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在获悉房县之贼已被击溃之后,即刻下令西、南、北三面同时对竹山县城发动攻击,并着人知会东面的祖宽和秦翼明做好迎敌的准备。
    最先破城而入的是南门的神机营与伍军营。
    神机营的二十门五百斤重的佛郎机被布置到南门外两百步外,轮流开火轰击南城门。
    在第一轮试射仅有数枚弹丸命中的情况下,炮手们重新调整炮位和参数,第二轮往后,二十门大炮大都能直接命中目标。
    一斤重弹丸产生的巨大动能每次都能将城门轰出一个大洞,加上佛郎机炮极快的装填速度,二十门佛郎机炮也就轰击了四轮后,厚重的城门已是支离破碎。
    由于官军没有蚁附登城,城头上的流贼只能在大炮的巨响中眼睁睁看着。负责守御南门的刘文秀下令一千名流贼聚集到城门内,准备与马上要破门而入的官军展开厮杀。
    随着炮声的停止,伍军营一百名身穿铁甲的士卒手持巨斧,在盾牌手的遮蔽下向城门行去,两千名弓手在城门两侧五十步组成两个方阵负责掩护。
    城头的流贼弓手本就数量不多,眼见官军向城门进发,在头领的喝令下胆战心惊的直起身子开始放箭,也就射了一轮便遭到城下官军弓箭群的无情射杀。
    手持巨斧的官军安全的抵达城门处,开始轮流用巨斧顺着弹丸轰出的大洞劈砍城门,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城门大部已被彻底劈开,只有两根门轴处尚未破损,但已不妨碍大军通行。
    随着破门士卒的撤离,透过长长的城门洞可以看到,城内的流贼已经部下了一个厚实的方阵,随时准备与官军厮杀。
    短促的喇叭声突然吹响,巨大的轰鸣声猛然响起,还在原地的佛郎机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内打响,二十颗弹丸呼啸着穿过门洞先后撞入贼人方阵之中。
    尽管流贼数年来与官军交手无数,但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官军从未在剿贼中使用佛郎机炮这种重型火器,因此流贼们根本不懂得如何对抗或躲避大炮的轰击。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大炮的有效射程内组成密集厚实的方阵,那纯粹是给大炮当靶子练习射击用的。
    二十颗直射弹丸将厚厚的贼人方阵击的向里凹陷进去,一下子将数排流贼的生命和肢体带走,血肉横飞中连惨呼声都很少听到,绝大多数中弹的流贼当场阵亡。
    剩余的流贼们已经被彻底打蒙了,他们从未见识过火器对人类造成的这种巨大伤害。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炮手们迅速将第二枚子铳塞进炮身后部长型孔槽内后点燃引信,眨眼间第二枚弹丸在巨响声中飞向呆在原地的流贼方阵。
    两轮轰击过后,流贼的千人方阵已没有多少人还能站着,剩下的数百流贼终于醒过神来,嚎哭惊叫着四散逃开。
    在他们的认知当中,战阵搏杀还是你一刀我一枪的对砍对刺,从不曾想到过遭到如此单方面的thā。
    火器时代已经来临,落后一方只能是被动挨打。
    明军的火器到现在并不落后于西方,只是历史上的种种原因导致其使用率非常低。
    神机营的参战让流贼们没有任何应对方法和策略,除了崩溃逃跑别无他法。
    城头的刘文秀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见识过官军的火铳,知道其威力虽大,被击中者非死即伤,但装填慢、射程近是其致命的弱点,一旦等官军打完一轮后立刻冲上去近身搏杀,铳手们毫无抵抗能力。
    但今天这种远距离的大炮轰击彻底颠覆了他以前对战场的认知,在这种利器的面前,他顿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力和渺小。
    伍军营的三百刀盾手已经列队穿过城门洞进入城内,他们负责给身后的三百神机营铳手开路,官军就这样分成两队一组,进城后迅速沿着台阶向城墙上的流贼杀去。
    守御南门的流贼本就不多,适才被大炮轰杀数百人,剩下的也被大炮的威势吓破了胆,看到官军向城头上攻来,流贼们惊慌失措下没有丝毫抵抗,顺着城头的甬道逃向了别处。
    城头的刘文秀早就在官军进城前跑了。他得赶紧把城破的消息告知义父,好让义父早作打算。
    就在南门流贼溃败之时,西门和北门的官军采用蚁附的方式也相继登上城头。比起南门在几无损伤的情形下破城而入,其他两门的官军付出了各自伤亡百余人的代价,幸亏献营没有守城经验,加之精锐过少,不然官军伤亡还会更多。
    就在三面官军向城中心突破之时,竹山东门突然打开,数千名百姓在身后流贼的驱赶下拥挤着逃出城内,然后是一群一群的流贼紧跟其后,张献忠换了一身平民服饰混在人群中,周围是同样化妆成百姓的一众亲信亲兵。
    张献忠心里明白城破只是早晚的事,回到县衙之后便召集一众亲信商讨如何突围逃窜之事。
    放了吸引官军的注意力,他并未知会分守三门的头领士卒。只要这三面还在守御,官军就不会调集大军在东门外阻击他,至于义子刘文秀和其他头领的生死他就不管了。
    虽然东门外几里之处有官军已经列好阵势,但面对百姓流贼掺杂在一起的情形,官军很难选择。张献忠赌的就是官军不敢无差别的进行杀伤,那他就会顺利的跑进周围的山里。
    张献忠临走前派遣亲兵将潘独鳌和徐以显全家杀个精光,他现在恨极了这两个蠢货。就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两个废材之言,才会落到眼下这般田地。
    若是当初退守黄茅关,或者向西逃窜,官军就算人再多也没法将他困住。
    世上没有后悔药,现在说啥都晚了。
    流贼们从城内涌出后便将百姓驱散,随后各自向南北两侧的罗英山、方城山逃窜,张献忠与艾能奇等人逃向了南面的罗英山。
    东门外的祖宽和秦翼明率部已经奉命等候许久。
    卢象升之所以下达尽快进攻的命令,并且将东门留出来让贼人逃跑,怕的就是时间长了,流贼会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thā城内百姓泄愤,或者将百姓推上城头作为人质。那样就算最后将献贼诛杀,但是因为百姓伤亡巨大,不光有碍自己的声誉,给那些朝臣言官攻盰自己的借口,也会使许多无辜生命葬送于此。
    卢象升虽然久历战阵,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惨状,但他并未因此变得冷酷无情,心底深处对百姓的怜悯之情反而更加深重。
    若换成洪承畴、孙传庭指挥此役,他们想的是怎样聚歼流贼,擒杀献贼,百姓的生死则要放在一边。
    按照二人的性格,在手握数倍与敌的兵力下,肯定是采取十则围之的策略,将流贼围困与城内,直到估计其断粮已久后才会发动进攻,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功劳,也能博得各军将领士卒的欢心。
    卢象升不是没想到这点,但他怕的是流贼在断粮之后会thā百姓,然后用人肉做军粮。这种事例在历史上屡见不鲜,以张献忠阴狠的性格,绝对做得出来。那样就算最终完胜流贼,但卢象升的心里会留下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也绝不允许那样的人间惨事发生在眼前,并且是在自己的主导下发生的。
    看到流贼驱使百姓拦住了大军冲锋的道路,祖宽与秦翼明赶紧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秦翼明道“祖帅,某命人将百姓引之一旁,给马队腾出道路后再行冲杀如何?”
    祖宽皱眉道“如此一来,贼众大部将逃进山里,要是献贼走脱,俺们这回的功劳可就没那么大了!”
    天性懦弱的秦翼明无奈道“这可如何是好?督帅向来爱民如子,要是此刻率军冲锋,会使不少无辜丧命,事后朝廷与督帅怪罪下来该当如何?”
    祖宽满不在乎的道“要是流贼走脱,将来窜往他处祸害更多百姓!眼下杀贼为重,管不了许多!督帅也是领兵之人,岂会不知轻重缓急!现下俺带兵冲锋,你随后掩杀即可!”
    祖宽说罢不管秦翼明如何答复,转身行至马前翻身上马,伸出一只手臂往前虚劈一下,身边的亲兵举起红旗往前一压,两侧的两千余骑兵缓缓驱动战马开始往前压去。
    惊慌失措的百姓大部分顺着官道往东面跑,忽然一阵沉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片刻之后一只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寻常百姓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很多人顿时吓得呆立当场,更多的人反应过来后开始向两边散开,有头脑清醒的人纷纷大叫“躲开躲开!”“快点闪开路!”“来这边来这边!”
    辽东马队的马速很快提了起来,眨眼间冲到人群前面,这时想往两侧躲已经来不及了,四骑一排的马队隆隆驶过,所有挡在前路的男女老弱被撞翻后踏成了肉泥。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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