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甜水巷。
    静谧的小院里,高大的白杨树堪堪越过房子的屋脊,萧瑟的秋风卷的孤零零的叶子缓缓飘落,很快又在它的脚下堆积在了一起。妇人看了一眼刚刚扫过的院子,苦笑一声,又走过去打扫起来。
    不一会,房门打开,一个少年伸出头来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只有一个老妇人,赶紧窜出门来,朝大门外跑去。
    “哎哎哎,阿颇,哪里去?”老妇人喊道。
    “去城门,今天又大军回来了。”少年说道。
    “那也要耍完功夫再去啊。”老妇人撑着扫帚,忍不住笑了。
    “来不及了。千万别告诉阿媪啊!”话说这,少年已经窜了出去,唯恐一会被人抓住。老妇人还想再说,他却已经不见了影子。
    “怎么了?”房门再次打来,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
    “没什么?公子听说大军回来了,去城门看热闹去了。”
    “没曾练武吗?”妇人皱了一下眉头。
    “未曾练武,说是来不及了。”
    “这个孩子,就不怕他回来,被他阿爹调教。”妇人无心一说,眉间却绽放出一朵忧愁。老妇人如何不知,放下扫帚说道“将军几日还是闷闷不乐?”
    妇人敲了一眼屋内,轻轻关上门,低声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当年君上将其从南长城调到了房子,夫君他本以为要被大用。结果没想到,君上南征北战,李家兄弟战功卓著,而庞将军更是身居高位,成为君上股肱。唯独夫君他”说道这里,妇人言辞之间,多少有些遗憾。
    老妇人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得大门外笑声朗朗,两人随声望去,不是鹖冠子,又是何人?
    话说这几年,鹖冠子寓居庞葱那里,一方面是为了教育小庞暖,一方面为庞葱出些主意,另外一个方面,也是方便赵雍找到自己。事实上,赵雍的改革事宜里,鹖冠子虽然没有出谋划策,却点出了很多赵雍注意不到的地方。说是赵国改革的教父,一点都不为过。
    只不过鹖冠子坚持不为官,甚至连赵雍赐予的爵位都拒绝。赵雍没有办法,只能时不时的上门拜访,请教疑难。后来赵雍也想明白了,庞葱身为将军,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安排士兵,还可以保护鹖冠子的安全,是以赵雍拜访时,顶多是带些礼物,言必称“先生”。鹖冠子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日日久,整个邯郸城都知道,左右赵国改革风向的人物,就藏身在这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先生登门,未曾出迎,着实失礼。”然后瞪眼看了一下跟在鹖冠子身后的廉颇,怪他没有提前来报。
    “无妨。老夫今日,是打算和校尉大人一起,去城门欢迎大军凯旋的。”
    妇人一听,也不再多言,赶紧转身去喊廉武相迎。
    廉武最近很郁闷。
    其实他并不是那种喜欢追名逐利之人,但是眼看着李氏兄弟一个成为了君上面前的红人,一个成为了代郡的关键人物,而自己这几年,一直在房子城呆着,实在是没有什么建树,如此下去,自己这黄金的年龄,岂不是要白白浪费了。
    他端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浅尝一口。他并非那种嗜酒之人平日里对自己的管束也非常严,只不过最近心情着实不佳,也就有些放纵自己。
    “夫君,鹖冠子先生前来拜访。”
    廉武这边正在自怨自艾,突然听到鹖冠子来访,知道这位先生颇为睿智,并且深的赵雍信任,而且对于廉颇也非常喜爱,自己也经常向他请教一些疑难,遂赶紧起身相迎。
    “先生大驾光临,武不曾远迎,实在罪过。”
    鹖冠子笑着摆摆手,走过廉武身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也不点破,大踏步走进屋内,正好瞅见桌上的酒食,微笑闻到“看来校尉有客人要款待?”
    廉武知道瞒不过他,干脆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先生,不是廉武贪恋权位,而是看着一个个兄弟都浴血疆场,廉武只得在后方负责粮草输运,着实吃气不过啊?”吐完了苦水,廉武忍不住说道。
    鹖冠子全程都不置一词,直到廉武说完,他才微笑应道“老朽次来,本欲恭喜校尉,没想到,还是早了一步,恐怕这次要白跑一趟了。”
    鹖冠子是何人?据说当年仅仅凭借心象,就推断出庞暖为使,舌辩五国联军。这一次他说来恭喜自己,难道说自己时来运转了?
    “先生所谓贺喜,是?”
    鹖冠子看着廉武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恐怕将军不日即将离开房子,另有任用了。”
    虽然赵雍两次为人,但是第一次以军队统帅的身份参加军队的凯旋仪式,却是第一次。
    离开石邑之前,赵雍终于和张登、司马喜谈判出了最后的结果。赵国不再返还已经占领的石邑、东垣以及鸱上塞等城邑,但是放弃索要对中山的战争赔款,同时两国订立攻守同盟,以滹沱河为界,宣布当一国发生战乱时,另一方要发兵增援。
    虽然张登据理力争,但是赵雍毫不让步,并郑重告诉张登,如果不接受这些条款,赵国将继续对中山发动战争,即使是双线作战。
    终于在相持几天之后,张登终于放弃了争辩,在战场上赢不了,谈判也赢不了,于是将赵国的要求发回了灵寿。终于在三日之后,接到了灵寿的回复同意。
    张登看着灵寿送来的信件,尤其是左下角的名字,还有一个叫司马晭的人,他已然是明白,中山已经放弃了抵抗,在不远的灵寿,主和派再次获得了胜利。只不过所谓的胜利,实际上并非是大臣们的主流意见,而是一个老人,在输给了时间之后做出的一个妥协。
    中山王,毕竟是老了,已经不是当年的雄姿英发了。
    他摇了摇头,回复了赵雍中山的意见。于是,持续了将近半年的赵与中山之战,以赵国的全面胜利结束了。
    此战之后,赵国获得了两国交锋上的主动权,将领土拓展到了滹沱河沿岸,北部代郡骑兵,更是夺得了鸱上塞,得到了进出中山国的咽喉之地。从此,只要赵国愿意,骑兵尽可从鸱上塞出发,一路南下到中山腹地,打破中山北部的严密防御阵线。
    用赵广的话说,中山国就像是一个脱光了的娘们,赵国想什么时候蹂躏她,就什么时候蹂躏她。她还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过对于赵雍来说,此行最大的收获,到并非是什么攻占了几个城邑,而是认识了司马喜。并且他认定,司马喜此人,将是赵国了解中山这个死敌的重要纽带。
    是的,死敌,即使订立了攻守同盟,赵雍也认定,中山绝对赵国的死敌。
    为什么?
    占领石邑、东垣之后,虽然石邑、东垣和衡水一线以北的土地依然是中山的底盘,但是仅仅这几个城邑的土地,就将赵国的土地面积增加了三四百里,而且都是土壤及其肥沃的上佳之地,除了封龙之外,其他土地都是开阔的平原,非常适宜耕作。
    这对于正在进行土地改革的赵国来说,绝对是非常重要的收获。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赵雍在选择将领的驻防上,着实费了一番心思。
    仇液因为在番禺的战功,升职有望,并被赵雍安排驻守井陉关。赵雍给他的任务很简单,守关和练兵。一旦赵国中山大战再启,井陉关并石邑,将成为第一攻击梯队。
    东垣的守将,赵雍选择了赵广。赵广既有在骑兵部队练兵的经验,也有在卷甲营任职的经历,对于东垣这样一个防守坚固的城池来说,一边练兵一边驻守,赵广也算是勉强合适。
    仇液、赵广,都是左路军的干将,而且以战功和伤亡比来说,左路军的确非常卓著,但是东垣毕竟是中路军攻下来的,如果分不到一杯羹,难免会伤了士气。于是,经过庞葱推荐,年轻的赵奢成为了赵广的副将,负责东垣防务。
    赵雍对于赵奢并没有特别重视,或许他想不到,这位年纪轻轻的将领,日后将是赵国的中流砥柱。不过,对于赵奢在攻破东垣城中的表现,他还是大加赞赏的。是以赵奢虽然稚嫩,赵雍给的到是非常的爽快。
    鸱上塞那边,本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李衍,无论是职务还是战功,都当的起这个职责。只不过上次在攻城之际,身受重伤,虽然转危为安,但是暂时还需要静养,因此,这守关的重责,暂时交到了老将牛翦的手里。
    最后,只有石邑城的守将,让赵雍大费脑筋。
    石邑的重要性,不必多言,可以说是整个防线的龙头,赵雍最属意的将领,是庞葱。然而调走了赵广,再调走一个庞葱,白金营就彻底群龙无首了。他本来也希望让卷甲营将领赵山负责石邑防务,但是一则赵山年纪较大,以石邑的防务复杂程度,赵雍真的担心这位本家老大爷吃不消;二则赵山并非他股肱之人,实在难以让赵雍放心。
    还是乐毅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赵雍的难题得到了解决找一个让他放心的将领担任赵山的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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