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笑什么?”我忍不住问殷发。
    他笑得十分苦涩,最后竟摇着头叹气道:“想不到我跟了他上百年,却不及你见他一次。府里居然有密道,这么多年来他连我都没告诉过,却告诉了你一个外人!”
    殷发所说的“他”自然指的就是左丘茂明了。要真论起来,殷发是跟着左丘茂明最久的一位老部下了,据说从地府就一直跟着他过来创建左丘城,时间已经将近二百年。
    殷发依旧在喃喃抱怨,渐渐地就变成了回忆往事:“在地府时,我只是左丘茂明手下的一名阴校。他本是上一任夜游元帅,就因为在镇压阴城的问题上与阎罗王产生了矛盾,被阎罗王免了职,降为一名罚恶司的狱吏,专门值守十八层地狱!”
    “左丘茂明受不起这个屈辱,便干脆反出了地府,公开与阎罗王对着干。那时,左丘茂明在地府阴军中也算是德高望重之人,手下有不少死忠的部将。当时他振臂一呼,便有二百九十八名阴军甘愿背上一个‘叛逆’的杀头罪名跟着他跑到这里来草创基业,我就是其中一名。”
    “我们这将近三百人,就组成了左丘城的创始班底,后来又大肆招揽失意的阴修和流浪的鬼修,才慢慢建起了这座阴城。虽然此后阎罗王果然大怒,多次派出阴军前来征讨,但左丘茂明凭借着高明的战术和策略,一直带领我们跟阴军打游击战,竟支撑了一百年不倒!”
    “到最后,就连阎罗王也对此无可奈何了,不得已才放下身段来与左丘城和谈,并缔结了和约。虽说和约上左丘城依然认地府为主,定期要朝贡,但除去面子上的这些礼数外,左丘城已经成为了事实上的独立之城、自由之城!后来其他小阴城也有样学样,阴间里才渐渐有了现在阴城遍地开花的局面!”
    我听得有些入迷了,便适时地问道:“那你又是何时当上这副城主的?”
    殷发听了这个问题却更显得落寞了,由苦笑变成了惨笑:“要说起来,我一是打仗够拼,二是命够大,三是命够长!反出地府时,我才三十五岁,现在也不过二百一十五岁。当其他的老部下都逐渐战死或是老死,我便成了左丘茂明手下资格最老的追随者,职务也从最初的一名城卫小队长一路当到了副城主。”
    “从三十年前开始,我就已经是左丘茂明唯一一名在世的老部下了。当初反出地府的二百九十九人里,就剩下我和左丘茂明两个还没死。你说,都这样的交情了,他居然还处心积虑地防着我,宁可把这个大秘密告诉你,也不肯告诉我!呵呵呵!左丘茂明啊左丘茂明,你的疑心病可真是重啊!”
    耳朵里听着殷发的抱怨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我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我便对殷发道:“虽然我是个外人,也只与左丘城主打过一次交道,但你们俩之间这事,我自认还是看得比较清楚的。”
    “哦?说来听听!”殷发停了笑声,好奇地问道。
    “实话实说你可别介意哦!”我做了个鬼脸,才慢慢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虽然跟着左丘城主的时间最久,但是或许就是因为你太执着于权力了,他才对你失望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去任用冷元魁这么一个神神秘秘的养鬼人。”
    “哼,胡说八道!”殷发冷笑一声,还未等我说完便板起脸来骂道。
    我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这才继续解释道:“不单是冷元魁,另外还有邬芳。邬芳的资历不及你,但能力却不比你差。最重要的是,邬芳不痴迷于权力,只要是认为对的事情,她宁可放弃权力和地位也要去做,这一点估计也就是左丘茂明当初最欣赏她的地方!”
    “……”殷发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反驳我的观点。
    “可惜啊!左丘茂明给予邬芳的支持也不够,大为失望之下邬芳便干脆离开了左丘城去跟随鬼帅,追求更远大的事业去了。左丘城主估计也就是因为在晚年时遭遇了邬芳的突然叛变才受了严重打击,此后就变得更加地猜疑和孤僻,轻易不再相信别人。所以我认为,这事儿并不单单只是你与左丘茂明之间的关系问题!”
    殷发听到这里,方才找到机会提出了质疑:“要按你这么说,左丘茂明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他人,那为何他初次见你就愿意把密道的所在告诉你呢?”
    我耸了耸肩膀道:“我应该算是个极端情况下的例外。我之前也告诉你了,那天我是在误打误撞之下才闯进了城主府,见到了左丘城主。既然我只是初次见他,就不大可能参与到你们的权力斗争当中,他也没必要防着我。而且,他也是在哄骗我帮了他一个大忙之后才肯告诉我密道位置的,我和他之间算是互取所需,是一桩交易!”
    “还有,我事后猜想:左丘茂明当时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就不再回左丘城来,这密道告诉我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只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倒免得我继续缠着他,成为累赘。所以,我和你的情况是绝对不一样的!”
    殷发再次陷入沉默,也不知道是否把我的解释听进去了。我也不好打扰他,便由着他自己去想,心里却在暗暗埋怨自己多嘴管了闲事。
    过了半晌,殷发才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回靠椅上,冲我懒懒地摆摆手道:“你走吧!至于和你们一起夹击冷元魁一事,我会配合你们的攻城行动立即做出回应的!”
    “行!如此甚好!”我松了一口气,退到门边自己打开门便离开了殷发的办公室。
    门外的侍卫见我出来,很是好奇地看了又看,必然是觉得:凭你这么一个新来的厨子有何德何能可以与副城主,不,即将上任的新任城主一起喝酒?
    我自然懒得去跟他们解释,只随意地笑了笑,便恢复了常态,低着头腼着肚子慢慢往后花园走去。
    为了不暴露密道的位置,我在经过食品储藏室时便脱下身上的袍子和厨师帽,开门往里面一扔。透过半开的门缝,我看见里面的马大胡子已经醒过来了,正瞪大了眼睛看我,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显然是十分愤怒。
    我也不理他,依旧关好门,随即一个闪身就钻入黑黑的树影之中,重新回到了假山下的密道里。此后,我又顺顺利利地通过密道离开了左丘上城,直接返回到奴门外的冥港联军大营。
    一回到大营,我便急忙召集七郎和几名主要将领来开会,商议接下来如何攻城的计划。我先把这次与殷发达成的密约告诉了他们,一听到这个大好消息,诸将皆是大喜过望,纷纷摩拳擦掌,士气高涨。
    大力鬼王就哇哇叫了起来:“哎呀!既然我们已经分别与城内的殷发、地蜂窝都达成了密约,那还等什么?我提议明日一早就开始攻城,就由我来打头阵!”
    “凭什么是你打头阵?要论资排辈也应该是我呀!”独角鬼王立马表示了反对。
    “不公平!每次攻城都是你们俩先上,我排到最后,这次总该轮到我打一次头阵了吧!”邙山鬼王也不甘落后,急着要争头功。
    这三大鬼王每次开会都要吵一吵,实在是呱噪得很,这次就连七郎也受不了了,便怒喝道:“闭嘴!都给我闭嘴!话都还没说完呢,你们就在那儿争什么呢?翟港主,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计划,先跟我们说说吧!”
    三大鬼王虽然蛮横,但在七郎这个鬼煞面前可是丝毫不敢造次,一听七郎发火,便都不吭声了。
    我待到会场安静下来,方才笑道:“其实大力鬼王的提议我也考虑过,攻城之事,宜早不宜迟。但是我们现在一共带来了三万兵力,单单在奴门这一个门是展不开的。而且,只攻奴门,无法对冷元魁形成太大的压力,所以我们得先分兵围城,然后再行攻城!”
    “围城好呀!”讥讽鬼总算逮到了说话的机会,尖声叫道:“我们干脆就分兵把另外两个门也围起来,和殷发一起对冷元魁来个瓮中捉鳖!”
    我却摇摇头,道:“不行!下城里面有八、九万鬼修,不能把它们都逼急了,这个包子太大太烫,我们一口肯定是吃不下的。要围,也应该是围三缺一!”
    “缺一?缺哪个一?”
    “下门!”
    “为什么是下门?”
    “因为下门是通往地府的那道门。我们从自由城远征而来,估计地府也肯定收到了消息,目前还不确定阎罗王会不会派兵来援助左丘城。但是如果我们去围下门,就有可能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还是把下门留出来比较好。况且,城里的败军要逃,就让他们往地府方向去逃,刚好恶心一下阎罗王,给他个下马威!”
    “嗯,有道理,还是港主的计策妙呀!”大伙儿听了十分信服,纷纷拍起马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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