天寒地冻,道路上要么积雪盈尺,或是积雪被踩踏之后,冻成厚实的冰层,行走其上,十分湿滑。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没有人愿意轻易出门。但是辽东前往幽州的各条道路上,行人却不少。
    今年的雪来的有些早,山里的猎户和牧民准备不足,受灾严重,很多人生活无以为继,只好南下求食。加之最近契丹人在辽河两岸的动作,倒是整个辽东里面治安混乱,南下避祸的人也不少。
    加之来往于会宁府和幽州之间的商贾,冰天雪地之中,很多人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或者三步一打滑地赶路。
    这种时候,看到两匹马拉着个雪橇冰面上快速前行,无疑是相当羡慕的。
    尤其是雪橇上还有个“屋子”,好似卸去轱辘的马车一般,完全无惧风雪严寒,更神奇的是车顶还有黑烟冒出,难不成里面还有火炉烟囱?
    事实上,确实如此。
    车厢里,红泥火炉上清水刚刚煮沸,这种天气泡上一杯热茶,感觉着实棒极了。
    耶律余里衍看着伸出车顶的铜管,轻声道:“徐公子真是奇思妙想……”
    “你叫我什么?”
    “哦,韩公子…”
    “嗯?”
    “夫君,叫夫君!”柔福帝姬轻声纠正。
    徐还笑道:“嗯,还是媳妇儿懂事,还请夫人谨记。”
    “是,夫君。”耶律余里衍想起如今扮演的角色,有些不大自然地点点头。
    “火炉铜管而已,算不上什么奇思妙想。”徐还笑道:“天气寒冷,这样车厢里暖和些,不至于有炭气。”
    余里衍点头道:“是呢,以往冬捺钵,营帐里会添置炭火,但时间久了便会觉得气闷头痛。”
    “冬日里皮革制成的营帐不透气,炭气自然重些。”
    柔福帝姬道:“如此最好不过,红泥火炉,气味清新,烹茶品茗,旅途倒是轻松惬意不少。”
    徐还笑道:“这等天气,如果能吃着火锅唱着歌,就更舒爽了。”
    “火锅,那是何物?”
    “呃…我家乡的一种美食…”徐还干笑两声,随口搪塞。
    恰好窗外传来萧百发的声音:“公子,前面路口有金兵盘查。”
    “沉着冷静,从容应对。”徐还的回答很平静,然后看了一眼车厢里的柔福帝姬和耶律余里衍,微微一笑,算是安抚和叮嘱,最终目光落在车厢一角的男孩身上。
    金国小皇孙睡得很沉,因为药物的关系,一路上大部分时候都这样沉睡着。他现在的作用仅仅是一个道具,当然了,最重要的身份始终是——人质。
    前行不远便是一处小镇,路口上有一队金兵盘查来往之人,徐还一行理所当然被拦住了。
    一队金兵看到鲜衣怒马的仆从护送着的豪华雪橇,本能地有些敬畏,但还是按照命令阻拦检查。
    “奉元帅府令,盘查过往商旅,下车接受检查。”
    “哼!”马背上的萧百发冷哼道:“看看便是了,天寒地冻的,我家公子与少夫人不便下车。”
    “无论何人,都需下来检查!”金兵不知道是被三十多护卫的阵势,抑或是萧百发的语气所威慑,呵斥声显得底气严重不足。
    “混账,我家公子与少夫人千金贵体,冰天雪地的焉能下车?”萧百发完全一副贵族豪奴做派,态度倨傲。
    “百发,休得无礼。”徐还在恰当的时候探出头去,一身貂裘,衣着华贵,温文尔雅。
    “你是汉人?”金兵看到徐还的装扮之后,顿时目光一紧,显然汉人是他们严查的对象。
    徐还面色平静道:“汉人?如果非要这么说,倒也没错。我家远祖确是汉人,不过高祖到祖父却是辽人,家父与在下却是金人。”
    “请问尊驾何人?”金兵先是被阵势所威慑,如今见到徐还气度不凡,再听到这番话,态度气了不少。
    “在下韩旭,携内眷与幼弟前往幽州为姑母贺寿……家父单名讳昉!”
    “韩昉?”带队的金兵校尉觉得这个名字颇为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萧百发呵斥道:“混账东西,礼部尚书的名讳也是你擅称的?”
    “礼部尚书?!”金兵校尉心中一惊,态度顿时毕恭毕敬。
    徐还轻轻一笑,淡淡道:“既是元帅府命令,配合检查理所应当,不过天寒地冻,两位内眷体弱,舍弟年幼且有病在身,还请校尉通融。”
    说完之后,徐还便欲跳下雪橇,柔福帝姬不失时机地取过一件披风,轻声道:“夫君,天寒地冻,披上这个。”
    “嗯!”徐还系上一件质地上佳的玄色披风,跳下马车,彬彬有礼,配上本就俊朗的面孔,俨然一个书香门第的翩翩贵公子。
    徐还特意打开车门,让校尉看到里面的柔福帝姬与余里衍,以及沉沉睡去的金国小皇孙。
    “看够了吗?”徐还始终一脸温文尔雅,但萧百发却毫不气地一声质问。
    “够了够了,天寒地冻,耽搁诸位,还请公子见谅。”金兵见状,连忙致歉。
    “无妨!”徐还仍旧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坐回雪橇,之后在金兵的目送下离开。
    ……
    看着雪橇远去,有金兵才骂骂咧咧道;“这些从契丹投降的汉人真是娇气,难过辽国被我大金所灭。”
    “明明是我女真人的天气,却要一个汉家小子作威作福,真是气人。”
    “可不敢乱说,他虽是汉人,但祖上几代人在辽国都是大官,如今降了我们大金,他父亲韩昉乃是当朝礼部尚书,深得陛下器重。”
    “这么厉害?”
    “那是,听说陛下的诏书都是韩昉起草的,听说还被请去为皇孙授课。”
    “难怪他儿子这般逍遥,那雪橇可不是一般的华贵,还有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作陪,真是舒坦啊!”
    “别废话了,好好巡查,只要抓住一个契丹反贼,得了赏赐……去大定府的勾栏里找个美娇娘不成问题。”
    雪橇已经远去,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七嘴八舌的金兵叹息两声,搓着快要冻僵的手,继续盘查下一个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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