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婵在镜前跳蹋,她从稗史里知晓男子常有宵寐之变,但不知女子也会有类似之事。
    很真实。
    萧婵浑身燥热,顶着个大红脸出门。
    今日萧安谷去了营场,无暇管二人的事。曹淮安从房里离开后就一直在院外徘徊,萧婵见了他,眼神左闪右躲,连句话都不说,两脚三步的掉头就跑。
    四下无人,她跑得和战场上闻风溃散的败兵一样,有路就跑。曹淮安记得她踝骨受了伤,怕她待会儿又扭了,一时着忙跑上去从后拦住细腰,问:“见到我跑什么?昨晚还好好的。”
    萧婵挣出身子,转过身仰起粉颈,慢展秋波,反问:“昨晚什么好好的?“
    昨日的一宵恩爱是哄骗来的,萧婵怄起性子的话,一定会生闷气。既然不记得,曹淮安也不说破,速速酝酿了另一番话,回道:   “昨晚婵儿说我在此人生地疏的,说要带我看看江陵城。”
    萧婵暗暗松了气,虽然没有印象,大概是昨日饮醉说了没力气的话儿吧,还好没应允其它奇怪的事情,只是去江陵城看看不是什么大事儿。
    “走吧,我带你去江陵城看看,我得先和祖母说一声。”萧婵理着鬓发,脚往尤氏的居处走。
    曹淮安牵住她的袖儿往她寝屋里走,道:“其实我想看夫人的香居。”
    相隔两个多时辰之后,曹淮安大摇大摆进了香居,轮眼打量了一番,什具皆精巧无比。
    萧婵捧着一个箧笥坐到榻上,曹淮安凑过去看,里头装着琳琅满目的物玩珍奇,有十四枚厌胜钱,巴掌大的陶响球,各式各样的泥塑物……
    曹淮安觑定里头亮晃晃的照夜玑良久,原来当年萧三飞当年说喜欢那个发亮之物的臭丫头就是萧婵。
    他见过萧婵的祖父。
    十二年前萧三飞来并州,看见什么新鲜的小玩意都会说:“臭丫头见了,一定欢喜。”
    萧三飞满口都是臭丫头,眉间夹嫌弃,口角带着笑意。他回荆州前还就手带走了一颗曹雍从南海带回的照夜玑,道是臭丫头喜欢发亮之物,还说等她长大些,要带她来一回并州。
    如萧三飞所愿,十二年后,萧婵来了并州。
    十四枚厌胜钱用软绳串了起来,萧婵拎起厌胜钱,兴致勃勃地说道:“每到新年,阿父都会亲手铸造一枚厌胜钱,说是佩戴在身上能趋吉避凶,却病延年,灾有没有避我不知道,病却总爱缠着我。”
    厌胜钱是小孩儿的饰物,萧婵出嫁以后,萧瑜才没有再送这些玩意儿。
    曹淮安拿过来翻看,每一枚厌胜钱上铸的文字纹案都不相同。文字无非就是些吉语,比如长命富贵、平安喜乐、上上大吉等,图案亦是些吉纹,比如朱雀、华虫、喜鹊等。
    看着铸着吉语吉纹的厌胜钱,曹淮安眼里淡了不少。投到半月前,他一直以为江陵是萧婵的胞衣地,不想她真正的胞衣地竟是那座被烧毁的洛阳宫殿。
    萧后因跌仆趱前生产,产时血去数升。萧婵离母体之后流星赶月似地被送到了江陵,早生的袖珍女婴,又受了一个多月的风雨,终究是落了病蒂,随着庚齿渐长,肌骨才渐丰盈,不过还是杭好杭歹的,一年到头,药不离口。
    萧瑜亲手铸造厌胜钱,说是能趋吉避凶,却病延年,倒不如说是想让萧婵在生病时能借物宽痛。
    曹淮安把厌胜钱放回箧笥,道:“婵儿为何不把这秘惜之物带到凉州?”
    “见鞍思马,睹物兴悲,眼不见则不兴悲……”萧婵收好箧笥,努努嘴儿说着。
    “婵儿不想回凉州的话就在荆州吧,只是往后我来看你时,别再把我关在城外,给我留点面子。”
    以前听到萧婵说些恋荆州话,他心里会发酸,如今释然了,荆州有生有气,与凉州截然不同。
    这里有疼爱她的亲人。
    萧后贤淑温柔,萧婵没保膺母亲的品性,她在萧瑜膝下长大,性子都随了萧瑜,有活力,爱闹腾,而他半路一脚趁进来束住了她。
    曹淮安说得很平静,说至一半,萧婵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捂着脚踝,眼泪汪汪的呻吟着足疼,“好疼,曹淮安我脚好疼。”
    她在反抗赵方域灌水时扭了踝骨,伤筋动骨一百日,刚才跑的时候用力过猛牵动了伤处,现在冷不提防地酸胀起来,好像有一把钝器钻进骨头里。
    曹淮安一声不作地抓过受伤的足,她昨日穿着海棠红眠鞋时,像红莲,今日穿着蔻梢绿丝履就像初生的椒草,一样的小巧。
    萧婵还呻吟着疼,曹淮安别去心思,脱了她的丝履与锦袜按揉她作疼之处。
    曹淮安的手掌无时无刻都是灼热的,覆在伤处,萧婵舒服得酥了半截身子,还哼哼了几声。在这档口,萧婵惊觉他刚才说了什么话,她懒懒地坐起身,看着低头做事的人,说:“曹淮安,我好像有点想舅舅送的两只鹦鹉了。”
    运作在踝上的手颤抖了一下,萧婵趁势收回脚,接着道:“这么久不见,你说它们还记得我吗?”
    手中落空,曹淮安迷蒙的两目转而炯炯有神,道:“记得,它们很想你。”
    *
    脚踝上的伤复发,走不得远路,萧婵没带曹淮安去江陵的市曹,她觉得惋惜,于是提出带他在渚宫里溜一圈。
    曹淮安强要背她,萧婵皮皮的面儿可挨不住别人戏谑的目光,她挥舞着两手,一条腿跳咯噔儿的挣扎,道:“我不要,我不要你背我。”
    挥舞的两手在他下颌抓出了五道指痕,指痕从下颌一直划到咽喉处,食指抓出来的痕最深,隐隐有些破皮儿,是熟悉的疼痛感。
    曹淮安忆起孟魑曾说的话,把挣扎的人儿搂到了怀中,道:“不背,乖了。”
    轻轻一抱,萧婵收起了凶狠的势煞,迷惑地接受曹淮安的拥抱。
    后来萧婵扶筇,带着曹淮安在渚宫晃了一圈。
    渚宫比凉州府大了一倍不止,园林花圃无算,池子亦有好座。萧婵带着曹淮安去了兔苑,张伯正在给兔儿喂食,他身旁围了数十只兔儿,大多是雪茸茸的,有几只毛发杂了些灰色。
    正在吃菜的阿漆耳朵动了动,见到远处的来人,忽然跛着后腿朝萧婵跑来,萧婵也跛着腿朝阿漆跑去。
    张伯看见萧婵,笑着施礼,给曹淮安施礼时,脸色严肃了不少。
    阿漆长了肉,萧婵抱了一会手酸疼,放到地上让它到在脚边蹦跶。
    窦成章在册上一笔带过萧婵养兔子的事情,曹淮安也没放在心上,现在亲眼目睹这些兔儿,他头有些疼,眼睛也疼。
    还好萧婵只有一个,一个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红娘娘驾到,短小的一章,过几天补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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