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寺。
    真正的龙兴之地,明太祖就是在这里出家,曾经叫做皇觉寺,也因为太祖赐名,改为龙兴。因为,明太祖就是25岁在这里,参加了郭子兴的红巾军,建立了华国历史上最后一个汉族王朝。
    全城停电,对于龙兴寺影响不大。这里还有一些僧人在做晚课,佛陀金身大典中,一位眉毛垂到腮帮子的老僧,正带着几位沙弥诵经。周围点着数十根蜡烛。
    忽然,蜡烛齐齐一晃。马上又恢复光明。老僧顿了顿,柔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沙弥们愕然对视了一眼,圆智大师貌似和善,实则严厉,从不允许他们提前早退。今天这是怎么了?
    “下去!”圆智的声音忽然提高,沙弥们立刻躬身:“是。”
    “出去把门带上。”
    人全都离开了,大门哒哒哒关上。圆智继续念着经。足足过了十五分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大殿四周的经幔束带一松,悄无声息的放下,同时,烛火骤然摇曳,化为了幽幽鬼火!
    “今日不该是老衲圆寂之日。”他停下了诵经,头也不回地说道:“龙兴寺不是尔等宵小前来之地,劝你早走为妙。”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微笑从身后传来,仿佛贴着他的耳朵:“不然呢?”
    “否则魑魅魍魉,人人得而诛之!”话音未落,圆智身子不动,却偏偏倒转过来,后方佛堂已然阴风阵阵,鬼火飘摇。一道漆黑的身影负手站在其中。而圆智转身之时,一卷古老的经文已然从袖中飞出,黄龙一样卷向身影。
    哗啦啦!经文未到,瞬间崩溃成灰,圆智倒抽了一口凉气,嘴唇都在颤抖。然而,上半身陡然膨胀起来,双手飞快结印,脚尖一点,已然落到身后佛像上。
    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大明咒?秦夜饶有兴趣地看着圆智各种尬舞,但见他双手骤然发出金光,往佛像眉心一拍。
    轰!!密室来风,吹动他衣袍猎猎狂舞。他目光死死地盯着秦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这就有点迷之尴尬了……
    圆智瞪大了眼睛看向身后佛像,再次一拍。
    仍然没有……
    于是,大殿中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秦夜都看不下去了:“行了,佛祖都被你拍肿了,你也下得去手啊……”
    “这不可能……”圆智愕然看着佛像:“佛骨舍利不起作用?不诛厉鬼?这……”
    “不可能吧?”秦夜微笑:“本官也没想到,龙兴寺主持居然是一位判官中阶。不错,潜水藏龙啊。”
    本官?
    圆智终于抬起了头:“施主是?”
    话音未落,一道黑沉沉的流光飞入圆智手中。
    正面写着秦府君三个字,反面刻着谛听,圆智刚刚入手,差点惊呼出声。
    他仿佛捏住了一个太阳,阴气的太阳,这块令牌上不知道凝聚了多少阴气,如果不是他全力以赴,竟然连令牌也握不住!
    而且,这些阴气不冷不热,反而给他一种……大道的感觉!
    “府君?”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手一挥之下,令牌再次回到秦夜手中。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直勾勾盯着秦夜:“阴差凡人不可见,为何老衲能看到你?”
    “阳间好像对阴差有些误解。”秦夜淡淡道:“阴差不想让凡人看到,凡人才看不到。凡人不可见,说的是自主权在阴间,阳间传承丢失得这么厉害吗?”
    “原来如此。”圆智舒了口气,这才深深一躬:“圆智,见过府君。不知府君深夜光临,有何贵干?”
    秦夜缓缓走进,贴在他耳边说:“龙兴寺……有没有特别灵异的地方?”
    “本官刚到,在找一件东西。想来想去,一个是中都皇城,一个是龙兴寺,皇城我扫了一圈,没有任何掩盖,偏偏你这龙兴寺,本官却看不清晰。”
    “没有。”圆智摇了摇头:“龙兴寺宋代就建立了,这么多年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灵异。”
    秦夜直视对方的眼睛:“有关明太祖的异象,比如……显圣什么的?一件都没有?”
    “明太祖的异象怎么会在这里?”没想到,圆智愕然反问:“这里可是龙兴寺。”
    秦夜袖袍中一阵悉索声响,谛听一步跳了出来,刚高傲地抬起前爪,秦爸爸就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得到谛听一个“男人,你成功地取悦了我”的眼神……
    在秦夜怀里趴下来,他更愕然地反问:“老和尚,你是不是记错了?地府志记载地清清楚楚,明太祖出家于龙兴寺。可有错?”
    谛听刚出现的刹那,圆智的目光就猛地一缩。
    好可怕……
    秦夜的阴气是属于张扬的那种,只要站在面前就感觉得到,如同锋利的刀剑。但这只狗……他竟然一直没有感觉!
    直到对方出现,才察觉到那种如山似海的阴气,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短短几秒,他背心已经湿透,双腿都在发颤,咬牙问道:“这位是?”
    这是府君之上……这……很可能是阎罗级别!
    十殿阎罗?
    迅游四周的六方鬼王?
    还是……地府还有什么没记录的阎罗?
    “谛听。”没想到,秦夜两个字出口,圆智浑身一颤,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
    原来是谛听……菩萨坐骑……难怪……他苦笑着摇头,心中对秦夜的阴差身份再无怀疑。
    “你不信?”
    “信。”
    “要不要我让他现个形耍耍?”
    “……不……不用了……”
    凤阳县承受不起……
    话音未落,秦夜猛然一声闷哼。圆智疑惑地看向对方,这是怎么了?
    “没……事……”秦夜咬牙切齿地开口,稍不注意又被黑了一口,这是踩到他哪根筋了?!
    谛听:现个形耍耍?心里没个逼数?!对于我主宰你崇拜的相处模式有什么意见?!
    好不容易让谛听收了阴气,老和尚这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长长舒了口气道:“您记得没错。老衲大约知道你们要找什么地方了。”
    “但是……龙兴寺却有两个。此龙兴寺并非彼龙兴寺。”
    “怎么说?”秦夜立刻追问:“那个龙兴寺又在哪里?”
    “没了。几百年前一场兵灾,彻底没了。阿弥陀佛。”圆智双手合十:“两位,夜晚风凉,不如去老衲禅房详述?”
    秦夜微微点了点头,圆智的禅房离这里不远,收拾地朴素而干净。最多的就是各种书,他甚至看到了舌尖上的华国出书版……
    两人一狗三盏茶。圆智坐在蒲团上,目光仿佛带着悠久的回忆:“如果你们要找的是龙兴寺,这里确实是龙兴寺。但是……却是第二个龙兴寺。”
    “真正的龙兴寺,也就是明太祖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本命皇觉寺,又叫於皇寺。史书上大多以后者称呼。北宋年间建立,一共彻底毁坏过两次。”
    秦夜仔细地听着,越听,他脑海中越有个想法,八大门阀中的朱明家族,“后路”很可能就在老龙兴寺!
    两个龙兴寺,而且是太祖亲自赐名,没有比这更好的障眼法!
    “宋蒙战争中,蒙元入侵,於皇寺被毁。僧侣四处逃散。这是第一次。”
    “元初,一位当年外逃的僧侣回归,重建了这里。因为原址已经被衙门占据,他特地距离旧址三百米的地方建寺。元至正四年,明太祖在此出家为僧,一过八年——也有说只做了五十天和尚的。元至正十二年,明太祖外出征战期间,於皇寺毁于战火。”
    他叹了口气:“这次毁灭,是彻底毁灭,大火焚烧,佛像被砸,僧人被屠……彻底断了於皇寺的根。一直到了太祖洪武十六年,才发布命令重建此地,亲自赐名龙兴寺。才有了现在这块栖身之地。”
    原来如此……
    半夜听老和尚讲故事,秦夜有些急切的心莫名平静下来了。轻轻抓了抓谛听的脊背,对方舒服地弓了起来。
    “原来的於皇寺,在哪里?”
    “二十四营村,明太祖故居旁。”话音未落,两道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毫不掩饰自己的判官气息,一个如同雷霆震怒,一个如同长江黄河连绵不绝。秦夜缓缓抚摸着谛听的手顿了顿,谛听眼睛顿时鼓了出来。
    男人,你竟然撩拨本王!居然敢揪本王的毛?!
    然而他并没说出口。
    因为,他见过这两个人。
    周先龙,莫长浩,正在禅房门口,外面,还有不少人影,红外线瞄准器的红点齐齐对准秦夜身上。他们身后,还有不少影影倬倬的身影。
    圆智也没开口。他有种直觉,这两个声音出现后,秦夜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
    “见过府君。”周先龙抱拳鞠躬:“不知道是哪位府君?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没有回答。
    莫长浩目光一闪,沉声道:“护国神卫有一条祖传训诫:阴阳不相交。府君贸然进入阳间,又不和护国神卫打招呼。有些过界了吧?”
    “呵……”秦夜淡淡笑了笑,缓缓站起身来,仍然背对他们:“本官本来就是人,回阳间为什么要打招呼?没听说过活人阴差?”
    有些东西,缘分尽了就是尽了。
    缘分就如手中沙,抓不住,就扬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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