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全和田家斌两个大男人粗心,没有看出来,俞向兰却一眼就瞧出来了,连忙把安立东拉进了偏屋里,把他按到了凳子上坐下
    “东子,你老实跟婶子说,你这时候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偏屋正中的地上挖了个火坑,里面燃着一坑刨火炭,火坑的正上方还挂着年前新做的腊肉,已经被烟熏得油亮发黑,时不时滴一滴油脂下来,在炭火里烧出一缕油烟,肉脂香传得满屋子都是。
    “好香!”安立东借着用力抽鼻子,把鼻腔里的酸意压了下去,“婶子,我真没事儿,我从部队退役了,户口会迁回村里,人也暂时会在村里住一段时间。”
    “就这事儿?”俞向兰大松了一口气,“回来好,虽然说现在没仗打,指不定什么时候一打仗,你们就要往前线去了,回来正好安稳过日子!”
    俞向兰是觉得安立东回来了好,田老全到底是见识多些“东子,你之前不是来信说你都升到连长了吗,怎么年纪轻轻的就退役了?”
    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年纪也才22岁,按说应该正是在部队里大有所为的时候,怎么不声不响地就退役了呢?不会是在部队上犯什么错误了吧?
    田老全担心啊。虽然他没少叮嘱过安立东在外面有什么事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可是年轻人毕竟血性大,容易冲动,万一什么事儿没忍下,犯了错误呢?
    那岂不是毁了前程!
    田老全虽说这辈子都还没有出过省,但是经历过不少风雨,心眼儿都明着,安立东有些心虚,连忙引开了田老全的思路
    “没什么,就是这里受了点伤,不适合再呆在部队了,就直接退役回原籍了。”
    这下不止田老全一个人担心了,俞向兰也发急了“伤着了?严不严重?”说着话眼圈就有些发红,蹲下身就要去捋安立东的裤腿。
    安立东连忙躲开,自己把左腿的裤腿捋了起来“婶子别担心,你好都好了,没有什么大碍的,就是跑动多了不太得劲儿。”
    其实这伤痛后来一直伴随着他,每逢阴雨天气这条腿就酸痛得像万蚁噬骨一样,吃过不少药都不管用,再好的药酒,揉了以后也只能稍微缓解缓解。
    因为这条腿没少受罪,等他有钱的时候看了不少名医,都说是当初年轻的时候没护理好,留下了后遗症,年纪大了也没办法根治,只能这么揉药酒缓着。
    不过这事儿没必要跟老全叔婶说,安立东只是暗地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护理好。
    左腿上老长一道暗红色的疤痕,即使结了疤都狰狞一片的,可以想见当初受伤的时候肯定有多血肉模糊。
    而且安立东还说了跑动多了不太得劲,那肯定是伤了骨头。
    田家斌倒吸了一口冷气“东子哥,这伤得多厉害啊!不是没打仗吗……”
    “仗没打,就是去执行了个小任务。”
    安立东轻描淡写了一句,见田家斌蹲下来紧紧盯着伤处,一脸难过的样子,想到上辈子这个弟弟为了他残了一条腿,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田家斌的肩膀
    “放心,你东子哥能耐着,当时就把那些王八蛋给干趴了!”
    田家斌这才好受了些“干得好,东子哥!”
    见自己把受伤的事一说,田家一家三口立即被自己转移了注意力,安立东悄悄松了一口气。
    到了连长这级别,是可以转业回地方安置的;但是他在退役前因为犯错被一撸到底,撤职后就是以一个大头兵的身份退役的,还是有领导帮忙说话,才没有把处分写进他档案里。
    幸好田老全和俞向兰两人不懂这些事。
    怕田老全再提起部队上的事,安立东放下裤腿,拍了拍身上落的炭灰,再次转移话题“叔,你刚才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田老全取了根自己卷好的喇叭筒烟出来,凑到刨火炭上点燃了
    “东子,年前的时候你二哥结婚,你大伯说家里不够住,要推了老房子修新房,也怪叔没有注意,等发现的时候,你大伯连你那边老屋场都推平下了基脚砌了半截墙了……”
    安立东是独子,田老全说的安立东的二哥是他的二堂哥安建军。
    安老爷子走得早,临走的时候给两个儿子分了家。
    当年安老太因为生二儿子安向兵的时候难产,差点丢了命,所以一直不怎么喜欢安向兵,再加上安立东的大伯安向红是老大,安老太就跟着大儿子一起住。
    安立东的父亲安向兵则每年给大哥家里送300斤米、40斤油,算是给安老太的赡养费。
    安立东的父母都是个勤快人,安立东的童年过得还是很安逸的。
    但是后来安立东的母亲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地去了,安老太说二儿媳妇死得丑,硬是不肯让安向兵把妻子葬在祖坟地里。
    人家都说幺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在安老太这里,却只对了一半。
    她疼的是让她一开怀就在老安家立住了脚的大儿子,当然包括大儿子生的大孙子,那更是最得宠的一个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娘偏爱大哥,安向兵心里本来就不怎么舒服,结果老娘还不准他把妻子和没福气见到天日的小女儿埋进祖坟,安向兵就爆了,当时就在家里大闹了一场。
    说到底还是人死为大,最后还是村老们劝和,安老太才勉强同意安向兵把人给埋到祖坟边。
    丧事办完后娘儿俩明面上虽然和好了,但是心里都结了疙瘩,等安向兵也意外坠崖过世以后,安老太又心疼儿子走得早,听信了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的话,把老二一家子的事都迁怒在了所谓的“命里带天煞”的安立东身上。
    安立东在家里不受待见,靠着自己上山偷偷打猎寻吃食,另外还有田老全一家时不时地拉扯,还是健健康康地长成了人。
    他不想一辈子就窝在乡里面当农民,趁着征兵的时候悄悄改大了两岁应征入伍了。
    等他一走,有安老太明里暗里的支持,他大伯安向红就把弟弟修在隔壁的那三间房子给占了,不过一开头也不是那么明目张胆的,就是敲掉了原来隔开两家的泥巴墙,把那边三间房子都当成了杂物房。
    一开始还只是放些农具啊、稻草啊、柴火啊什么杂七杂八的进去,后来索性连灶房也是用那边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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