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显示好几个来自姜禾的未接电话,但是再拨过去的时候,一直不能打通。陆煜洲又回拨了一次,他刚冲完澡,发梢挂着水滴,他不讲究的擦了擦,电话那头的提示音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给她发去了信息,他去游泳这件事事前报备过了。
    这么多电话,又怕她真有什么急事。
    第二天早上,苏越他们来串门,喊他去吃早饭。看见他还拿着手机,表面安慰,话里暗讽他太神经敏感:“能有什么事?没看天气预报,台风过去了呗。估计给你打电话是想和你说近期联系不了你了。”
    好像很有道理,但陆煜洲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她可以给我发条信息啊。”
    苏越撇嘴:“这要问你啊,按照你对你女朋友的了解,结合她的脾气性格开始分析。”
    陈墨来的晚,在餐厅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动了:“顾旬亦又不吃?”
    苏越想到昨天扰人的声音,呵了一声:“饿不死他。”
    携摧城之势而来的暴雨和台风将这个地方的信号破坏至尽。旅店的老板告诉他们已经在尽快抢修。
    暴雨已过,但台风还未走。
    姜禾发烧了,昨天夜里在狂风呼啸的夜晚,她借着扰人的风声做掩护哭到了精疲力竭,早上醒来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都是汗。被子被她踢到床下,山里早晚温差大,她的烧怎么都退不下去。
    喉咙痛眼睛也痛。
    她憔悴的没个人样,旅馆老板因为姜修的关系格外照顾姜禾,给她送了感冒药和退烧药。
    第二天还是没有任何好转,怕出事,老板想尽办法联系上了姜修。
    彼时他和姜禾二舅在外地,这笔大生意马上就要板上钉钉,委实回不去。
    姜修大致了解了后,给尹诗柳打去了电话,而她压根不在国内。
    电话里小姑娘的原话:土澳全是群坑子,我再不亲自回去,新学期我就在阿尔伯特公园的长椅上定居吧。
    姜修知道现在指望不上她:“那就让我妹病死在山里吧。”
    电话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尹诗柳正在和房东吵架,又补了一句:“不可以!我去找人,你记得等会儿接我电话。”
    想要找到安奇的电话不难,尹诗柳绕了个弯,从朋友的朋友那里要到了他的号码。
    “喂。”尹诗柳催促着房东快离开,拿着电话往阳台走。
    安奇接了电话是个女声,那时候他正和苏越他们一起吃早饭,听他们聊着陆煜洲和他女朋友,心里嫌着有女朋友麻烦,又不由地觉得有个女朋友让自己操心惦记也挺好,接到姑娘电话,一乐:“谁啊?”
    尹诗柳报了名字,电话那头默了,她没等安奇问她干嘛打电话来:“麻烦把电话转给陆煜洲。”
    “靠。”
    安奇把电话传给陆煜洲,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陆煜洲报了一串数字,安奇觉得耳熟,等到电话重新传到他手机,他才想到那是陆煜洲的电话。愣神的将手机贴到自己耳边,才发现尹诗柳已经挂了电话。
    陆煜洲的早饭没吃,挂了电话就匆匆离开了。
    电话里,尹诗柳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她说她不在国内,听姜修哥哥打电话给她说是姜禾病了,他们又回不去,她本人又不在国内,租房问题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具体的事情让姜修打电话给他解释清楚。
    陈墨他们知道陆煜洲要回去了,想了想订了后天的机票也准备回去。
    唯有顾旬亦一点回家的想法都没有。
    姜修打了旅馆的座机电话。
    老板把窝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姜禾喊下了楼。
    她接了电话,喂了一声。
    “哎哟,真的还没死呢?”姜修放下手里的资料,嘴上那么说着,但嘴角上扬。
    姜禾没好心情:“嗯,失望?那我去死吧。”
    “保险买了吗?”
    姜禾没跟上他的思维跳跃,他补充:“都没有保险金,死了都没价值。”
    果然,说话难听才是姜修。
    “你打电话来不安慰我,就是为了更搞崩我心情?”
    姜修:“想听安慰的话让你男朋友说给你听,你哥哥我安慰过你吗?”
    “安慰过。”姜禾记得:“外婆接我去你家后,那天我在你家哭,你安慰我了。”
    姜修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是因为你直接抱住我了,我怕你眼泪鼻涕全蹭我身上,我才不得不安慰你。”
    姜禾哦了一声:“挂了。”
    “别别别。”姜修喊住了她,没听见忙音知道她没挂,想了想:“你别难过了,别觉得人间不值得,小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你值得,你什么都值得。”
    “哥…”姜禾鼻子一酸。
    电话那头,姜修的语气也柔和了不少:“我过几天就回去,你想要什么礼物?”
    姜禾:“我想要画唐卡的颜料。”
    她说完,耳边立刻传来电话的忙音。
    靠,挂电话了。
    夜里的风好像变弱了些,孟煦走到阳台抽烟碰见了裹着毯子坐在阳台地上的姜禾。
    睡裙露出白皙的小腿,她没穿拖鞋,脚掌搭在阳台的栏杆上,脚趾甲上涂着指甲油,封层折射着微弱的月光,她望着山上墨色的森林发呆。
    那时候她刚和姜修打完电话,再躺回床上,有些头痛,才出来吹风。
    孟煦将烟盒放回口袋里,笑着她:“你这样这些吓人。”
    说完姜禾没理他。
    意料之中。
    “你身体好点了吗?我听老板说你不肯去挂水也不肯吃饭?”
    他说了很多,没一句话得到回应,就像是每个字都被夜风给吹散了。
    姜禾冷哼了一声,视线已经投在远处,月亮挂在树梢头,她望了许久,天上大片的云顺着风飘走,空出来的天空没有星星点缀。
    良久的沉默后,她方才回一句:“你要同情心泛滥就去关心你自己的妹妹。”
    孟煦:“小瑜出去旅游了,再说你也是我妹妹啊。”
    “我不是。”姜禾否则的很快:“我们到死都不会有关系的。”
    孟煦叹气:“你一定要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吗?你讨厌我妈没必要连带着打翻一船的人吧?”
    姜禾收回眺望的目光,慢慢的将视线挪到他脸上:“我讨厌一个人就是一辈子讨厌他,我讨厌住在淮序路那间房子里的每个人。”
    “你觉得是我妈妈害死了阿姨,一命换一命,你不也打掉了我妈的孩子吗?”孟煦总想让她放下对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
    “一命换一命?”她反问,语气里却满是不赞成:“生命的确是平等的,但为其明码标价的是对每个人的意义,我妈对我的意义就是拿你们全家的命换,我都觉得不够。”
    孟煦无法反驳:“那你想怎么样?”
    “先撩者贱,你们一家人别来招惹我就可以了。”姜禾裹紧毯子,从地上起来。
    等她关上阳台的门,孟煦才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只是风太大,火机怎么都点不燃烟。他打了几下火都失败,烦躁的将火机和嘴里的烟全扔下了楼。
    附近有个小诊所,小到姜禾对这里的医疗水平有些怀疑。
    她打完点滴,医生知道她有感冒药也不给她再多配,叮嘱她自己注意,多喝热水。
    出来的时候,她遇见了孟煦,说是昨天晚上交谈的短短几分钟他被吹感冒了。
    配完药,他没两步就追上了姜禾,她步伐很慢,余风穿过树叶之间的缝隙,迈过山脊将她没扎起的头发吹起。他用余光打量着她的侧脸。
    她的表情有些倦,一路上她一如既往,对自己刻意找出来的话题选择了无视。
    眼眸低垂,一副不愿搭理别人的表情。
    “我明天回去,你这样一直不舒服也不是办法,如果没有好转就和我一起走吧。”孟煦提议。
    姜禾被他烦的头痛,烧没有退,导致自己现在眼前灰蒙蒙的,脚底也跟着发软。她假装自己大病一场双耳失聪,如果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能不用来走回旅馆,她一定用来捂住孟煦的嘴。
    孟煦:“要不要我背你回去?”
    他说着,伸手过来拉姜禾。
    姜禾躲的很快,还远离了他一步,终于没好气的开口:“我昨天晚上已经说过了,先撩者贱,你能不能不要主动来招惹我。”
    “先撩者贱?我这是我对你示好。”孟煦不能理解:“难道说一个人的好意会对你造成了侮辱构成了危害?姜禾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永远带着偏见在看我呢?”
    姜禾大大方方承认:“是,我是带着偏见在看你。你管得着我吗?我的主观思想是我自由的产物,我尖酸刻薄和你妈那无耻的道德一样不会被警察抓起来。”
    呛声的同时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旅馆的门口,她显然觉得自己在这场对话中取得胜利了,率先迈上楼梯。孟煦跟在后面喊住了她:“姜禾……”
    难道他是个厚脸皮的人?难道他没有脾气没有自尊心?无非是喜欢她,想把能做的都做了,无论是低声下气的示好还是委曲求全的承认,结果都是后话,既然要失败,便要心服口服。
    等姜禾走出楼梯口的时候却自己停住了脚步,孟煦想把那后半句话说出来,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
    然,抬头。
    已经走到走廊上的姜禾,愣愣的站在原地,她紧张的握着拳,眼泪蓄在眼眶里还强忍着不肯落下。望过去,他身形清瘦,旁边放着一个行李箱,他靠着墙而站闭着眼睛,手腕上是一个药店的袋子。
    她慢慢走过去,得以看清他的长相。眼底有些乌青,那是比她睡眠还差的体现。
    昨天半夜的飞机,飞了六个小时,陆煜洲着急的回来,舱也不好,旁边的阿姨和邻座嘀咕得他一直没有休息好,在从机场直接来这里,姜修怕他第一次来这穷乡僻囊,找不到姜禾。便让姜家的司机去机场带他来,司机按照姜修的叮嘱带了精心准备的粥和退烧药。姜禾不爱喝冲剂,所以退烧药里有外贴的退烧贴。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位未来的大舅子先编乱造唬人的本事,说她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水土不服无依无靠,重病,半死不活。
    旅馆老板为了安全起见没有给他姜禾房间的钥匙,他来敲门,没有动静,只得站在这里靠着墙闭目养神,等她回来。
    片刻后,他感觉到腰间环上来一只手。
    耳边传来她轻泣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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