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昭音正低着头,走在办公楼外,一边思考着问题,一边快速走过一个转角。
    一个不留神,脚踝便重重磕上了墙角。
    她痛得呲着牙,弯下身来,揉着磕红的脚踝。
    总是这么莽莽撞撞。真是活得太粗糙了。
    “你就别看路。”佑轩无奈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昭音一边弯身揉着脚踝,一边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前辈。”
    “昭音,你好啊。”这时,佑轩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
    昭音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何医生。
    “你好。”昭音站直身体,也向何医生打了个招呼。
    “你们认识?”佑轩惊讶地问。
    “之前是我的病人。”何医生抢先开口,看着昭音说,“发高烧。因为生活习惯不好。”
    被揭穿的昭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啊,”佑轩恍然大悟,“说得通。”
    何医生也笑了笑,继而对佑轩说:“那我先走了。下次见。”
    “回见。”佑轩点点头。
    “再见,昭音。”经过昭音身边时,何医生友好地道别。
    “再见。”昭音礼貌地回应。
    等何医生走出几步,佑轩上前问昭音:“上楼吗?”
    “嗯。”昭音点点头。
    “走吧。”佑轩说着,迈开了脚步。
    昭音也跟了上去,开口问道:“前辈,你也认识何医生?”
    “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佑轩告诉昭音,“这段时间在团里的医院实习。之后就走了。”
    “你父亲也是医生?”
    “对。”
    “哦,”昭音应道,“世界还挺小。”
    “他刚刚还跟我说,团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佑轩告诉昭音,“我当时就感觉他说的是你,但我以为你们不认识来着。”
    昭音看看佑轩,抿了抿嘴,交待道:“他之前在门口送了我一盒巧克力,说是买错了。”
    只是夸她漂亮,倒是无所谓。
    但是之前还无缘无故送了她巧克力。
    而且在输液室里,还趁着威远不在的时候,向她提起了巧克力的事。
    昭音想着,还是尽早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别等到以后,越来越说不清。
    “那天送你巧克力的,原来就是他啊!”佑轩的眼中燃烧起了八卦的火。
    昭音开口道:“但他知道我和老大在一起。”
    佑轩轻轻一笑,“谁知道那家伙想干什么。”
    昭音尴尬地笑了笑,“可能真是巧克力买错了。”
    “昭音啊,”佑轩开口,“我和他认识了很多年,他心思很重。说话做事,从来都让人看不透。”
    昭音点了点头。
    她从第一眼看到何医生,就感觉得出,这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昭音觉得,何医生很可怕。这种可怕,来源于眼神里沉淀着精明,戒备,却依然笑眼弯弯。
    昭音同样觉得威远很可怕。但威远的可怕,来源与他的实力,他的威望。他深邃的目光里,沉淀的是过往和思想。他站上的,是很多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相比之下,昭音更愿意和威远这样的人打交道。
    佑轩走到办公室门口,和昭音道别:“之后见了。”
    “前辈再见。”昭音与他挥挥手,转身进了会议室。她和忆香前辈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一起工作。
    忆香一看到昭音进来,冷不丁地开口:“你和威远前辈吵架了吗?”
    “没有啊,”昭音心里一沉,“怎么了?”
    “没事。”忆香实诚地开口,“我就是在等你们吵架。”
    昭音听了这话,简直是无奈极了。
    忆香前辈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从第一面时的“希望不是个花瓶”,到后来的“你们在一起也不代表什么”,再到今天的“我在等你们吵架”。
    “昭音,你们总会有争吵。”忆香见昭音不讲话,继续开口道,“你要小心些才是。”
    “前辈,说真的,”昭音真诚地关心道,“你累不累?”
    忆香笑了笑,没说话。
    昭音坐到忆香旁边,不再与她扯闲天。
    赶紧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之后,昭音不想和忆香多呆一分一秒。
    然而到了傍晚,昭音才发现,等着她和威远吵架的,似乎不只是忆香一个人。
    她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逃离了忆香,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却听到志岐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昭音。”
    昭音转过头,眨眨眼睛,对自己的老朋友笑了笑。
    志岐走到与昭音并肩的位置,开口道:“最近怎么样?”
    “挺好。”昭音迈开脚步,边走边回答。
    “你之前生病了?”志岐也与昭音一起走着,问候她道。
    “发烧了。”昭音点了点头。
    志岐轻轻笑了一下,“改改你的生活习惯吧。”
    “好,好。”昭音无奈地应和着。
    “你和威远前辈怎么样?”志岐又问。
    “挺好的。”昭音不咸不淡地回答。
    “热恋归热恋。”志岐提醒昭音,“实际问题总要解决。”
    “实际问题?”昭音淡淡反问。
    “习惯和感恩,都不是喜欢。你自己清楚得很。”
    “志岐,”昭音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老朋友,“你什么时候成恋爱专家了?”
    志岐稳稳地回应昭音,“昭音,这只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昭音总感觉,志岐在给她洗脑。
    但是志岐说的道理,确实是人人都懂,又是实实在在的。
    能出生入死,不代表能同床共枕。
    实际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不可能一辈子迷迷糊糊过下去。
    “你太谦虚了。”昭音重新转身迈开脚步,岔开了话题,“叔叔阿姨都还好吗?”
    志岐接着昭音的话聊了下去:“挺好的。不过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志岐自然知道,每次见面,点到为止,静观其变才好。太心急,反而容易生变。
    昭音笑了笑,“我要是有个家,恨不得天天往家跑。”
    “你找找身世,也许就会找到个家。”
    “不了,”昭音尴尬地笑了笑,“还有很大概率,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志岐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昭音的性格。
    宁可不喜,但求不悲。
    昭音需要的,只是在这世间沉浮中,一份内心的稳定。
    “我会帮你留意,”志岐说,“如果我查到你身世很惨,就不告诉你了。”
    “那你估计没机会告诉我。”昭音对志岐说。
    “我觉得你啊,”志岐上下打量着昭音,“闹不好是个没落的贵族千金。”
    昭音笑笑,“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与志岐分别后,昭音上到公寓顶层,用钥匙拧开自家单元大门。
    威远的房间里有水流声。大概是他在洗澡。
    昭音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拉开抽屉,再一次拿出那枚戒指。
    她的病早就好了。威远依然没来找她问戒指的事情。
    威远大概率是听见了,但是大概率不打算问她了。
    也许威远就像沁宁和宇柯那样,以为她只是忘了扔。
    也许威远想到了她是刻意留下的,却默许了。
    一想到这里,昭音不禁觉得愧疚。威远本来可以找到更简单的姑娘,过更简单的生活,却心甘情愿与她纠缠在一起,全心全意对待她。
    但手上的这枚戒指,她真的扔不掉。
    戒指承载了太多回忆,如果她把那些通通放下,和威远走进未来,走进幸福,便会感觉是抛弃了天祈,忘恩负义,独自存活。
    她回忆起天祈在她身边的时候,他们面对面吃晚饭,她总是一个人滔滔不绝,却是确信对面一言不发的天祈在听。
    闲暇的时候,他们会肩并肩坐在昭音家的沙发上,一人抱着一个靠垫,安静地依偎在一起。
    那时候,昭音对那份感情无比确信。
    那是她人生中最不独立的一段时光。她无所顾虑地依赖着天祈,想时时刻刻与他黏在一起,想一直与他十指相扣。
    而现在的她,完全不会再这样了。
    她和威远在一起后,也并没有时常黏着他,平时依旧喜欢独处。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成熟了,还是因为她对威远的感情里,感恩多出爱情太多。
    她叹了口气,把戒指举到眼前,心酸而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她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有没有从过去走出来?
    她的感情里,究竟几分感恩,几分爱意?
    威远的声音却突然从门边传来:“昭音,我给……”
    昭音一愣,猛地转头。刚走进她房间的威远,正好捕捉到了她写满思念的表情,以及听到声音后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继而,威远便看到了她手中举着的那枚戒指。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
    “我给牛奶买了鱼干,”威远率先开口,语气很平静,“在冰箱上面。”
    “好。”昭音机械地点点头。
    威远也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回房间去洗澡了。
    此刻,昭音心情复杂得,像刚刚偷了腥被主人发现的猫。
    这次,她直接给了威远一记正面暴击,威远却依旧一个字没有提及。
    昭音觉得,这层窗户纸捅破后,突然好多东西都变了。
    从前,她和威远之间没有秘密。那些不曾给别人讲过的东西,不曾对别人展露的情绪,昭音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威远。
    然而如今,她却开始对自己的小心思有所保留。有些想法,也不再讲给威远听。
    她又何尝感觉不出,威远也是一样的。
    他们宁可把想说的话藏在交缠的身体中,也不愿意摆到明面上交谈。
    他们都在害怕,虽然害怕的东西,有所不同。
    如今身体近了,感情却好像远了。
    也许志岐说的没错,有些感情,注定难以长久。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昭音突然有些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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