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一双洞悉一切的双眸朝着文青羽背影看了一眼,便再度焦灼在星空之上。
    夜空里,一片薄云飘来,将眼前星云图遮掩了半分,似一切都不甚分明。
    而,当那云朵缓缓飘过去之后,绝尘总是微微眯着的双眸骤然间便瞪大了。
    良久,方才听到他一声低沉的感叹。
    “天意竟是如此?是终结,也是开始?!没想到我们这些人找寻了数辈的机缘竟是这样?阿弥陀佛!”
    后来发生的事情文青羽并不知道,她现在心心念念的便是下山。
    本来想着回头再去找云开,想了想云开定然不会承认。便决定先回定静山庄,等着静观其变。
    徳溪城的城门早就关了,对于她如今的伸手来说却根本不算个事。
    片刻功夫,便回了自己院子。她却也敏感的发现,定静山庄的守卫力量似乎增强了不少。
    看来,白日里云开的出现,终究是让某些人睡不着觉了。
    她身影刚刚落在自己院子里,冷不等便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王妃原来,还舍得回来么?”
    这个声音,低悦慵懒,带着说不出的魅惑。正是那许久不曾听闻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她身子一僵,足尖一点便跃上了屋脊。
    银月下,屋顶上。一人悠然而坐,披一身月华,一袭银袍半块黄金面具,天上地下似再没什么能够入眼,突然就叫人看的呼吸一滞。
    文青羽一双眼睛很不争气的便沉醉在眼前那绝美精致当中,以至于提起的那一丝内力突然就顿了一顿。然后,整个人便毫无征兆的朝着房檐下栽了下去。
    文青羽瞬间泪奔,美色什么的果真是害人害已。她不过就是看了看美人,怎么如今老天爷就要惩罚她被摔死么?
    下一刻腰间却骤然一紧,下坠的身子便似被一阵风给卷着轻轻落在了屋顶上。
    她扭头看去,自己正以一个极为微妙的姿势倒在那天人样男子怀中。
    目光所及,是他面具下半截精致下颚,此刻唇线紧绷,看不出喜怒。那个神情很是熟悉,但那鼻翼间充斥的淡淡龙涎香却绝对陌生的紧。
    “放手。”
    子车焱却动也没动,狭长凤眸眨也不眨盯着半空里一片璀璨星河,唇线却抿的更紧。
    文青羽扭了扭身子,除了成功的在子车焱银色衣摆上多添了几道褶皱之外,与她刚刚上到房顶上的姿势并没有多少变化。人就以那亲昵而暧昧的姿势半躺在他怀中。
    “冰魄?”文青羽皱了皱眉。
    她话音未落,便只觉得怀里一轻。自打临谷山上便一直装死的冰魄便被修长如玉的手指给拎了起来。
    “咕……”冰魄非常不满,红宝石样的眼睛刚刚一瞪。下一刻,却正撞见金色面具下那冰山般男子勾唇一笑,瞬间便夺了魂魄。
    如玉长指半空里一弹,冰魄身子瞬间僵直,下一刻便被毫不犹豫扔了出去。
    “咕唧……”
    夜空里,随着那一道华丽的抛物线远远传来一声呼唤,极是愤恨不甘。
    有你每次都这么对冰爷的么?
    文青羽唇角抽了一抽,抬眸看了看比月亮还要耀眼的子车焱。那人并没有因为扔了冰魄而有半丝抒怀,唇线绷的更紧。连带着一身银袍都好似染上了夜色寒凉。
    她终于狠狠咽了咽口水:“我……没做什么错事吧。”
    子车焱终于低了低头,鼻翼间淡淡哼了一声:“爷不过是叫你陪着看个星星,哪里就那么多的话?”
    “噶?”文青羽一愣,看星星?眼前这货半夜不睡觉爬到她房顶,一脸生人勿近的放冷气,就是为了叫她一起看星星?
    “怎么?”子车焱低头,凤眸中闪过微冷一丝眼风,刀锋一般:“和别的男人能看,和爷就不能看?”
    文青羽噎了一噎,脑子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迅速过了一遍。快速闪过的一张面孔叫她浑身微微一颤。
    他口中那个别的男人是绝尘么?是么?
    貌似,她刚刚的确被绝尘给拖到了临谷山上看了星星。可那人不是和尚么?还是个老的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和尚。那样的人,能叫做别的男人?
    她半晌无语,身畔丰神俊朗男子越发不愈。凤眸便又深了几分。
    “和别人看星星也就罢了,还一路惦记着另一个的男人。他不是你的普通的属下,他与你情深意重。那么,王妃不如来告诉爷一声,在你心里,爷是什么?”
    文青羽叹了口气,终于断定眼前这男人如今脑子是很不正常的。在如今这样不正常的境况之下,月黑风高的说不准就会出现什么杀人泄愤的事情。
    “那个……你只怕有些误会了吧。”
    “哦?”他声线一挑:“误会了?”
    “是误会了。”文青羽郑重点头,眸色极是真诚:“看星星那事情是那老神棍硬拖着我上去的,我又打不过他,只能上去。”
    “这么说,王妃实际上很是不甘愿?”
    “绝对不甘愿。”文青羽微笑,唇畔笑容热切美好:“如果我功夫再高一些,一定打的他满地找牙,然后趁他找牙的时候,有多远跑多远。”
    “那么,你惦记别人的事?”声音依旧淡然微冷,似乎并没多少情感。但在文青羽看不见的眼底,却极快的闪过一丝温润的笑。
    “我没有惦记他,我只是在担心八荒化魂阵。那么阴邪的东西,你也不希望它能够出现不是?”
    “恩。”静默了半晌,文青羽终于如愿听到身畔男子一声淡淡的恩。心里瞬间如同落下了一块大石。
    这大石落地,便不由的觉出几丝怪异。
    这人突然失踪,还是以那样绝然的方式。最初得到消息的时候,她很是担心,几乎不眠不休的到了淮南。
    这个事情,她不是该很生气的么?不是该问问他的么?怎么如今这境况,做了亏心事的倒像是她?
    她是不是又被这黑心的家伙给算计了?
    “我说……”
    “青青。”一声柔软中带着淡淡疲惫的声音,成功的将文青羽将将升起的怒火给再度浇了下去。
    “我好累。”
    下一刻,男子将头颅轻轻靠在她肩头,金色面具微凉的触感透过衣料,文青羽心底莫名升起一丝心疼。
    “我知道你在乎岳母留给你的人,所以也想帮帮云开。而你的势力有限,洛夜痕又太过瞩目。唯有在所有人面前死一死,才能变成子车焱。”
    他声音低悦慵懒:“没能通知你,是因为坠崖的时候出了些意外,爷真的受了些伤。”
    “你受了伤?”文青羽心中一颤,骤然将他身子推了起来:“在哪里,重不重?”
    金色面具下的唇畔轻勾,凤眸中流淌出一丝阴谋得逞的愉悦。
    “已经好了,不必在意。爷为了你,即便进了地府也会想尽法子爬出来。”
    文青羽顿了一顿,鼻子不由自主一酸。
    “听说你不眠不休五日便走完了半月的路程,爷很是心疼也很是生气?下次不许再这样。”
    若是飞影在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很是不耻。爷又在口是心非了,只怕王妃得着他生死不明的信不来,他才会更生气吧。
    文青羽没有说话,只觉的心里五味杂陈,却渐渐暖了起来。
    “怎么。”子车焱轻声说道:“你这么久都不说话?可是因为爷事先没有跟你商议在生气?”
    “你该知道,想要让云开的身份更有说服力。爷这番假死,便不可以有半丝差错,这事情,连飞玄他们都是不知的。”
    “我没生气。”文青羽抬头,清眸中隐隐有些水光:“只是那时真的……有些吓着了!”
    子车焱当然就是洛夜痕,这个时候唇角边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再不会有下次了。”
    文青羽抬手,将他脸上面具拿下。那张自他出事后,便夜夜出现在梦中如诗如画的容颜便暴露在月光之下。
    只是,平日里的洛夜痕一袭天青色海水云纹的蜀锦袍子,整个人看上去是高贵有礼却疏离淡漠的。
    如今的洛夜痕,身上那一袭巧夺天工的银袍,似批了一身月华在身。也如冷月一般的寒,几乎不再属于这个尘世。
    不过是不同的一件衣服,竟生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何况,他还用熏香改变了自己身上惯有的味道。
    难怪,前翻相见,竟是连她都没有认出来。
    “你怎么……成了子车焱?”对这个问题她一向很是纠结。
    洛夜痕微微一笑:“你该听说过,子车世家出过数代的王妃皇后。我的母后便是当年子车世家少主。”
    文青羽眼底闪过一抹惊异,蜀国先后惊才绝艳,可称得上是当时女子之典范。世间却传闻,蜀皇后出身民间,是蜀国先皇私访国情时偶遇,一见钟情之下执意带回宫中封了皇后。
    是以,这位没有根基的皇后在位期间,蜀国先帝才会违背了蜀国历代只娶一妻的规矩,先后迎娶了数位后妃。这才造成了蜀国皇后郁郁不得志,芳华早逝。
    哪里想到,那样一个柔弱可怜的女子,竟然是子车世家少主?
    这样的身份地位,蜀帝能娶到她都是高攀,哪里还敢再广纳后宫?
    “你父皇莫非不知你母后的身份?”
    “他一直都知道。”洛夜痕轻声说道:“子车世家家主即位之前,都须得到尘世间游历,并建立一定的功勋。母后出世的时候便遇上了父皇,并对他很是倾心。奈何,父皇却并不得外公的青眼。是以……”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文青羽却是明白的。
    大约后来,便是话本里才子佳人月下私奔的戏码。
    但,自古以来娶为妻,奔为妾。蜀国先帝不愿心爱女子为妾,是以才编造了她寻常百姓之女的身份。
    他声音顿了一顿,微微的发冷。
    “父皇的后宫不断扩充,到了后来几乎很少去探望母后,但母后却从不曾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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