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幽幽,烛光萤萤。
    书生缓缓睁开眼,一方齐胸桌案映入眼中。
    桌案看起来十分陈旧古朴,是上了年头之物,但不失整洁,上面有序陈列着纸砚笔墨,还有一盏散着微弱火光的烛灯。
    火苗摇曳着微光,折射着人影,带给寂寥的房间一丝温暖。
    “一十三年苦寒窗,未想功名竟不成。
    光阴似水东流去,鬓白家落去随风。”
    粗糙纸面上的墨迹未干,毫尖湿润。
    这是一位书生慨叹自己半生功名不成、家业败落的有感而题。
    “着实...有意思。”
    书生,应该说是刘铮,他仰靠在并不舒适的木椅背上,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是轮回之地为他安排的身份,没什么用处,却能给行者提供一个最初的切入点。
    吱~
    房间的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道缝隙,声音微小。
    看得出,来人不想把推门的声音弄得很大,打搅到这位入夜在读书的人。
    身姿妙曼,裙摆款款。
    来人端着烛灯,来到刘铮身旁,芊芊素手把瓷盘和灯台依次摆放在桌上。
    瓷盘内摆着几块精致糕点,散着淡淡食物的香气。
    “夫君,夜深了,早些休息为好。”
    倩影的柔声响着,一边把一件外袍披在了刘铮的身上。
    淡淡的幽香传入鼻间,这是独属于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香气。
    “还要读书吗?那妾身来为夫君添墨。”
    梳着妇人髻的女人见刘铮不为所动,便伸出素手拾起砚台前的墨块,缓缓在砚中磨了起来。
    葱白手指与漆黑墨石相衬,更显玉指白嫩之色。
    长夜,烛光。
    倩影,佳人。
    玉人俯身轻轻摇曳弄墨,借烛光照耀白皙。
    房间略暗,虽不见花好月圆,却也别有些情调氛围弥漫,如画卷展开,水墨跃然。
    人言红袖添香,此情此景正应。
    “去吧。”
    刘铮缓缓摆手,目光微跳,表情无动。
    佳人也不知是听着了,还是没听见,继续在一旁磨墨。
    “唉...”
    叹息一声,显着他内心有些无奈。
    “夫君如何今夜惆怅?”
    磨墨声静止,佳人侧首问道。
    “只因我好言相劝你不闻,非要继续害我。”
    “夫君此言何意?因何变心?!”
    听了刘铮之言女人一脸惊道。
    说西子捧心,是因西施痛心之颜更显愁美之色。
    眼前女人攒眉咬唇,眉宇间的哀幽之色,正应如是。
    “你看,你还想着吸我阳气,此为此举又做何说?”
    伴随这句话说出,房中即有灵光一闪,刺的女人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桌案前的窗子被一阵风吹动分开两扇,窗外原来已是沥沥雨点纷飞。
    滴答、滴答...
    这雨打在房檐屋顶,响着雨珠散裂飞溅之音。
    打在房外花圃枝头,无怜花惜玉之景。
    咔嚓~!
    银蛇划破夜幕,一道惊雷炸响声一时压过一切。
    女人被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微颤。
    乌云偏移,露出残月。
    月光顺着窗子拂入房中,女人惊惧的面色愈显苍白。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已给过你机会教你走,你不走,那就休怪我了。”
    刘铮从木椅上站起来,看向她的目光已经丝毫没有之前的淡然恬静,只有无尽的冰冷,宛若两汪寒潭。
    本身非人,此前日子中从无感受过什么叫冷,但此时女人被这两道目光注视,却感觉自己被无穷的冷意所笼罩。
    她不由抽咽垂泪,哀泣道:“夫君,妾可有做错之处吗?”
    “我有错乎?”
    扬眉一挑,目光微眯。
    “君难道忘了曾与妾起誓之言,今要赶妾离去?”
    女人的表情愈发伤心,泪珠不停于眸中滴出划落脸庞。
    “非也,乃是尘归尘,土归土,合乎天理正道。”
    他接着摇头,拂袖一扫,抬头凝望窗外逐渐露全的明月,淡然说道。
    “夫君...你!你便真如此狠心?呜呜...”
    人道是痴情女子负心郎,她曾以为那是聊以慰藉的书中故事,却不想今夜自己十足体会。
    女人泣问,手指颤巍,终是明白了此话之含义。
    “也就说的这般好听,真是无趣。”
    男人的声音依旧冰冷,还带着几分嘲弄之意。
    秋雨冷,但不及此刻她一颗心冷。
    深夜寒,但不及此刻她一颗心寒。
    悲戚、绝望、怨愤,种种思绪充斥心间,种种旧日场景支离破碎,使她不由咬牙说道:“那就请夫君与妾永不分离!”
    窗门骤然毕拢,烛光瞬间动摇,微弱的火苗似被无形之力压的即将熄灭,照在墙上的厉影舞动尖爪。
    阴意彻骨,冷意渗髓,突遭的变故使屋外不禁再次响彻一声雷鸣。
    一息,两息,而后:
    “呀!”
    一声惨叫,一道悲鸣。
    片刻后,窗子再度打开,雨势渐消,云开雾散露出明月真容。
    “你的确不是有意害人,但你也不能时时把持自己,稍有侥幸,便食一口阳气。长此以往,莫说一位书生,就是一条雄壮汉子也要被榨骨吸髓啊...”
    说着,元神灵光吐真元,一扫屋中阴秽气。
    如此,让这间阴暗的房屋不见了此前的莫名阴冷。
    被揭破面孔而凶相毕露,她已是魂飞魄散。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人如此,更遑论阴魂鬼类?死到临头不知悔改,可笑。”
    刘铮摇摇头自语,丝毫不为被他信手碾死的女人感到半点可怜。
    这个身份是家道中落的书生,三年前书生于山间遭遇一位落难的女子,见其姿容甚美,暗动了心扉。
    其帮助女子之后,女子求以身相许报恩,书生本无家室内,欣喜之余自无不允。
    书生肉眼凡胎,自不知引来了何物。
    三年来一人一鬼如胶似漆,恩爱有加,倒是在街坊邻里间颇遭人羡,佳话有传。
    只是阴阳不同,即便是无害人之心,但女人鬼躯本性使她日夜吞食书生阳气,让书生变得愈发虚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今朝刘铮替换了这身份,当不会继续任其胡作非为。
    “而且...这女鬼不仅自己找食,还引来了不少同类,使整个村子都变得乌烟瘴气,简直令人发指。”
    元神灵目洞观一切,只见书生所居之村人气惨淡,鬼气十足,已有败落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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