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讨论责任问题,而是大家集思广益,如何解决问题。”吕庆东一摆手,打断了刘云强的自我检讨,说道:“杨市长来之前,市政府的主要工作都是云强市长负责的,那你说说看,现在应该如何处理才好?”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吕庆东和刘云强不仅是在联手打压杨卫国,更是明目张胆地抢班夺权,看来是想要给这个新札市长一个下马威啊。杨市长这个二把手,看来不好当啊。
    刘云强就笑了笑,说道:“我认为啊,杨市长的许多意见还是确的,不过许多问题还是要区分来看,对于那种不上规模、不规,排污却严重的小厂,该关的就一定要关,绝不心慈手软。可对于太阳纸业这种具有很高知名度,排污达标的企业,那我们还是要大力支持的……”
    大家也没有说什么,人人都知道,太阳纸业以其说是张立江拉来的,倒不如说是刘云强一手促成的。听说刘云强和太阳纸业的葛总关系很铁,自然是要力挺太阳纸业了。不过能在常委会上这样有针对性地说,市长权威的弱势可见一斑。
    杨卫国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不过心里却是有些着急了。林辰暮昨天晚上就去了太阳纸业,可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电话也打不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另外……”刘云强颇有些深意地看了杨卫国一眼,话锋一转,又义愤填膺地说道:“昨天一部分养殖户因为误以为太阳纸业污染了凤凰湖,便非法聚集,恣意围攻太阳纸业,对企业的常生产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另外,暴力抗法,打伤警员,破坏警车,这种行为是严重的犯罪。所幸杨市长昨天处理及时,这才并未造成更大的损失。但我认为,杨市长在对事情的处理上还不不够彻底。这种行为虽然其情可悯,却法理不容。我认为应该要进行严惩,要不然长此以往,我们政府的公信力如何维护?执法机关的威严如何维护?以后还有谁还敢来我们东屏投资办厂?”
    会议室静寂了好一会儿,谁也想不到刘云强会突然发表这么一通言论。
    杨卫国一听这话的味道可不大对头了,不是说如何解决凤凰湖污染的事情吗?怎么突然就扯到了追究养殖户责任上面来了。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市政法委书记楚建国也开口说道:“我同意刘市长的意见。养殖户们遭受损失的心理我能够理解,但暴力抗法,甚至殴打、扣押警员,毁损警车,这样都不进行处理的话,法律就失去原本的意义了,对那些坚守岗位的警员来说也不公平。”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起来。这种事情如果真要处理起来,恐怕引起的动荡会不小。
    市委宣传部部长计秋伟皱了皱眉头,也说道:“这方面所有的报道都暂时封锁了。不过我担心还是会有某些人会将情况捅到省里去。上次济河公路大桥一事已经搞得我们很被动了,这次要再出点什么敏感的问题来,恐怕……”
    刘云强的笑容顿时僵住,向计秋伟看去,却见计秋伟眼皮已经垂下,低着头,看不出他在琢磨什么。
    其他人也有些讶异地看着计秋伟,宣传部向来是紧跟吕书记脚步的,可这次吕书记都还没有表态,计秋伟怎么就蹦出来啦,而且还和刘云强唱反调?难道刘云强的主意,并没有和吕书记事先沟通过?所有人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吕庆东的脸上。
    只见吕庆东思忖了片刻,又问杨卫国:“杨市长,你的看法呢?”
    杨卫国却是沉着脸说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但我有理由相信,太阳纸业在这次污染事件中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建议,由相关部门牵头,组织技术人员对太阳纸业进行全面的检查。”
    常委们一片哗然,都看着杨卫国。他们当然明白杨卫国的意思,如果太阳纸业真有问题,那么养殖户们围攻太阳纸业也就情有可原了,充其量是不够冷静的表现。不过这同时也把他自己逼上了绝路,一旦查实太阳纸业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他这个新任市长的威信,恐怕就被破坏殆尽。
    吕庆东凝视了杨卫国一会儿,大概是不知道杨卫国哪来的信心,不过见杨卫国面色依旧那样平淡,吕庆东便微微点头:“就依杨市长的意见办,但如果查不出问题来,就按照刘市长的意见办。”
    第十五章火候
    出了会议室,杨卫国的心情有些沉重。仅是从这么一个常委会来看,吕庆东的强势便一览无遗。他没说话时,其他人或许还能有不同的意见和见解,甚至可以发生极为激烈的争执,可只要他作出了决定,那立刻就是铁板钉钉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站出来唱反调,即便是特立独行的军分区司令雷海涛,充其量也只是保持沉默而已。东屏市的市委常委会,似乎已经成为了吕庆东的一言堂,这种势头,确实很危险。
    不过,通过这次短暂的短兵相接,杨卫国也看出来了,刘云强和吕庆东,其实并不属于同一个阵营。他们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合作和利用。吕庆东需要刘云强来制衡市长,插手市政府的工作,而刘云强也需要借助吕庆东来增强自己的话语权。被他们联手打压的滋味并不好受,可既然不是铁板一块,那就有各个击破的可能。而其他常委,也并非没有各自的私心和利益,只不过也是迫于吕庆东的威严和强势,不得不臣服。一旦有了合适的机会,也难免他们不会倒戈一击。
    而刘云强的心情也不好受。看起来他在常委会上炮轰杨卫国,显得很是风光,不过宣传部部长计秋华的意见,以及吕庆东最后的决策,都不由令他心头一凛。是吕庆东借此敲打自己,还是他一贯的制衡手段?刘云强不知道,因此,他虽然说着笑着和其他人一同离开,可要是仔细看,脸上的笑容却淡了许多。
    回到市政府办公楼前,杨卫国却见吴军站在阶梯下面和一个人说着什么,眼光却四处乱瞟,见到自己后急忙迎了上来。
    “有事?”杨卫国眉头微微一皱。
    “没,没事……”吴军期期艾艾地说道,见杨卫国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杨市长,我一个同学在省报工作,刚才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是有人写信到省报去,说你太阳纸业门口肆意开枪恐吓群众……”
    杨卫国心猛地一沉,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淡然对吴军说道:“来我办公室说。”说罢转身若无其事地走上阶梯。
    吴军步步紧跟在后面,心情却是异常沉重。市委常委会虽然才刚刚结束,不过他却是多少得到了些风声。这些年来东屏官场频频变动,对于许多人来说,站错队不吝于政治自杀。戴市长调走后,多少脑门上贴着“戴”字标签的干部被调整?要不是杨市长来得快,只怕自己也难逃这个命运。吴军不会忘记自己前任离开市政府大楼时那落寞的背影。杨市长已经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要是连他都翻船了,恐怕自己也再无什么前途可言。
    事情很简单,今天一大早,省报就收到了来自东屏的一封信,其中就大肆披露了杨卫国在太阳纸业面前开枪恐吓,并指使大批警力武装驱散群众,导致许多请愿群众受伤,并附上了几张当时的照片。照片虽说不是很清楚,却也能将当时的情况够看得真切。鉴于事情比较严重,而且涉及的还是一个地级市的市长,省报并没有立马登载,而是让人员对此进行核实。而这个经手人好是吴军以前在党校的同学,因此,电话便打到了他这个地方。吴军冷不丁地一听,后背一下被冷汗打湿。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而且最怕就是被人拿来大做章。因此他在第一时间就向杨卫国进行了汇报。
    杨卫国听完之后,半晌没出声,过了许久才对吴军说道:“谢谢你了吴主任,也替我谢谢你的同学,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不用了杨市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吴军连声说道,又面露忧色地说道:“杨市长,你看需不需要我去活动活动?”
    许多事情,只要还没有盖棺定论,就还有操作的空间,只要你活动及时,找得到重量级的人物发话,那一切都好办。每年中央电视台的一些栏目,不知道要曝光多少事情,而因为活动及时而没有播出的,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连这个都可以活动,又何况是省报呢?
    杨卫国却摆摆手道:“不用。”
    回想起吴军临走时那惊疑和惶惑的目光,杨卫国不由得笑了笑。他知道,这个吴军今天能将这个消息透露给自己,几乎是孤注一掷,将身家性命压自己身上的,如果自己真的完蛋了,他的政治生涯无疑将会宣告提前结束。可就这点小伎俩,就能让自己完蛋吗?
    他不知道,资料是谁写的,相片又是谁拍的?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他情急之下开枪,要细说却有不妥之处,但想要拿这个来大做章,却又似乎有些滑天下之大稽了。
    杨卫国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办公室里静得出奇,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落在红木地板上,就好像斑驳的斑马线。
    嘴里满是略带苦味的茶香,可杨卫国却似乎没有品出任何味道来。他不是在担心开枪的事,而是在脑海里盘算着下一步调查太阳纸业的计划。既然是破釜沉舟,那就不容许有半点闪失,倘若这一次仍然查不出太阳纸业的问题,失去的,恐怕不仅仅是自己颜面,还有民心。
    杨卫国也知道,自己作出这样的决定,会有怎样的后果,但真到了这个时刻,他的心却渐渐定了。或许人就是这样,未决定之前怕这怕那,患得患失,一旦真下了决心的事儿反而无所畏惧。
    颜面、权威,真到就比老百姓更重要么?
    杨卫国慢慢走到窗前,“唰”的一声拉开百叶窗,阳光马上倾泻进来,亮得刺目。
    他办公室的窗户对着市政府办公大楼的进出口,此时人来人往的,却始终没有见到林辰暮的身影。杨卫国不由得有些急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昨天让他去调查太阳纸业,这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他又怎么对得起林辰暮的母亲,又怎么向他们交代?
    杨卫国一点点拉上百叶窗,慢慢走回了办公桌后,刚想要抓起办公室的电话拨打,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是吕庆东打来的,请杨卫国去他办公室。
    这刚开完会,吕庆东找自己会有什么事呢?难道是为了省报的事?
    杨卫国满腹惊疑地来到了吕庆东的办公室。虽说他不是很喜欢这个权力**极强的老人,可就目前的形势下,他还必须依靠吕庆东来开展工作,至少是在自己的权威和势力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他不得不暂避锋芒。
    吕庆东的办公室和杨卫国的如出一辙,要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色调更沉重一些,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就仿佛是面对吕庆东一般。
    杨卫国进去的时候,吕庆东在沏茶。
    吕庆东喜欢喝功夫茶,尤其是自己泡的功夫茶,这在东屏是出了名的。也有不少人投其所好,花大价钱搞来不少名贵珍稀的功夫茶具,吕庆东赏鉴一番后,却向来是不会收取的。而执意要送的,无不被他连人带东西都赶出门去。
    “坐!”吕庆东先在办公室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指着自己身边对杨卫国说道。
    杨卫国笑了笑,吕庆东并没有选择在办公椅上和自己面对面的交流,这让他的心理多少好受一些。他坐下刚要说话,却见吕庆东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他面前,说道:“先品茶,再说事儿。”
    难得吕庆东会请人喝茶,杨卫国不清楚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端起茶杯随意的咂了口,也没分出味来,便听吕庆东说道:“这泡茶啊,除了茶叶和水质之外,最要讲究的就是火候,如果火候不够,就泡不出一壶好茶来。”
    杨卫国看了他一眼,心里渐渐有了谱,放下茶杯笑着说道:“呵呵,我对茶不是很懂,不过也觉得吕书记说得很有道理。但很多时候,口渴得不行了,却又没有那个时间去慢慢烧水沏茶,还不如痛痛快快灌饱一肚子白开水来得实在。”
    吕庆东手一滞,沉默片刻后,开门见山地问道:“杨市长,你对太阳纸业的情况了解吗?”
    “不算太了解,也就之前大致看过一些企业的资料。”
    吕庆东就点了点头,稍顷之后又说道:“太阳纸业的老总葛浩是省人大代表,而他二舅,是省委组织部的姚部长。”
    杨卫国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葛浩能够将太阳纸业做得如此规模,想当然也有不俗的背景,不过他却没想到,会如此惊人。这个姚部长杨卫国也知道,是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当初自己从首都来华川时,接见自己的就是这个姚部长。他还记得,这是一个极为严肃的人,脸上几乎看不到半点表情。
    见杨卫国没有说话,吕庆东又说道:“姚部长今天早上给我打个电话。”
    杨卫国的眼神就是一凝,他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听吕庆东说道:“我给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给你施加压力,更不是阻止你去调查太阳纸业。只不过是想你在做事之前,尽量做好各种准备。”
    杨卫国明显一怔,他压根儿就想不到,吕庆东会给自己说这些,他又有怎样的目的?不过嘴上却也说道:“谢谢吕书记,我……”
    吕庆东却是摆了摆手,似在和杨卫国说,又似在自言自语道:“我在东屏这地方一待就是十三年,东屏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不想有任何人伤害到它。或许,你是对的,老是想着火候,反倒是多了许多牵绊……”
    杨卫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吕庆东的话,再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儿。
    就在此时,杨卫国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杨卫国先是朝着吕庆东致以不好意思的笑之后,这才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边走去,一边走着一边接通了电话。刚开始,眼神里流露出几许欣慰的神情,可很快,他的脸色大变,然后提高声音问道:“你确定吗?”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怎么说,杨卫国挂断电话后,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吕庆东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茶,目光却不时瞟过来,心里也在揣摩,是什么样子的电话,能让杨卫国如此失态?
    过了一会儿之后,杨卫国又走了回来,对吕庆东沉声说道:“吕书记,刚刚接到的消息,太阳纸业不仅是凤凰湖水受到污染的罪魁祸首,而且还可能有其他重大问题……”
    听杨卫国说完,吕庆东也是不由得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慢慢擦拭,似乎也在平缓着心中的不安。
    第十六章大案
    常委会后,刘云强就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会有些事情发生。
    杨卫国执意要调查太阳纸业,这让刘云强很是被动,甚至有些担心。虽说在得知凤凰湖被污染后,他第一时间就给葛浩打去电话求证,葛浩也是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绝对没有问题,不过以他对葛浩的了解,刘云强压根儿就不相信,太阳纸业真和这次凤凰湖被污染没有半点关系。反复考虑之后,刘云强给葛浩打了一个电话,想要提醒他再三注意,不管是不是往凤凰湖排放了工业废水,别让杨卫国抓住证据就好。可连续打了三个电话,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刘云强越发坐立不安,他愤然挂上电话,起身准备去找这个家伙好生说道一下,却见秘书小徐神色有些慌张地走了进来。
    刘云强眉头微微一皱,刚想要训斥几句,却听小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刘云强心中一惊,不小心被香烟给呛到,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杨卫国要再调查太阳纸业这事并不稀奇,常委会上吕庆东也是同意了的。可这么快就行动,而且除了杨卫国之外,就连政法委书记楚建国都亲自带队,市里出动了大批警力,之前竟然没有和他通气,这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了。
    吕庆东这只老狐狸,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刘云强不相信,不得到吕庆东的示意,杨卫国能够指挥得动楚建国。
    挥退了小徐,刘云强略作思忖后,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楚建国的电话,脸上的表情尽可能显得风轻云淡道:“呵呵,建国书记啊,有没空?没事,就下班了想和你坐坐。呵呵,好的,没事,下次嘛,记得把你家里的那瓶茅台带上哈,我可是早就垂涎欲滴了……”
    放下电话后,刘云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抽了口烟,吐出一团烟雾,缭绕的烟雾遮住了他表情复杂的面庞,让他的轮廓显得有些朦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刘云强掐灭了烟蒂,吩咐秘书小徐道:“备车,去合阳!”
    小徐应了一声,出门时,偷偷观察了一下刘云强的脸色。看得出自己这位老板的心情并不好,虽然脸上的表情仍然古井不波,却仍然掩饰不住双眼深处的焦虑和彷徨,不由得自己也有些惶恐起来。作为秘书,他们和领导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老板真要失了势,他在机关里的地位,也将会随之急降,甚至连以后的安排,也不见得能称心如意。不过想想要去的地方,他却又心安下来。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关照着老板,又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幽静古朴的兴海路,在合阳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二十多座风格各异,兴建于二十世纪初的欧式小洋楼伫立在六百多米的道路两旁,为兴海路增添了一些异国风情,道路旁栽植着粗大的法国桐树,巨大的树冠几乎覆盖了道路上方的天空,阴雨绵绵的天气里,道路更显得幽深静谧。周围一座座的院门始终关闭着,显得隔离于尘世之外,更凭添了几分令人敬畏的神秘,让从旁边经过的人们不由得生出肃穆仰视的感觉。
    这里历来就是华川省高官云集之所在,每座小楼的主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通过自身的影响力或多或少的影响着整个华川的过去现在或者是未来,在华川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能够入住兴海路,也成为了华川省几乎所有官员的奋斗目标和梦想。
    三号常委楼,是省委副书记何长江的府邸,外表看起来似不起眼,其实内部却修缮一新。这里紧邻着海滨公园,垂柳依依,绿波荡漾,令人心旷神怡。不过刘云强的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在三号楼外面,他足足等了有两个小时,才见到何长江,这在以前来说,是绝不可能的事情。而当他看到老领导那阴沉的脸时,心头更是不由得“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容顿时飞得无影无踪,垂手站在何长江面前,双脚不自禁地并拢,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刘云强曾经是何长江的秘书,更是何长江一手提拔起来的爱将,以他对老领导的了解,如果不是有什么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何长江是不会对自己摆出这样一副模样来。
    何长江已经六十岁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多岁的年纪,满头黑发,浓眉大眼,他的身材虽然不高,可是却显得极有气度。他静静地看着刘云强,紧绷的面孔不苟言笑,半晌才轻叹一声,很是有些失望地说道:“云强啊,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老领导,我……”
    何长江摆了摆手,沉声问道:“老实告诉我,太阳纸业里,你究竟陷得有多深?”
    刘云强一听这话心跳猛然加速,连忙说道:“老领导,你还不了解我吗?虽然我和葛浩关系不错,太阳纸业也是我大力推荐的,可这不也是为了东屏的经济发展和招商引资吗?我敢保证,我连一分钱的好处都没有拿过葛浩的。”
    他知道,老领导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贪污受贿,要是触犯到这一点,肯定是六亲不认。而刘云强虽说平日里吃拿卡在所难免,但收受贿赂,却是绝计不敢的。再说了,他今年才四十出头,还卯足劲儿想要往上爬,更是不会在这上面出什么岔子。
    何长江两眼直视刘云强,目光似乎要射入他的内心深处一般,看得刘云强浑身发毛,然后才轻声说道:“那还好,总算我还能救得了你。”
    “什么?”刘云强闻言吓了一大跳,“老领导,你可别吓我啊,太阳纸业不就是违规排放工业废水,污染了凤凰湖吗?不至于搞那么严重吧?”
    “污染?”何长江冷笑两声,将一叠材料丢在他面前,说道:“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刘云强拿起来一看,脑袋“嗡”的一声,乱成了一团浆糊,过了半晌才屁股着火似的跳了起来,期期艾艾道:“老……领导……这些我真……真不知情啊……”一时间汗水泪水迸流而出,如丧考妣。
    不由得他不害怕,太阳纸业问题的严重,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相比之下,向凤凰湖里排放工业废水,造成水产大量死亡还只不过是小儿科。更令所有人嗔目结舌的,这居然还是一个大型的地下毒品加工厂。葛浩利用造纸作为掩护,在厂房里还修建了一处隐秘的地下室,在这里,他们将从外地运来的各种半成品加工成冰毒、海洛因等各种毒品,并将生产加工的残渣混在造纸的工业废水中一并排放,掩人耳目。却没想到,当初建厂时为了省钱,污水处理设备不到位,从而污染了凤凰湖水,造成了后面一系列的问题,引出了杨卫国和林辰暮来调查,最终导致了罪恶的暴露,真可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其实,发现这个地下毒品加工厂也是极为偶然的事。调查组刚才进入厂区,好碰见几个人迎面而来,看见闪着警灯的车队,神色闪烁,人也连忙朝着一边躲去。心生疑云的杨卫国当即让警员上前进行排查,却没想到,几个人一看见警察上前,相互看了一眼之后便撒腿就跑。见状警察自然更是怀疑他们有问题,当即便追了上去。整个过程中,那几个人持械拘捕,一度还曾劫持人质和警方对抗,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有枪,开枪打伤了两名警察后被警方击毙。其余几人被抓获之后,很快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这件震惊全国的毒品案,这才浮出水面。
    杨卫国和楚建国一听之下也是大惊失色,如果不是在这几个人的指引下亲眼看到了加工车间,他们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全省知名的造纸企业里,居然暗藏着一个规模如此庞大的地下毒品加工厂。而且当警察破门而入时,这个厂房里不少工人还在进行生产作业,当场缴获的半成品和成品,就超过了数百公斤,生产资料和设备更是若干,是自建国以来,破获的最大的毒品案件。
    不过太阳纸业的主要负责人葛浩和其他相关人员,却早就在调查组到来之前便不见了踪影,据说是昨天夜里出去以后就再没有回来。
    见事情重大,杨卫国和楚建国也不敢懈怠,一方面指挥人员封锁现场,抓捕相关人员,查封整个太阳纸业,暂扣所有工作人员一一进行排查;另一方面则是将这个消息立刻向吕庆东和省委省政府、省公安厅汇报。省委省政府得知也是大受震惊,当即便派下专案组接管案件,并将案件上报公安部。
    而这所有的一切,从东屏赶往合阳的刘云强却是毫不知情,也难怪他会被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差点没两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心头更是将葛浩恨得是咬牙切齿的,浑然不记得,之前两个人还是勾肩搭背,无话不谈的好哥们儿。
    “砰”地一声,何长江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震起老高,随即犹如雷霆般咆哮起来:“不知情?一句不知情就能洗清你的嫌疑吗?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连中央部委都给惊动了,要派出调查组来华川彻查此事。你知不知道?出了这件事情之后,连姚鹏都暂时被停职接受调查……”
    听连省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姚鹏都给牵连被停职接受调查,刘云强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浑身上下打开了摆子,额头上冷汗小溪一般流淌下来,哭丧着脸苦苦哀求道:“老领导,你可要帮帮我,我真的和葛浩一点关系都没有……”
    看着刘云强眼神里绝望又带着乞求的目光,何长江又重重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后,笑着说道:“陈书记,不知道您有没有空,我有些事情想向您汇报一下……”
    第十七章补贴
    午的阳光直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因为刚下过雨,湖边青草的叶尖上还滚动着雨珠儿,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明珠。空气中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味道,阵阵凉风从窗外袭来,让人的精神顿时清爽起来。
    时隔一个月,再次来到凤凰湖,林辰暮的心情很有些异样。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似乎就在昨天,甚至想起那个狂奔逃命的夜晚,他身上残留的伤疤还隐隐作痛。
    说实在话,林辰暮就是做梦也没想过,自己误打误撞之下,居然会掀开国内最大的一起涉毒案的盖子。据被抓获的人员交代,是因为林辰暮在撞破他们排放含制毒残渣物质的污水后又成功出逃,让包括葛浩在内的所有人都惶恐不已,这才会让他们误以为调查组是接到情报后前来抓捕他们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心虚之下夺路而逃,并武力拒捕,最终导致了一切罪恶的暴露。
    诚如许多人事先所预料到的那样,由于事情的严重性,毒品案并没有公诸于众,对外宣称的也是太阳纸业由于非法排污,造成凤凰湖水质污染而被政府强令关闭停产。随着公安部下来的专案组离开东屏后,这件事溅起的浪花似乎也渐渐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不过随之而来的干部调整,却也让不少官员们确实感受到了这次事件所带来的巨大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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