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黄河清,难得见萧婵发自内心的笑,缳娘心里宽慰了不少。待笑声止,她把悬在心里的事儿说了出来。
    “那榻底下的东西该怎么区处?一直放着,也不是办法,总该要有个了落。”
    萧婵举头看透光行云,眼里黯然收光,心里愁绪如麻,低下头,看向不远处一天星斗红艳如血的落英。
    天子没有玉玺成了白板天子,如今手中拿着玉玺的,是反状宛然,必成四方诸侯眼中钉。
    萧曹成了姻戚,给萧氏还是曹氏其实都一样,但不是现在。
    父亲乌发生星,曹淮安身胚有恙,那至少等曹淮安身子恢复如初吧。
    萧婵没将噩梦之事与道士之言道出,很客气地敷衍过去:“嬛娘,我怎么就这么幸运,去了一趟村子就拿到这个烫手的东西,就好比盲者得镜,算了,暂且先放着好了。”
    缳娘默然立了一歇,岔开话:“今日翁主怎么不问问君上去哪儿了?”
    萧婵悬空玉足点地,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说:“还能去哪儿,去巡城了罢。”
    缳娘刚想回答,院外却有人帮她回答了。
    “不是!”突如其来的声音透墙落耳,萧婵心头乱跳。
    曹淮安外罩一件绣花袍,飒爽无比,鼓步而来,若无旁人,吻了她嘴角。
    缳娘捂嘴偷笑,徐徐退下。
    萧婵打了个楞闪,腮带桃花,脚步碌乱,三步做两步往后避去。
    等院中只有二人,她不甘示弱,又三步做两步跳到曹淮安跟前,一口咬上他的嘴角。
    曹淮安眼中细细地看着如梨云冉冉的人儿,饱餐秀色。
    他鲜妍衣裳沾着点点泥涅,鞋履杂着枯草,身上有一些奇怪的味道。
    萧婵狠狠咬上一口,推开他,转身回坐秋千上,掩着口鼻嫌弃道:“身上一股臭味,你干什么去了。”
    萧婵洁疾犯起来,毫无情面可讲。
    曹淮安哈哈笑了几声,愉悦从骨髓中透出,拍去沾上的泥涅,跺跺脚,把枯草跺去,与她并坐秋千上,说:“我就是去城外走了一趟,顺便猎了些狐狸,到时候将它们的皮毛剥下,给婵儿做件衣裳。”
    去岁曹淮安犹豫不决,让萧婵受了箭伤。
    萧婵被兄长带回荆州之后,他发了疯似的在教场操练箭技,天气清和明朗时,就去山林狩猎。
    那时在林中,四五只白狐从眼前飞蹿过。
    一身漂亮而耀眼的皮毛,丰厚密实,御寒性极好,心思一动,弓开如满月,取了三矢一并照着它们射去,狐狸应弦而倒。
    他打账让人剥了狐狸皮,硝熟做件衣裳。
    凉地木脱虫吟与风厉霜飞时,萧婵整日手足逆冷,坐在炉边熨手,着狐襟貉袖,带宫貂也不住涕流,夜间盖多层被褥,仍睡得咳歌打战的。
    如此害冷,连狗都不如。佛西仅靠一身皮毛,能躺在雪地上负日,半点不觉得凉。
    一次能获到四只狐狸,曹淮安心满意足,正准备走时,在雪石背后有又发现一只小白狐。
    小白狐尚不足三月,棕黑的眼水光有灵,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立着前足站一动不动。
    曹淮安盯着狐狸无奈一笑,收弓离开,他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手上人血沾多了,竟会对一只小狐狸起了善心。
    几张皮毛远远不够,他攒了一年半载,加上今日打了两只才攒够料,勉强能做一件御寒衣裳。
    狐狸皮毛带有腥骚的恶歹子,萧婵一块疙瘩生在心头,十分抵触:“狐狸很臭的,我不喜欢。”
    “到时候去了味,保证婵儿日日着身,不舍得脱下来。”曹淮安解下绣花袍,叠成方形,置在萧婵膝头。
    萧婵今日白衣银妆,捂在掌下的嘴角向两边咧着,色色之眼,偷看曹淮安,嘀咕了一句:“我不舍得脱,你会帮我脱就是了。”
    嘀嘀咕咕说的话,曹淮安听到了,左眉轻挑,心猿动转的欺身过去,兴致倍添,在唇瓣上细吻,没有深入一步。
    热息交融,萧婵用一种似愁非愁的神色与曹淮安点漆眼相聚。
    “吕先生说婵儿有烦事索心,所以才会做噩梦。”曹淮安满心疑惑,先她一步开了口。
    “我只是想着兄长过几个月将恭喜,怕兄长有了妻,对我这个没良心的妹妹恩移情转了。”萧婵臀如坐甑,用巧舌如簧的言语功夫回话,“兄长大婚时,我要回一趟江陵的。”
    她辞气坚定,如青山的眉目,神采奕奕的看着曹淮安。
    萧安谷十年如一日的疼着萧婵,疼入骨肉里。
    当日因归荆州一事而吵嘴的光景不断在脑中翻阅,曹淮安感觉羞愧,不长不短的叹口气,说:“舅成婚,婵儿自然要回去一趟。”
    萧婵眨眼,亦想起当日吵嘴的光景,被严厉回绝时并不愉悦,还有些委屈。
    一眨眼,都过去三百来日了。
    曹淮安对上不住乱眨的眸子,波澄可爱,他稳住神儿,问:“婵儿何故这般看我?”
    萧婵有事相求,醉凭郎肩,暗地里加以撩拨,说:“我想拜师学艺,曹淮安你教我箭术吧。”
    “教你箭术?”曹淮安陪着笑脸,窦成章在记事册评骘萧婵箭技时可是大掉所望。
    萧婵态度坚决:“是啊,我要学,防身。”
    梦里她卧在血泊里,多学一技防身,应当不会排糠障风,或许能缓和几分,少受点伤。
    “也不是不行,只怕小妇人吃不了苦,半途而废。”曹淮安戏谑一笑。
    一句小妇人,萧婵脚下热气蒸腾,如雾往上直绕,抄起膝上的绣花袍扔去,努嘴道:“你莫再小妇人小妇人的叫了,尽说孽相的话。”
    再说下去就不只是扔绣花袍了,曹淮安把绣花袍重新叠整,“好好好,不说了,这种话搁到晚上再说。”
    “晚上也不许说!”萧婵连连顿足。
    “好,不说。”曹淮安说,“到晚间动就好了。”
    复被调戏,萧婵少了闹脾气的兴致,沉下眼皮,微微露出皓齿,假装愉悦:“曹淮安……”
    声音很轻,面容带笑,曹淮安静等她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续鸾胶吗?但这话却就如鲠在喉,怎么也问不出口。
    萧婵临时改了话,十分亲热的说:“曹淮安就在这吧,我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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