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泉独自坐了一会,心中其实也是有些空荡荡。和许云柔的婚约,束在身上已有十余年了,和寒剑一样,早已成了人生的一部分。
    纵然和云香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对她也算是有过救命之恩,但那终究只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
    沈映泉心中一直清楚,自己未来的路,除了复仇,便是娶了许家的女儿,同她做夫妻、做道侣。他一直以为,这个许姑娘慢慢长大,会和他一样,将对方当作未来携手一生的伴侣,会一心修行,只待他来娶她。
    虽然无关男女情爱,但这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让沈映泉早已将许云柔这个名字刻在了心上。
    只不过,他从未想到,这个名字最终带给他的,只有伤害和侮辱。
    到了今日,ˉ她如何还有脸面,在自己面前装出这副痴心的模样?!
    对面屋中,兰不远和黄舒二人将椅子搬上桌,黄舒在下面扶着椅脚,兰不远摇摇晃晃爬得老高,正伸出手指去抠屋顶的明珠。
    沈映泉进门时,正好看见这样一幕。
    “咳,兰师妹,以后做这样的事情,能不能先锁上门?”话一出口,沈映泉直想抽自己嘴巴。
    好一个近墨者黑!撞见偷窃之事,不是应该严厉制止吗?怎么会作贼似的左右看了看,还帮她掩上了门?
    兰不远点了点头,对着他摆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道:“我只是看一看后面有什么机关。”
    她爬了下来,问:“天都黑了,你怎么还过来?”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把一粒明珠揣进了袖袋。
    此时屋顶的明珠已翻转了一面,半面珠子上罩了一层青铜制的薄网,只留出几道细细的镂空纹案,屋中幽暗,如同外面的夜,漏下的微亮就像是透过窗棂洒进屋中的月光,照得屋中的人有种朦胧的美感。
    沈映泉发现面前的兰不远和地下洞窟那张侧颜再度重合了。
    他心中暗暗地想,兴许她不往脸上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会挺好看。只不过妖王的品味实在与人不同,不好琢磨。
    “方才许云柔过来找我,带走了寒剑。”沈映泉微微沉吟,“那也算是当初定亲的信物,我若是不给,说不过去。”
    兰不远接过话头:“你怕她用剑做些什么事情,嫁祸于你?”
    沈映泉目光微微闪动:“若之前你我猜测之事属实,那这许云柔身上恐怕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得不防。”
    “嗯……”兰不远点头,“像。”
    沈映泉点了点头,道:“知会过你,我就放心了。师妹早些休息吧。”
    “啊……啊?”兰不远歪着头,脑袋里有点懵。
    什么叫知会过她他就放心了?她什么时候变成这些人的主心骨了?
    ……
    兰不远躺在松软的被褥间,拇指转了转手中的夜明珠,默默做起了计划——前往北漠,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很多很多,首先得有银子,大把的银子,当真是……任重道远。
    离宗第一夜,好梦被惊扰。
    兰不远被吵醒时,感到喉中微微发干,略略一估计,差不多睡了两个时辰。
    拍门的声音还在继续,隐隐传来人声:“速速整理仪容,至无极殿迎接天巡使!”
    屋顶的明珠发出咯吱声,缓缓开始转动。
    兰不远腹诽不已:哪家来客人还半夜让其他客人去迎接的?
    怔了一会,想起天巡使是怎样的存在,便不嘀咕了,老实穿衣下床,到了外面,见正中过道上的明珠已翻出亮面来,恍如白昼。
    洞府通道中,两个弟子一左一右,架着呲牙咧嘴的毛十三一瘸一拐缓缓行来。兰不远见状,心中平衡多了。
    有人在低声议论:“天巡使不是还有俩月才到吗?”
    另一人小声道:“人家天巡使的本事,岂是你我可以揣度?快快帮我看看发髻可有散乱?莫要忘记上次张师弟散了一缕头发,结果怎么样?自己一根一根拔成秃头才求得仙使原谅的!”
    “快别说了!”旁人急急制止。
    天巡使是天道宗派往大陆各个角落巡视的修士,修为最低的都在结丹中期。天巡使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维护中土大陆秩序,制止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可谓正义的化身。
    这样的人物半夜到了离宗,自然是有资格打扰别人睡觉。
    青陵派五人默默聚在了一处,随着人群登上山顶。
    无极殿其实并不是殿,而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广场四周立着半人高的青玉石柱,柱上镶嵌满明珠,黑曜石和白玉石交错的地砖在明珠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远远一看,整个无极殿便是一个巨大的黑白八卦。
    离宗内门弟子有近二百人,加上外门弟子、各峰管事,人数过了千。
    齐齐整整地列在八卦图上,倒也不嫌拥挤。
    千余人站在无极殿,几乎不闻呼吸声,只有兰不远一个接一个打呵欠,引得众人侧目,不知不觉,青陵派五人旁边空出一小圈无人地带。
    兰不远眯缝了眼,草草扫过场中众人。
    待罪的尹永平、经脉尽断的白杰、挨了板子的毛十三,这三人都被人搀着前来迎接天巡使,但其实离宗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场。比如武红牧,众人的身高只到达她的胸腹之间,她若在场一眼就能看到,再比如许云柔,只要她出现,一众男弟子们的视线都是糊在她身上的,也是醒目非常。
    那白杰时不时咳嗽几声,用帕子掩了口,听起来像在吐血。
    兰不远摇头不止,啧道:“这风气,不好不好。”
    沈映泉圈起右手轻咳一声,道:“入乡随俗罢!”
    卓景也忍不住嘀咕:“天道宗排场一年大过一年哪!”
    孙天喜有些茫然:“大半夜的,咋回事?”
    黄舒也打起了呵欠:“好困啊。”
    四周响起抽冷气的声音,人群离他们五个更远了些。
    兰不远等人哪里会不知道天道宗的厉害?只是经历了那样的大灾难,心态自然有些微妙的变化,对一个结丹期修士拍马奉承,总觉得十分别扭。
    眼界大了的人,脖子自然会硬些,更难低头。
    也不知吹了多久冷风,传说中的天巡使始终没有出现。
    约摸着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兰不远忍不住抓过一个离宗弟子:“怎么还不来?再不来我可要回去睡觉了!”
    这名弟子有些惊恐,小心地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别说话了,等着罢!上一次足足等了一天半呢。”
    “有病吧?!”兰不远比他还要惊恐,“谁爱等谁等,我先走了。”
    突然,四周气氛陡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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