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生厌恶的同时,子归嘴角流出了不明液体,秦晌要吃东西,现成的就有人送上门来,不必再费事跑一趟。就等祖孙俩离开,这些供奉仙人的好菜他拿得心安理得。比起还未修炼成仙的修士,他更名正言顺些。
    日头西下,祖孙俩总算嚎不动了,爷爷带着女孩儿失落地离开,女儿一步三回头,扎的两个小辫拨浪鼓似的甩动。
    子归离开禁制来到碗碟面前,蹲下去,戳戳冷掉的绵软馒头,还有不再冒烟的烧鸡,把嘴角的液体擦掉,撩起下摆席地而坐,左手馒头右手鸡,阿弥陀佛一声叹,道:“罪过罪过,我这就度化你们。”
    大快朵颐时还不忘将青菜和余下的两个馒头收入纳戒,给秦晌捎带回去。
    “啊,仙人显灵啦。”童声嚷嚷,随即嘴被捂住,老人低语:“嘘,别出声。”
    我都听到了,子归放下鸡骨架子,舔去手心的油迹,说:“我不白要你们的东西,给你们一些福缘吧,保你们无病无灾,一生安泰。”指尖一点灵光射入一老一小体内,自认公平交易,不欠他们的。
    子归虽然没有修行过,但他是佛祖点化的菩提子,将先天灵气和佛缘分给凡人一星半点,都能使凡人得到庇佑,扭转命运。只用一点食物就换得如此福泽,爷孙俩已得天大好处。
    李德顺心里只记挂着自己被掳走的儿子,福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不理解。见到子归忙不迭拉着孙女跪求:“仙人,求你救救俺们村,土地没有男人耕作,女人和孩子都活不下去啊。求仙人救出被贼伙抓走的男人,救救我们。”
    子归舔着手指看向小女孩,脸上一对纯真大眼尽是懵懂。摇头道:“不行,我已经给了报酬,你要救人命就该拿同等的东西来换。”
    “同等的东西?”李德顺紧紧孙女的手,急切地说:“我用自己的老命来换成不?”
    “爷爷。”女孩儿听懂了,惊呼:“不行,爷爷。你说仙人手一指就能让爹回来,瓜儿把手指给她,让他把爹指回来。”
    “……”
    “童言无忌,仙人不要生气。”
    “呵呵,好聪明的丫头。”张逢夏跨出禁制,只是赞扬了小姑娘一句就转而责怪子归:“秦先生,你怎么出来了,弟子禀报说你离开了一心谷我还不相信。哎,你刚刚醒来要静养才是。”
    瞥见只剩骨头的烧鸡,诧异地在“秦晌”嘴角发现油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不禁眼底发热:“是我照顾不周,秦先生想吃什么我即刻让弟子去准备。”
    他以为秦晌重伤,修为落到辟谷以下才会想吃东西。一心谷没有这些,“秦晌”才逼不得已外出觅食,于是更自责了。
    “呃”子归语塞,怕被发现是冒牌货,只能点头敷衍,挪着步子远离张逢夏,以便随时逃跑。心里犯嘀咕,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双修过就这么黏人,要把秦晌看成眼珠子吗。
    “仙人,请救救俺们,村子老老小小都要饿死了啊!”又出现了一位仙人,李德顺抓紧机会央求。
    张逢夏侧目,淡然拒绝:“凡人自有命数,一饮一啄皆是天定,尔等不必强求,看在你们供奉的吃食,我且给你们一个泉粮眼,只需心中默念就会出来米粮,能解你们村子燃眉之急。”
    子归见他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枚扳指,有纳戒的功能却容量有限,算是低等储物法宝,送给了老汉。
    大约是子归新奇眼神太露骨,张逢夏传音解释:“一心谷不生产米粮,这是给未曾辟谷的弟子用的,回去后我命人给秦先生做些饭菜,不过要能入口,还得去邻村借油盐。”
    李德顺双手颤颤悠悠捧着扳指。不足二两的小东西仿佛千金重,对农民来说这是了不得的宝物,他该知足的,可是……
    “我不要吃饭,我要爹回来。”女孩大声说着,小小的人儿能忍住饥饿折磨选择亲情,不禁让人恻隐。
    修士并非无情,张逢夏见状问子归:“秦先生怎么看?”
    怎么看?你想救就去救,我又不是秦晌,问我干嘛。话虽这么说,他现在扮演秦晌,不能真的拉张逢夏回密室征询意见。是与否,立刻就得给答案。
    子归故作镇定,心里却转了好几个弯。
    让他选,肯定拒绝。鸟儿吃了树上的果子,就得替它播种,死后化作养料养育树木,彼此之间相互依存才是正道。凡人求修士救命,仅用一顿饭菜就要让修士改变他人命理,简直是奢望。换言之,他改了祖孙的命运已是不该,谁让他身无长物呢。
    纵使子归不想救人,他现在是“秦晌”,以秦晌的为人…子归皱眉,他就是个多管闲事的,九成九会应下。
    “好吧,待我休整片刻就出发。”甩手走人。他才懒得管闲事,换人去。
    子归突然离去,张逢夏却还有话没说完,对祖孙俩嘱咐:“你们先跟我进去吧。”解开禁制将两人交给门下弟子看顾,疾步追上子归。
    “秦先生!”张逢夏御剑飞行,轻易就赶上了“重伤未愈的秦晌”。
    “秦先生身体不适吗,我替先生把脉。”张逢夏的拳拳心意让子归惊出一声冷汗,脚步更快。
    “不必,我只是忘拿东西了。”
    “先生。”张逢夏猛地拽住他,子归浑身一哆嗦,面露惊恐。张逢夏看在眼里更是将他捉紧,将他带到隐蔽处,与他四目相交。
    子归唯恐被发现真身,心乱如麻:“还有什么事吗?”往后挪两步。
    张逢夏耳朵淡红,柔声道:“我知道先生不想见我,是我唐突,居然以元婴侵入紫府,致使先生心绪大动,此并非走火入魔,先生放心。”他大可以婉转地打探,又怕弄巧成拙,坦坦荡荡问清楚更妥帖。
    手指捋过鬓边垂发,张逢夏神色不稳:“先生,恕我多嘴一问,你修炼的是何功法,为何没有元婴?”
    多说多错,子归始终闭口不言。
    张逢夏叹气:“我并非贪图阁下功法宝典,哎,先生没有元婴我才想以元婴入体疗伤,之后却心绪大动。本该是双修才会如此,先生莫怪,究竟是何原因还需先生解惑。”
    天知道秦晌这个怪胎练的什么功,不过秦晌亲口承认过元婴入体就是双修,张逢夏被坑大了。子归害怕身份被识破,又同情张逢夏,不过最终都抵不过好奇心的驱使。
    “那你现在什么感觉?”双修过了心情会改变,居然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张逢夏坦然:“实不相瞒,此番见到先生一切正常,故此才敢向先生求证。”
    就是没有心跳的感觉了?哪怕长得一样不是本人就没反应,真邪乎。不探查内在靠五感识别,既然将他认作秦晌,为什么就不害臊了?
    “…都是误会,别当真。” 我很希望你含羞带骚躲着点,赶紧走。
    “如果是误会,先生为何不敢看我。先生,修行之人对自心坦荡,才不至让心魔有机可趁。”张逢夏出奇地执拗。
    子归一头冷汗,心里把秦晌骂得体无完肤。好处都让他占了,自己偷鸡不成还要替他收拾残局,凭什么。
    恨恨道:“对,你和秦晌已是双修伴侣,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好自为之吧。”飞也似的逃走了。
    张逢夏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承认,一愣神忘记去追,被子归溜走了。
    子归顾不上一路上冲撞了多少墨研宗弟子,他只想快点回去秦晌身边,整个修真界,只有他身边是安全的。远远见到密室,立刻卸去伪装夹带了衣服和心甲透禁制而入。
    密室守门的弟子只看到一片衣影飞过,人钻进了门内。他大惊失色,以为是恶人来害贵客,自己又进不去,急忙问:“前辈,前辈,你还好吗?”
    “…我很好,勿扰我。”
    即使得了回应,守门弟子还是给张逢夏报信,得到无碍的答复才放下心来,去准备宗主交托的米饭小菜。
    密室内,秦晌缓缓将心甲穿上,问虚空:“如此慌张,被人识破身份了?我的好酒好菜呢?”
    空中落下两个馒头,传来子归恼怒的声音:“以后别想指使我,有事去找你的道侣。”
    “张逢夏?他怎么了?”掰开馒头发现没馅儿,失望地送进嘴里。
    子归叙述事情经过,将自己的不满尽数倾泻。当他提到自己已答应救助李德顺祖孙,秦晌已吃完了馒头和青菜,拍拍手说:“你说我一个受伤的病人,怎会亲自出马。这是墨研宗地界,凡人来求的也是墨研宗,让张逢夏随便找两个弟子去救人,你瞎掺合什么。”
    子归不肯承认自己因为心慌才贸然答应,他也不懂人情世故,嘴硬道:“他问我了,我就答应了,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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