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老不尊,都做了祖父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顾宛娘羞红了脸。
    赵世华笑了笑,放下大红的床帐。做了祖父又如何?他们分开十一年了,还不该好好亲热一下?
    ……
    *
    却说在雁门关。
    五月的一天清早,钱锐巡营回来,不意听到两个洒扫的仆妇一边扫地一边议论道着什么人,语气中颇为不屑,但她们闲话中说的那个人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听一个胖女人撇撇嘴道:“说什么生了病要静养,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太太呢!我看就是怀了野种了!你是没看到,那肚子都已经显形了。记得刚来的时候,那女人腰身可不是这样的。她一来我就发现了,李管家对她就是不同。说什么老家的亲戚来投靠,在厨房里帮忙,可那个女人会做什么?连择个菜都不会……”
    高女人也愤愤不平道:“就是,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还整天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从来不说笑,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男人啊,就喜欢她那娇弱的样子!也不知道怀的是谁的野种。不是说是个寡妇吗?寡妇居然也能怀孕,真真是笑死人了!你说会不会那女人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我看章统领和李管家都很照顾她,说不准就是他们的种!”
    胖女人又爆料道:“还不止呢,好几次我都看到秦侍卫给她送东西。”
    高女人啧啧感叹道:“所以说啊,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那野种是谁的。”
    听到这里,钱锐忽然心中一动,走过去,冷着脸道:“你们说的,是谁?”
    两个女人一见是元帅,吓得不行,连忙跪下。想着刚才她们说那些没影儿的话,不禁浑身发抖。一般大户人家都是不许私下说这些的。
    钱锐见两人怕成这样,却不开口,便再次问道:“你们刚刚说那个怀孕了的女人,是谁?”
    胖女人结结巴巴道:“是,是原来是厨房里帮工的李家嫂子,说是,说是李管家的亲戚,是个寡妇……”
    李管家的亲戚?又跟自己的亲卫统领有关系,难怪他找不到人!可是,他们为何要瞒着他?钱锐又问:“那女子多大年纪,相貌如何?”
    胖女人道:“她,她大概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长得挺好看的……”
    钱锐一时间也想不出来那人到底是何身份,难道真的是个寡妇?他们觉得那女人配不上他,所以他们不让他知道?钱锐又问道:“她住在哪里,你们可知道?”
    两个女人连连点头。
    “带本帅去看看!”钱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多少热切来,但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表明他对此事的热切。
    两个女人前头引路,钱锐跟着到了下人住的后罩房里。
    清早,下人们都起来干活儿了,看到元帅居然到了下人住的地方,都很震惊。
    杨彦冷声道:“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许交头接耳胡乱议论!”
    两个女人将钱锐引到一间小屋子跟前,小声道:“元帅,那个女人就住在里面……”两个女人很疑惑,不知道元帅怎么会关心起一个寡妇来。
    “敲门!”
    “是……”胖女人答应着,随即便拍着门唤道,“李嫂子,李嫂子?”
    “谁呀?”房里传来一个女子略带慵懒的声音,似乎还不太清醒。
    听到这个声音,钱锐却是浑身一震。这么熟悉的声音……竟然是她?这一刻,钱锐将所有的疑点融会贯通,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李管家本来就是她派来照顾他的人。当初,她还贤惠地送了两个女人给他当通房的,他没要,后来赏给有功将士了。只有李管家一直留在身边,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尽职尽责,后来他都几乎忘了,李管家其实是她的陪房……
    还有章强,当初能到他身边来,也是因为是她姨母那边的亲戚……
    钱锐上前一步,将手放在门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力一推。
    “哎哟!”李月容刚刚披上衣裳下床来,因为来不及点灯,又急着过来开门,不想撞到了桌子边的椅子脚,撞得小腿生疼。
    钱锐大步走进去,正好李月容一边揉着小腿,一边扶着桌子抬起头来。
    借着外面廊下微弱的烛光,钱锐一眼就认出了李月容,同时也看到了她的大肚子。而背着光的李月容却看不清钱锐的面容,只是见到一个男子的身影进来,吓了一跳。
    “你,你是什么人?”话刚出口,她就怔住了。为何这个身影这样熟悉?可是,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钱锐两步上前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随即便蹲下身揉着她刚刚撞到椅子的小腿,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告诉我?”
    “我……”李月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原本,她拥有的就只有他正妻的名分,而安王叛乱以后,她连这个名分都没有了。她几次想过死,却又舍不得女儿,心中更是不甘。
    她十五岁嫁给他,心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她一个人独守空房那么多年,才盼到他愿意与她圆房。后来有了女儿,她才发现原来她的生活也可以幸福。她原本以为他们虽然聚少离多,好歹已经有了孩子,以后关系会慢慢改善的,却不料他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漠。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忍,只能等……
    谁知她等来的,却是他早已经心有所属的消息,原来他喜欢的,是赵家那个坚强勇敢才华横溢的姑娘。可是,她不肯认输。她觉得,赵姑娘也就是比她早认识他两年而已。她长得不比那位赵姑娘差多少,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才华也不比那位赵姑娘差才是。她又是他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的好,会回到她身边的。
    谁知道,她居然连唯一拥有的名分也没有了。
    她带着丫头去佛堂,不见外人,公婆也不见,一个人想了很久,忽然就有了来雁门关找他的冲动。来边关,是她最后一搏,他若还是不要她,她也回不去了,或许就真的只有一死了。
    可是真的来了雁门关,她又没有勇气去见他,生怕得到他的拒绝。直到那天晚上,他喝醉了,李管家让她去送醒酒汤……
    那一夜,是她与他最亲近的一夜,就算是那一年他在婆母的逼迫下与她同房,她都感觉他是冷漠的。可是,那一夜,他是那样的热情如火,他仿佛将她当成了心中挚爱在珍宝……
    那一夜,是她的天堂,让她一再幸福的回味。
    那一夜,也将她打落深渊,让她再也没有勇气见他。
    那一夜,他一直叫她“然姐儿”……
    “还疼吗?”钱锐抬头问她。不知为何,见她双眼含泪,又是欢喜又是惊恐害怕的样子,他心里竟然也感到一阵憋闷难受。他钱锐自认这一生坦坦荡荡,但惟独对这个女人,他又太多愧疚。
    这时,带着钱锐过来的那两个女人已经看呆了。这个寡妇居然跟元帅都有一腿?不对,这个女人,到底是何身份?
    钱锐听到外面的惊呼声,也才醒悟过来,起身脱下大氅拉着她站起来给她裹好,而后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你,你带我去哪儿?”李月容又是惊喜又是不安地问道。
    钱锐轻叹道:“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跟我一起住吧!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也需要人照顾。”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就在他想要找个女人生儿子的时候,她来了,有了那糊里糊涂的一夜,还有了孩子。
    “元帅?”门外,不止刚刚那两个女人,还有住在附近的下人也远远地看着他,以及他牵在手中的“李寡妇”。
    钱锐看了那些人一眼,朗声道:“这位,是本帅的结发妻子,也是你们的元帅夫人,以后,任何人不得对夫人无礼!”
    “啊?她竟然是元帅夫人?”
    “不是说是寡妇吗?”
    “啊呀,不是说元帅夫人被太上皇做主休了吗?”
    钱锐听着那些小声的议论,皱眉怒斥道:“都没事做了吗?整日里就知道嚼舌根!本帅说了,这是本帅的夫人,她就是本帅的夫人!谁若敢对她不敬,背后议论者,一律杖责五十赶出府去!”
    下人们赶紧战战兢兢地跪下,再也不敢多言。
    钱锐牵着李月容的手缓缓走了出去。
    “走吧,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相公?”李月容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皇上……”
    “皇上那里你不用担心,我会上书请旨特赦的。”
    他辜负了她十几年,就用以后的日子慢慢弥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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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更新,星期二。如果中午一点没有更新就是晚上九点
    09安然的信,宝儿的生日愿望
    钱锐带着李月容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亲卫统领章强和李管家已经得到消息赶来“请罪”了。
    “侯爷,此事都是属下胆大妄为,属下自请处置……”章强跪下请罪道。
    李管家也跪下磕头道:“不,侯爷,此事都是小人做主瞒着侯爷的,小人但凭侯爷处置。只是,只是夫人有孕在身,还请侯爷宽恕……”
    李月容见了,低着头道:“你别怪他们,这都是我的主意……”
    钱锐对李管家和章强瞒着自己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很愤怒的。若不是他今天凑巧听到这些闲话,找到了李氏,难不成他们等孩子出生都还要瞒着他不成?
    钱锐冷着脸道:“好了,你们也不用争了,欺瞒主子,罪无可恕!看在夫人的份上,暂且饶了你们两条小命,你们两个自去刑堂领四十军棍!”
    李管家和章强没听道侯爷要如何处置夫人,又听他语气里对夫人似乎多有维护,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去刑堂领罪去了。
    “侯爷,他们……”
    “你不用多说!还没跟你算账呢!”
    李月容很想为他们求情,却被钱锐打断了。算账?他要跟她算什么账?他先前不是才说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的吗?
    “你来雁门关,爹娘知道吗?”钱锐拉着她进房坐下,首先就问这个。
    李月容低着头道:“我让红梅扮成我在佛堂念经,爹娘应该都不知道。如果被他们发现了,红梅会将我留下的信给他们看。”
    钱锐看着她,忽然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就这么一个人来的?也不怕路上危险?还有孩子,你也丢得下?”
    “婆婆已经在为你挑选合适的亲事,我除了来找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李月容咬着下唇,眼中又有了泪水。李氏一族轰然倒塌,她又被剥夺了正妻名分,彻底没有了依靠。公公婆婆虽然对她并未亏待,但她是被太上皇下旨剥夺身份的,公婆已经在商议为丈夫另选高门之女了,她除了这一条路,就只有在京城侯府等死了。
    一个人跟着商队来雁门关她也不是不害怕的,但她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也找不到信任的人陪她一起走,除了冒险,她还能如何?至于孩子,公婆自然不会亏待的。她若有地位,孩子自然也水涨船高,她若还是个废妻,女儿也要从嫡女变成庶女。
    钱锐想着她独自来边关的艰辛,想着这些年他的冷漠,让她守了那么多年活寡,再想起之前她一个人抓在那么简陋的下人房里,还被人议论成那样,心中不由很是自责。
    “月容,是我对不起你……”钱锐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揽到怀里,温柔地抹去她脸上泪水,安慰道,“好了,不怕了,我会写信回去告诉母亲,我有你就够了。你安心的住下,什么都不要担心。皇上那里也不是问题……”
    李月容直到现在才觉出几分真实来,她轻轻抓住了他的胸前的衣襟,见他没有将自己推开,这才大着胆子靠上去,并伸出双臂搂住了他的腰。
    钱锐浑身僵硬了一下,但随即就放松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他忽然感觉胸前传来一阵湿意,心中暗自感叹,这个可怜而又容易满足的女人啊,只要一个拥抱,就让她激动成这样……
    钱锐当即就磨墨写信,一来李氏来了自己这里要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担心;二来李氏有孕,已经五个月了,也要告诉爹娘,好让他们高兴一下。再一个,他得亲自写信将情况告诉皇上,并为李氏请封。
    写好了信,他让人立即送回京去,这才发现她还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怎么没去休息?你现在是双身子,自己要懂得爱惜自己。快坐下,吃了早饭没有?”说起这个,钱锐才想起来他昨夜巡防,到现在也是一直饿着肚子。
    李月容看着钱锐,温柔而幸福地笑着,腼腆道:“我,我生怕这是一场梦……”
    钱锐抚额,再次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忽然,孩子在肚子里动了一下,李氏不禁浑身一震。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钱锐有些担心地蹲在她身前,着急地看着她的肚子。
    李氏含笑摇头,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欢喜道:“刚刚孩子动了一下。”
    “真的?”钱锐满脸惊喜,他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但第一次见的时候,女儿都会走路了,对女人怀孕生产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孩子仿佛知道父亲的期待,又动了一下。
    这动静虽然很小,但钱锐一直小心注意着,还是感觉到了。
    那一刻的感动难以形容。刚刚动的,就是他的孩子啊!那是他的骨血,或许会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是他生命的延续……
    直到这一刻,钱锐才有了做父亲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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