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是一名士兵,准确的说,不久之前他还是梁州军事都督府下辖的一名士兵。
    但现在,他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救国讨逆军’的一员,和那些投降的军官一样,不再为朝廷卖命,反过来调转枪口去打自己曾经的同僚。
    对于这一点,他没什么愧疚之心。
    反正都是当兵吃粮,管他朝廷还是叛军,至少以他现在来看,叛军这边的长官可比曾经的长官强多了,既不克扣粮饷,也不打骂体罚,而且还对自己这样的大头兵嘘寒又问暖。
    不远前就是曾经朝廷同僚的阵地,在后面就是巍峨耸立的冀州城。
    ‘那就是冀州城啊,听长官说,打下来后我们就要继续前进,一路打到京城去,让皇帝小儿把位置腾出来个大帅坐。就是可惜了,这支军队不兴掳掠,被宪兵抓到就要枪毙。不然真想去冀州城里用枪杆子抢抢那些平日里嚣张的狗大户...’
    “二狗,想啥呢?快准备好,要冲锋了!”
    身边班长的一声呼唤让李二狗从乱想中清醒过来。
    隆隆的炮声在耳边响着,再看远方的敌人的阵地,已经被一片火海所笼罩。
    见到这里李二狗不禁心里十分舒坦。
    之前身为梁州军的时候他就饱受炮火的压制,只能在战壕中瑟瑟发抖或是咒骂。
    现在身份调转,果然看着别人挨炮弹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情。
    滴滴滴哒哒滴滴滴...
    当军号嘹亮响起。
    “弟兄们走!”
    班长率先跃出战壕,同时招呼一声。
    李二狗没有任何犹豫,同样爬出战壕跟上。
    他相信这位老班长,据说他老人家曾经参加过和外国人的血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兵,就是总爱喝酒违反规矩,这才导致一直是个班长。
    但不能否认,他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之前李二狗跟在他身边捡回了好几条命。
    “跟在战车后面,就一直跟着,我说仍手雷的时候就扔,都听清楚了吗?”
    班长的声音在李二狗耳边响着,更加吸引他注目的则是那一辆辆高大的钢铁怪兽,金属战车!
    它们冒着黑烟,喷着白色的气流,缓缓前进,宛如移动的城墙,这对于从来没见过战车的李二狗来说十分好奇。
    “浑小子小子别走神,躲在后面!”
    班长一巴掌就把李二狗伸长的脖子拽了回来。
    “班长,这是什么东西?”
    不光是李二狗好奇,这个班内许多‘从前的俘虏’也很是好奇。
    “什么东西?这玩意儿可厉害了!这叫战车!除了炮弹之外,什么打它都不好使!当年我们在战场和红毛鬼打仗最怕的就是这玩意儿,有它在,什么阵地搞不下来?这次你们幸运了,跟在后面就能冲到对面的阵地上,不用当活靶子了。”
    班长一边小跑跟着战车后面,一边还略有闲心的对身边的士兵解惑。
    一听到当活靶子,李二狗就缩缩脑袋,他想起之前班长他们是怎么打垮他曾经的部队那一幕了。
    不要命的冲锋,刺刀见红,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一阵密集的弹幕来袭,打的战车叮叮直响后,李二狗明白了,这或许是对面阵地上的人开始反击了。
    “都当心了弟兄们,准备拼命了啊!”
    班长的声音让李二狗紧张起来,他下意识握紧步枪,一柄新发下来的雪亮刺刀还未染血。
    对方的反击是无用的,当战车冲上敌人阵地上时,跟在后面的士兵发疯一样叫了起来,对阵地中的敌人展开了剿杀。
    ···
    “好啊,步炮协同、弹幕徐进、战车突进、刺刀冲锋,这位后生倒是把铁鹰人的手段精髓给全学会了啊...”
    冀州城上,一位老将军拿着望远镜一边观看,一边自语。
    放下望远镜的时候,他叹息一声说道:“唉...六六九标完了,我本想把这个标放在外围阵地试试水,不成想他的胃口竟然这么大,上来就给全吃了。”
    “指挥使大人不必心忧,一个标没了,我们还有八个标。眼下叛军虽人多势众,但我冀州城高墙深,料他们也奈何不得我们。只要坚守不出,将士们死战不退,等朝廷大军到来,就是叛军败亡之日。”
    身边一名副官亲信劝慰说道。
    “我只是感慨刘铮此人,也是参加过征西之役的将帅,历经惨战浴血而还,本应是国之栋梁,最后为何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成为兵戎相见的对手?真是造化弄人啊...”
    老将军眼眸微眯,感慨说道。
    “我等武人向来独立于政事之外,他就不应该掺和新旧两党之事,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他咎由自取尔,赖不得别人。眼下统帅千军万马,震动朝野,看似威风八面,但他最终的下场也是显而易见。”
    副官冷笑一声,讥讽道。
    “我也能理解他的做法,张大人当初与我等也是...算了,不提往事了!不提了!反正今日他想进我冀州城可不是那么轻松的!老夫麾下将士也是征西之役凯旋的精锐,可不是雍梁二州的酒囊饭袋!就看他有多少本事,能过老夫这关!”
    “传令下去,让炮兵标给我对准外围阵地打,狠狠地打!把炮弹全部打出去!吃掉我一个标又岂是这么容得事?”
    说到这里时,老将军脸上的感慨之神色全部消失不见,替换而现的是军人特有的酷厉。
    “是。”
    副官应声而去,没多说什么。
    尽管现在外围阵地上还有己方士兵正在和敌人浴血搏杀,但大局已经抛弃了他们。
    ···
    “杀!”
    李二狗鼓起勇气干掉了一个誓死不降的敌人军官,不等他因热血上涌而感到欣喜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随后身体被扑倒。
    “趴下!”
    轰!
    随后就是一阵阵炮弹爆炸轰鸣的声音,整片大地都在颤动摇晃。
    “呸呸...”
    李二狗吐了一嘴泥。
    他现在十分不舒服,因为自己被沉重的东西给压住了。
    翻过身来,他一看,压住他的竟然是一个人,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班长!!”
    李二狗瞬间泪目,张嘴大叫,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汹涌的冒出来。
    他明白了,刚才是班长压倒了他,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班长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李二狗一检查,在班长胸膛发现了触目惊心的血迹,被炮弹破片划开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
    “班长...班长...”
    李二狗感到无比的痛苦和揪心,班长用身体给他挡住了危险,可自己却奄奄一息。
    “咳..”
    炮声还在持续,炮弹还在不远处爆炸,李二狗却没有任何躲的心思,见班长的眼睛睁开了一道缝隙,他惊喜的张开嘴急道:“班长,班长...”
    “别哭..二狗,这是..咳咳...”
    一边说着,班长嘴里还有血流出来。
    “班长你别说了,别说了!医护兵!医护兵!这里有人受伤了!需要治疗!需要治疗!”
    李二狗扯着嗓子喊起来,但现在阵地处于一片炮火的打击当中,根本没人来帮助。
    不得已,他把自己肩膀袋子里的紧急救护包撕开,取出了雪白的纱布,用自己只学过一次的包扎技术笨拙的给班长包扎起来。
    “...这是...我们当兵的命...二狗,别哭...班长求...求你个事儿...”
    带血的手掌缓缓抓住了给自己包扎的手,令二狗更加哽咽:“呜呜...班长你说,你说..”
    “我...我是司州人..淮阳府...南陵县...小庙乡...大岗村...那是..那是我的家...之前写过信...我弟弟和妹子还在...之前就想,就想着和大帅打回去,风风光光回去...求你给我弟弟捎个话,说...就说...孝敬好老娘...让妹子出嫁...我的抚恤...做...做她嫁妆..”
    竭力把话说完,班长终于撑不住了,脑袋缓缓沉了下去。
    “班长我记住了,记住了,我记住了..啊啊啊!!”
    二狗哭的撕心裂肺,用力背起尸身,转身就跑。
    ···
    “大帅,攻上去的第十五团伤亡惨重,弟兄们士气非常低落,阵亡二百二十六人,重伤一百五十个,一人失踪,损失装备...”
    走在临时战地医院中,听着耳边军官的汇报和那些因伤痛而产生的呻吟,刘铮的面色十分沉重。
    尽管已经无数次经历过这种事,不论是曾经在岩国的血战,还是上个世界率领手下士兵连战异族。
    每一次的战斗结束,都代表着有人离去,那些伤亡数字从来不止是数字,而是曾经一张张鲜活的面孔!
    “呼....”
    深呼吸一口气,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又低下去。
    他现在是一个极度利己的人,有好处,绝对不介意牺牲其他人,很多只有坏蛋才会做的事情只要有好处,他也绝对会去做。
    但有两种人例外,无论如何他不会有意去让他们牺牲。
    一种,是与他最亲密的人。
    另一种,就是麾下的士兵!
    出身军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最明白身为一名普通士兵的感受和思想,他们那可怜的梦想,他们那最简单的期盼。
    不管是主世界现在手下的士兵,还是异界投靠在自己麾下全心全意服从的士兵。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袍泽。
    可能这种情感出现在一个利己主义者身上是不合适的,但他就是如此。
    “弟兄们...受苦了。”
    来到医院内部,看着那些麻木的脸庞,刘铮拳头握紧,手臂横在胸前,站的笔直,向他们敬礼。
    “大帅!”
    “大帅来看我们了,快扶我起来...”
    “为了领袖,我们不辛苦!”
    “校长...”
    ...
    许多人认识他,因为这些士兵中有一些老兵。
    还有就是因为刘铮只要在军营一天,吃饭的时间内从来是和各部队的士兵厮混在一起吃大锅饭,他的样貌被许多人熟知。
    “都坐下,坐下,好好养伤。”
    刘铮赶忙安抚他们,不要让他们太过激动。
    “大帅,给您丢人了,一轮炮击就把我挡住了,没杀进城去。”
    有头和眼睛都被纱布包着的士兵寞落说道。
    “不丢人,一点都不丢人,都怪敌人太狡猾。”
    刘铮摆摆手,随后接着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都会有勋章,你们都会有丰厚的奖赏。说实话,今天我们打的是自己人,不是什么漂亮的事儿,但很快我们就赢了,我带你们打到上京去!以后我还要带你们去打红毛鬼,打蛮夷!”
    “哈哈,大帅,打红毛鬼的时候算我一个,我还想会会他们!现在打的这些人不够看,我们一亮刺刀他们就吓得屁滚尿流,还是红夷有劲,下次干死他们!”
    有老兵大笑,开玩笑说道。
    “对对对,也算我一个!我们要去玩外国xx。”
    “我也去,我就伤了手,我还能打!”
    “奶奶的,不就是被炮弹皮子啃了一口吗?老子也没事!”
    ...
    “好好好,都给我好好养伤,以后能继续打仗的继续跟着我。以后不能打仗的我让你们当官。精神都给我好起来!”
    出了野战医院,刘铮来到指挥部,目光眺望远方的冀州城。
    现在外围已经扫清,就剩这个钉子了。
    说实话,若不是为了给手下将士们一个立功的机会,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受伤。
    现在,够了,不能再有伤亡了。
    “大帅,云翰青想跟你面对面说话。”
    陈庄接到一个士兵的消息后摆摆手让士兵退下,随后来到刘铮身边说道。
    “跟我?”
    刘铮冷冷一笑。
    云翰青,第十五镇指挥使,当初征西之役的参与者,现在冀州军事都督府的大都督,也就是率领部队坚壁清野,抵挡刘铮的人,就在冀州城内。
    “这老小子可跟我们没交情,现在要见大帅,有什么阴谋?”
    吴文康皱起眉头说道。
    “估计是想拖延时间,在不就是想打黑枪!”
    有参谋猜测道。
    “见!正好一并解决了!”
    刘铮眼眸中闪过一缕精芒。
    给了麾下将士出手的机会,现在该他出手了!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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