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你跟程家二小子去东屋偏厢,扛上两袋麦子磨成面粉,赶后晌搀上高粱面蒸成饼子,爷明日要带着你爹出征去抢明人的好东西,赶着蒸好了饼子,晚上你带上几个回家,就说爷赏你爹的!出征得吃饱不是?!”
    “知道啦主子!俺这就跟程二过去!”
    正在院子一角的马厩里给战马喂食的冯大高声回应道。
    堂屋里喊叫的的是镶黄旗的旗人包楞则,前几日他接到主子皇太极下发的征集令,要求岛上年满十四岁、不超五十岁的旗丁自带兵刃盔甲粮食物资,务必于四月十日赶到盛京集结,然后动身南下抢掠明人。
    包楞则将将四十九岁,正好处在征召令的范围之内,已经因战阵伤残退下来好几年的他这次又要重回军中了。
    “老爷,你这腿疾塔基里统领又不是不知,哪有一瘸一拐上阵拼命的?老爷您咋不跟统领说道说道,说不定这回不用再上战阵了呢!”
    包楞则的妻子一边给自家丈夫整理着盔甲上的甲片,一边开口劝道。
    “别胡说!谁说瘸了就不能上阵了?爷我不会骑马冲阵不成?不上阵咋挣得现下这份家业?咱上三旗可没有怕打战的孬种!打那些个明人就跟冬日射兔子一样,爷这回南下,非得给你带回几件金饰不行,也叫诺尔布家的好生瞧瞧!你只需在家照看好咱的大孙子就成了!”
    坐在炕上的包楞则一边用棉布擦拭着锋利的长刀,一边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道。
    他是最早跟随努尔哈赤打天下的那批老人之一,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入关与明军交战时从马上摔下,伤了一条腿之后就从军中退了下来,因为资格较老的缘故,后来被安置到皮岛守岛。
    包楞则有三子一女,老大和老二都在盛京拱卫皇太极的军队里,闺女嫁到了辽阳,小儿子年已十一岁,一直在家啥都没干。
    大儿媳妇生了接连给他家生了三个孙子,因为距离盛京太过遥远,两家来往不便,大儿子因为怕双亲年老孤单,去年特意将九岁的二孙子送到了皮岛上,这让包楞则夫妻俩欢喜的不得了。
    包楞则名下有冯、程两户包衣奴才,田地三十余亩,家里有二十余只山羊、一头耕牛、两匹战马、一匹驽马,还有数百亩的山林,加上原先他参战时抢掠的积蓄,小日子过得着实的欢实。
    许是年纪大了的关系,包楞则原先身上的凶戾之气慢慢消退了很多,对待两家包衣倒是并不很苛虐,逢年过节的也能打赏些粮米油盐之类给他们,这让两家的大部分人都是对自家主子感恩戴德。
    “老爷,话可不是这般说的。俺可听诺尔布家的说了,咱们八旗这回在南边吃了大亏,听说死伤许多!主子这是急了眼了,这才到处征募。爷,这回上了战阵你可得好生着些,千万别带着头冲阵!咱家这宝贝孙子还等着你安安生生回转呢!”
    “别听外边那些个风言风语,咱八旗可是天下无敌!就算是有折损,那定是太过轻敌所致!行了,我走之后你看好家,少出去跟那些个婆娘说长道短!赫舍里又带着堪布去了诺尔布家了?”
    赫舍里就是他的幼子,堪布就是他的孙子。
    说完之后,包楞则放下棉布,用满是老茧的手指刮了刮刀刃,之后满意的收刀入鞘。
    村子西头一阵阵的狗吠声隐隐传来,紧接着声音突然中断,好像有人发出惊慌的叫声,包楞则顿时警觉起来。
    他抬腿从炕上下来,穿好靴子后摸起长刀挂在腰间,然后从一面墙上将长弓摘下,将装满羽箭的箭壶系在腰上后抬腿向门外走去。
    莫不是村子里进来猛兽不成?
    前番有上个山砍柴的包衣叫熊瞎子一巴掌拍烂了半个脑袋,这还没过头七呢,难不成这熊瞎子竟敢进村?
    除了堂屋的包楞则手握弓箭穿过院子,大步向闭着的院门走去,有清晰的惨叫声越过院墙传来,听声音就在自家附近,随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快到门口的包楞则凭着多年战阵上练就的直觉判断出,这回并不是野兽进村,而是有生人闯入岛上,并且来者不善!
    这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明人?
    不可能!
    明人正在松锦一带跟八旗交手,不可能派遣人马上岛。
    再说这里又不是啥子要塞,就是个海岛而已,当年明廷也没派官军来守,现在更没必要来夺岛。也就当年那个毛文龙扯虎皮做大旗,拉拢一大帮子汉民假称官军,四处骚扰破坏,对八旗也没啥实际的伤害。
    朝鲜人?
    对!一定是!
    定是那些朝鲜侉子听到风声,大清和明人交战吃了亏,这是想趁机占便宜来了!
    想当年自己跟着主子在萨尔浒与明人对战,朝鲜也派了军队来给明人助战,自己和十几个披甲人就杀得上千名朝鲜军卒漫山遍野的逃命!
    脚步声已经临近自家院门了,包楞则向后疾退,拉开了射箭的距离,随后张弓搭箭对准了院门。
    “咣当”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包楞则一箭射出,砰的一声闷响,长箭掉落地面。
    没想到先进来的是盾牌手!还是铁盾!
    屋里的婆娘站在门口惊叫一声。
    “回屋躲着!”
    包楞则大声吼完,将长弓砸向对面,随后仓啷一声抽刀在手,抬腿便要疾步向前。
    七八步外的那名盾牌手忽然向一侧闪开,门口两只黑黝黝的铳口对准了冲来的包楞则。
    火铳!
    红色衣甲!
    是明人!
    轰然声响中,大团的白色硝烟将门口的铳手包裹其中,如此近的距离下,有一枚铳子不知道飞向何处。
    但另一枚铳子却是击中了包楞则的胸腹,一股鲜血从他的身上飚出,铳子的冲击力将惨叫的包楞则击的身子后仰,直挺挺地砸在地面上。。
    那名刀盾手一手持盾一手握刀,疾步窜上前来举刀挥砍,包楞则头身顿时分作两处。
    那名婆娘眼见自己丈夫瞬间殒命,口中发出干嚎之声,从屋里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那名刀盾手眉头轻轻一皱,举盾跨步向前猛击,将包楞则的婆娘砸翻在地晕了过去。
    正在东厢搬粮食的冯大和程二听到外面的动静后冲到门口,看到眼前的一幕后顿时吓得呆住。
    “军爷别动手!那是我家小子!大郎,二子!赶紧过来!”
    带着明军来到包楞则家的正是冯安。
    尽管包楞则对他家不算太坏,但在冯安的眼中,建奴都该死。
    “进屋搜索!”
    随着什长的喝令,两名铳手退出院子,两名弓手执弓警戒,盾手和长枪手开始进屋搜寻。
    “什长!队正传令叫你带弓手过去!前边院子有建奴甚是难打!”
    不远处几声铳声传来,一名传令兵匆匆跑进院子,向带队的什长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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