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到乔峰因为身世而觉得无处可归时, 耶律洪基当即邀乔峰到辽国来,并说出自己的身份,言乔峰若愿意, 辽国南院大王之位, 虚席以待。
    阿朱看着乔峰,这个她眼中的英雄汉子心有感慨, 却拒绝了。
    她在心里思索着, 乔大哥已经不是丐帮帮主, 师父都要去算计他,如今知道乔大哥对于辽国耶律洪基有救命之恩, 还有南院大王的许诺,师父肯定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的。
    “我该如何去做,才不会害乔大哥?可瞒下这消息,师父从他处得知,我又该如何是好?”
    在耶律洪基先行离开之后,阿朱和乔峰坦白了自己的内心重重顾虑。
    只能说, 乔峰的确是心胸宽阔的汉子,阿朱将全部事情和盘托出,他却只说:“阿朱妹子这段时间独处常有心事重重, 明明旷野牧羊或在我身边都有笑颜,竟是这般缘由。”
    “阿朱妹子,我只问你一句, 你如实和我说。”
    阿朱点头,相处许久, 两情相悦, 她自然猜出了乔峰想问的。
    “乔峰的养父养母, 还有玄苦大师, 阿朱妹子,是不是为你师父所杀?你在其中,有没有插手?”
    阿朱望着乔峰,看清他眼底的不甘和恨意,如其苦加身,眼泪涟涟。
    “没有,乔大哥,阿朱那段时间一直在你的身旁,这些事情,阿朱没有插过手。你养父养母,不是师父动的手,他当时在与一个叫鸠摩智的和尚见面。”
    “玄苦大师...我不知道,阿朱私心觉得,那不是师父动的手,只是,阿朱不敢瞒乔大哥,师父他...的确常在少林寺之中。”
    乔峰听到养父母这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听到后头,心又绷紧。
    “阿朱妹子,乔峰不怪你,你和乔峰同病相怜,想我乔峰,本应该有父有母,却意外被仇人放过一马,又被仇人送人养大。深受师恩,为了宋国上阵杀敌,却一朝得知乔峰亲手所杀的,竟是自己的族人。”
    而阿朱,如果这个姑娘像她师父吩咐的那样去做,她就不会那么痛苦。
    一边是生恩和族人,另一边却是从小到大深受的教导,而阿朱,一边是养恩和师命,另一边却是心有慈悲和情之所向。
    阿朱抹去了自己的眼泪:“乔大哥,你不怪我么?”
    “怪你又有什么用?咱们两个人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在其中左右为难,也算是老天开眼,还给我留了阿朱妹子,不然今天,我怕是早就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连逍遥塞外做个普通人的选择都不会去想。”
    互诉衷肠后,在这塞外的简陋农家,阿朱只觉得是自己此生最畅快自由的所在,在燕子邬参合庄的时候,是慕容复身后的贴身婢女,要为公子爷复国大计出力,在大理,是深闺少女,所见只有一方四角天。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乔峰没有解决,他如今知道了阿朱的师父常在少林,他要去问清,玄苦大师之死到底和阿朱师父有没有干系。
    阿朱和乔峰之间,如今再也没有什么隐瞒和隔阂,可是两人在想的慕容博,是找不到了。
    “塞上牛羊空许约”是天龙一悲。
    如果是其他到了天龙世界的人,怎么说也要插手一下阿朱还有乔峰之间的生死之事。
    沈奈和阿朱并不太熟悉,她从一开始,遇见的就是在星宿海中毒又发烧的阿紫,就算是乔峰,沈奈想的,也是让阿紫不要这么偏激畸形的喜欢上他。
    可是从一开始意外间改变了阿朱的身世,把阿朱从慕容家拽出了半个身子,乔峰那边也对自己的身世古怪有了察觉。
    更不要说后来,直接和萧远山以武结交,翻看记忆,说出了萧远山正在找的敌人。
    萧远山自从沈奈说了仇人姓名之后,一路飞赶回少林藏经阁,就在里面蹲守着,也如他所愿,等到来归放书籍拿另一本武功秘籍准备离去的慕容博。
    两人都是黑衣蒙面打扮,以前从来没见过对方面容,也从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现在知道,萧远山立马出招。
    慕容博还以为,像以前一样是切磋之举,一交手,发现对方招招杀气,应对之中又有些不解。
    “慕容博!”
    慕容博心里一惊,自从“死”后,天底下,但凡是认识自己的人,全部都以为自己当真是死了,为了逼真,也为了暗中好方便行事,当初假死,慕容博连自己的儿子慕容复都有透露半点消息,还有当时慕容家的主母,也是当真以为自己的夫君是去世了。
    慕容家的主母对于慕容博正在做的“复国”之举不知情,只知道夫家血脉特殊并隐约以此为傲,在慕容博假死后,慕容复的母亲忧思成疾,没几年也去了。
    慕容博和萧远山几十年来的借书情算不得多重,在血海深仇和多年计谋被揭穿的思量下,两方都开始下杀手。
    藏经阁内书籍众多,位置也窄,两人打着打着,不知不觉,忽略了外面的动静,打到了少林寺后院。
    少林寺的僧人们十分震惊两个黑衣人在少林寺的地盘上打架,偏偏他们几十年前武功已经算高强,又在藏经阁中泡了近三十年。一时之间,这些少林僧人们劝架无门。
    在许多被两人内力打翻的书架旁,一个身穿简朴僧衣的老僧蹲下来,将那些书籍分门别类的放好,整整齐齐的重新摆回了书架上。
    “这两个施主是从何处来?为什么在我们少林寺打起来了呀?而且下手这般凶狠,招招致对方于死地。”
    虚竹正是少林寺弟子,虽然他武功并不算精深,以往也只是负责这少林寺后院三分地上的清扫和菜蔬。
    可自从从聋哑谷出来后,因为无崖子顾念着好歹是有着阴差阳错的师徒缘分,虽然最后面虚竹因为舍不得,没有放弃师门,拜无崖子为师,好歹让苏星河又给少林寺送了一批佛经典籍,如今,地位上升的虚竹,已经转到了另一处偏殿负责清扫和早晚的功课。
    也挤在人群之中,对着大打出手的两个黑衣人一脸焦急。
    萧远山和慕容博武功相当,这一打,就足足打了有几个时辰。
    那个在藏经阁里面的灰衣老僧专心的,在他们打的时候,一样一样整理收纳那些书籍,却突然有了个小和尚,出现在了灰衣老僧身边,看着他忙活了一会,也跟着捡起书来。
    “阿弥陀佛,这位师伯,虚竹来帮您一起捡书。”
    虚竹能力低微,至于那两个打起来的,也已经有师长去阻拦了。
    他所负责的正是慕容博和萧远山打起来的这一片,如果要清扫,恐怕只能等他们停下来才能开始忙活了,于是在看见这灰衣老僧之后,虚竹寻思着,自己反正也没有事情做,干脆一起帮忙,也省了老人家这般辛苦。
    “虚竹,那些师兄们现在都警惕着那两个黑衣人,为什么你不去和他们一起,也不和其他师弟一样,躲远了来呢?”
    虚竹不知道之前的摆放顺序,将书从地面拣好,检查没有缺损之后,再递给那灰衣老僧:“那些警惕的师兄,武功比虚竹好,那些躲起来的师弟,年纪比虚竹小。虚竹武功不行,走的太前,怕伤了自己,反而拖累了其他人,可是躲起来吧,嘿嘿......”
    说到后面,虚竹嘴笨,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就张着嘴,嘿嘿一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灰衣老僧从他手上接过经书,深深看他一眼:“不必妄自菲薄,至诚至善之心,已实属难得。”
    想来心性这,老天爷天生就是给了定性,如若后天想改,难如攀山。而这个孩子,从小长在少林寺,几十年如一日赤诚之心,比起外面那两个三十年都看不破的,在他人看来,远远无法相提并论,在灰衣老僧看来,却是差距十分大。
    慕容博,萧远山,两败俱伤。
    少林寺如今的方丈名叫玄慈,自从两人打斗时萧远山喊出了“慕容博”这个名字,玄慈方丈想起慕容博为何人,就是一脸的震惊。
    他!他应当是早就死了的啊!
    当年因为误传消息,无意之间害了那一家三口,慕容博自称心中有愧,没过几年,就走了啊!玄慈方丈亲自去的苏州参合庄,奠堂一片白茫茫,亲自在慕容博墓前看它下棺!
    萧远山心中含着恨,这一口气憋了三十年,等到两人终于停下来了,玄慈方丈去扯开慕容博的黑色面巾,看见慕容博的脸时,脸上是浓浓的不可置信。
    “这......这到底是为何啊!”
    “玄慈老儿,你何必惺惺作态?”萧远山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遮挡物,露出和乔峰有七八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父子关系的脸。
    慕容博身份揭露之时,十分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看见那张脸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
    “慕容博,怎么样?你看我这张脸,熟悉不熟悉?!!”
    直从白天打到黑夜,不要命的杀招下,两人都负伤在地,无法动弹。
    玄慈面露愧疚:“阿弥陀佛,施主,原来你这些年安好,老衲当年殷消息有误,害了失主一家人,总是愧疚不安,终于是能安一口气了。”
    萧远山冷笑一声,压根就不理玄慈,他已经做了一件惩罚玄慈的事,如今他愧疚难安还是其他,萧远山压根就不想理。
    “现在安一口气有什么用?我与妻死别,我与儿生离,不过,玄慈老儿,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体会着生离之苦,心里已经十分畅快了。慕容博,你如今,是何种心情?”
    “输就是输了,只不过,你我这三十年来从不知道对方是何等身份,我慕容博只有一个问题,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哈哈哈哈哈...”萧远山发狠,受着伤从地上硬撑着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再和慕容博对了一掌,两人具是内伤深重,口吐鲜血。
    “你算什么东西?你问我就要答吗?”
    慕容博死得不甘心,几代谋划,隐姓埋名,最后就这般死了。
    萧远山死时,胸中的郁气恨气慢慢散了,天已经全黑,只能看见上面满天的星辰,夜风仿佛妻子温柔在自己耳边低语。
    “长生天...萧远山此生不信神佛,只求来世,盼着再见她几面,最好再做夫妻......”
    闭眼时,萧远山最后的念头就是,我儿子和那阿朱丫头哪天大婚,我这个当老子的没福气看了。
    少林寺莫名其妙迎来了两个黑衣人大打出手,可是又没有伤到少林寺的弟子,一日一夜,接近晨曦时,两个人都断了气,只当作莫名其妙看了一场戏,教少林寺众弟子唏嘘。
    灰衣老僧依旧在一片少林寺的弟子中,做那清扫的一角背景。
    三十年时间,两人都没有看破迷障,反而爱欲执念更深,使之疯狂。
    佛无法渡自入地狱之人。
    除了虚竹,他今日感觉遇见了一位勤劳良善的师伯,多了个说话的人,颇为高兴。
    在少林寺中没见过,不要紧,不知道辈分,也不要紧,反正能多一个人和自己说话已经很好了。
    虚竹这般想,天一亮就走着山路和其他僧人挑水去了。
    一个是故友,一个是当年做错了事有愧在心的人,玄慈在二人死后,着人去通知慕容家,先买了棺木寻了地方,为二人下葬。
    慕容复被李青萝王语嫣两重拒绝,心中正不愉快,因为知道王语嫣会来西夏参加木婉清的婚礼,等在西夏,想要到时候说个明白,先等到的,却是在慕容家的侍女阿碧加急送来的飞鸽。
    ——老家主当年假死,一月前身死少林寺,阿碧斗胆查墓,慕容家墓中空棺,请公子爷定夺。
    慕容复回去,上少林,听完玄慈一番描述,将父亲的棺木抬回去,重新安置在空墓之中。
    让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退下,侍女阿碧也跟着离开,慕容复独自立在春雨中,看着墓碑上的“慕容博”三字,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自幼爹就去了,病床前,让我将复国谨记在心,没多久,娘也去了。”
    “那萧远山二十九年来,狠心从未见乔峰,父子生离,爹呢?假死二十五年,眼睁睁看几岁孩子撑着家,眼睁睁看娘离世,但凡说一声,不至于此......”
    “前些日子,儿向舅母求娶表妹,原以为只舅母难允,表妹竟然也拒了,舅母说的对,复国之举实为空谈,而我待表妹,和你当年假死,也没甚分别。”
    “你我不愧是父子。”
    “抛妻弃子,隐姓埋名,客死异乡,我绝不会走你的老路。”
    “父亲若真想复国,为何当初将这般事加诸于幼子,自己抛下去逍遥!”
    慕容复独自在墓前站立许久,等到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在外已经开始心中担忧了,他这才浑身湿漉漉的出来,脸色一片冷然。
    “慕容家在江湖中,说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实也不过如此吧。”
    “非也!非也!公子爷不必...”包不同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慕容复声音沙哑道:“包三哥不用说了,往后,四位不再是我慕容家的家将了,也将复国这场笑话,忘了吧。”
    慕容复说完,踏着雨走了,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面面相觑,阿碧也茫然失措。
    而此时,沈奈、王语嫣、阿紫到达西夏,在木婉清的婚礼和宾客按着西夏的习俗,为新娘身上的珠宝送上祝福。
    阿紫一脸认真但是挡不住大眼睛里闪出来的好奇:“阿紫祝木姐姐与夫君百年好合,万事遂顺。”
    然后,从一个放满清水,底部有宝石的的盆中,取出一枚宝石,挂在新娘身上。
    木婉清笑魇如花,沈奈看向那新郎,新郎眼中满是木婉清,两人一路牵着手,从未松过。
    “祝木姑娘你与你夫君白头到老,多子多福。”
    ......欢声笑语中,阿紫赤子之心,沈奈本心在武,唯独王语嫣,看着自己倒影,难掩羡慕。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声音感慨。
    大音希声——沈奈听见了一道声音,感觉身上一瞬间轻了很多。
    阿朱和乔峰山林之中拜天地为夫妻。
    阿紫从小跟在沈奈身后,无意间以姐姐沈奈的目标为方向,不动情爱,赤子之心。
    王语嫣直视自己,游走天下,拒绝十几年单相思对象,君若无心我便休。
    木婉清喜得情郎,后事不知,可如今是深情一片。
    慕容复墓碑前反思自嘲,心比天高,也终在这一日,舍了对他而言无出路的复国命。
    天龙八部,有情皆孽,无人不冤。
    沈奈凭一己之力,有意无意,乱了本应走向孽与冤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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