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是一个身形瘦的跟竹竿一样的老太监,才四十来岁,脸上的褶皱却堆起了一层又一层,大约是不服老,或者是为了遮盖身上的异味,所以脸上还敷了一层厚厚的白粉,身上挂着香囊。
    一靠近张温清的身边,张温清差点被恶心的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但是这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她不想就这样被无声无息的困在宫中,只能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与面上的厌恶,让福临走近,低声耳语了一番。
    她是勋贵出身,除了身份上的体面之外,并无实权,也没有什么出色的族人兄弟来维护这份体面,她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唯有自己。
    福临听了她的话,笑嘻嘻的点了点头,临走之前,还假装不经意的摸了摸她的手。
    待到福临走之后,张温清又被气的哭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她既没有朝谁大喊大叫,也没有摔屋中的摆件儿,哭够了,又用胰子洗了十多遍手,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曾经那个天真甚至说是愚蠢的少女,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着,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
    是啊,有谁会想过,在嫁了人之后,会过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呢?
    在最后意一丝睡意侵袭了她的意志之前,她忍不住想到,之前那个被她嘲笑的看不起的霍晚亭也很可怜,居然要嫁给那样的太监过上一辈子。
    第二日,东宫又丝毫不出意外的吵了起来。
    纵然太子妃约束着东宫的妃妾不准去前殿探听消息,但依然阻挡不住有的人的势力。
    只待在宫中,曾经有幸见过一次那局面的张温清已经能够闭着眼睛想象着那样夸张的场面。
    太子殿下被一群人围着轮番的讲他做的事情是有多荒唐,一旦被陛下知道了,被天下人知道了,又会如何的有损他的威严。
    甚至还有人会说:“太子殿下,你不要忘了,齐王殿下还在京中呢,她要娶的可是和福县主!”
    每当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太子殿下就会动摇一番,至于萧月升就会乘着这个机会,惺惺作态的在一旁哭泣,楚楚可怜的抹着眼泪道:“殿下,舍妾一人安社稷,您不妨让妾离去吧,妾以卑贱之身得殿下喜欢,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妾愿意为殿下付出一切!”
    萧月升只要一哭,太子刚刚那点摇摆不定的心立刻就会偏向她,然后死命的互着她,不允许任何人带走萧月升。
    现在阖宫上下,恐怕除了陛下之外,没有谁不知道太子纳了个贱籍出身的女子为妾的事情。
    甚至整个京中都传遍了,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等着看太子殿下的笑话,看他一个人搭戏台子,一个人唱戏,而她也是戏台上的丑角,不时的被拎出来指点几句。
    初入东宫时,她还看着有些不顺眼的太子妃都让她生出了几分同情,她才刚刚有孕呢,太子居然一点都不顾及她,闹这样的事情。
    凭什么男人犯错要让女人来受罪呢?
    自从上次盛衡跟着嘉和帝出宫淘弄了一批新鲜玩意儿之后,嘉和帝便一门心思全扑在了这上面,拆开了又装上,装上了又拆开,玩的十分的尽兴。
    只是玩的久了之后难免有些腻味,今日便懒懒的瘫在那里,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趣。
    李立在一旁拼命的想要从脑袋里面想出花来让嘉和帝开心。
    “不如陛下去国子监看书生们吵架?”
    嘉和帝摇了摇头,那群书生吵架腻歪的很,一点点事情都要引经据典的,吵架都让人不痛快,听的人想瞌睡。
    “兽房观兽如何?”
    盛衡斜了他一眼道:“那些野兽都被拔了牙,磨平了指甲,兽性全无。”
    李立一听他开口就是针对自己,气的直咬牙,既然关在笼子里面的兽提不起兴趣,那就提议去校场观兵吧!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盛衡截了胡,只听盛衡道:“陛下,不如去看折子戏吧,我听最近司乐局新出了两曲折子戏,陛下要不要去看看,这些西洋玩意儿看多了,再去看祖宗的东西,又别有一番意味!”
    “什么折子戏?”嘉和帝掀了掀眼皮。
    “一曲名叫《墙头马上》,一曲叫《铡美案》。”
    嘉和帝一听瞬间有些嫌弃,挥了挥衣袖,道:“你有屁就赶紧放吧!别给朕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站着一旁的李立听见嘉和帝这句毫不气的话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
    嘉和帝眉峰一抬,一脚就踹向了李立,李立“哎呦”一声,夸张的倒在了地上。
    嘉和帝站了起来,双手背后,漫不经心的道:“那就去看看吧!”
    李立连忙一咕噜的从地下爬了起来,在前面摆驾备辇去了。
    嘉和帝走在前面,盛衡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问:“这两出折子戏一出是根据白乐天的《井底引银瓶》改编的故事,讲的是李家小姐千金与裴家少年游园偶遇,互相爱慕,互致情诗。男问:“为谁含笑在墙头?”女答:“莫负后园今夜约。”二人相约私奔,在裴家花园匿居七年,终被裴父发现赶出的故事,至于那《铡美案》陛下以前也听过的,只不过重新谱了曲,换了个唱法!”
    “啧啧啧!”嘉和帝接连发出三声感叹,问:“这谁家女子又与人私奔后被那陈世美辜负了,这世上多的是薄情寡信之人,何必相信这些五迷三道的话,说的天花乱坠,没有一句是真的,那么多甜言蜜语从朕的嘴巴里说出来,朕都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盛衡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当时说的时候十之八九都是真情实意的,许下白头之盟,等过了身之后,再看见鲜妍的颜色,唾手可得的锦绣前途,只要稍稍委屈一下别人就能得到,当初的真心就喂了狗了,变成了虚情假意罢了!”
    “说的有几分道理!”嘉和帝摸着下巴想了想,道:“的确,当初朕说的时候的确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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