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从未提过这话。龙鳞甲名义上还是我的东西,就算梵音想要,我不给,师父也不好硬夺。”
    “我不相信你们,明天我就去摘星池,我自己拿回来!”
    桃夭一把推开挡在中间的盆花,霍地看过来,“比武大会我也要参加,招魂幡我要定了。”
    楚离深深的目光和她一碰,又移开了,说了一句:“你要那个干什么?”
    在凡间时楚离十分不喜小狼,桃夭唯恐他知道实情后对小狼不利,因道:“招魂幡可以寄居亡灵,如果这个身体不能用了,我还能躲到招魂幡里面去。”
    楚离一手托起她的胳膊,一手虚空从上方划过,“你灵力越高,怨气也越重,仙桃木的确承受不住了,但我会给你找更合适的替代品,招魂幡不要也罢。”
    青色的光晕中,裂痕一点点消失,黯淡如枯木的肌肤渐渐有了光泽。
    楚离把目光稍稍移开,道:“另一只。”
    桃夭换了只手,“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参加。”
    楚离道:“没有我的举荐,你想参加也参加不了。”
    桃夭起身就往外走。
    “站住!”楚离喝道,“还没修完走什么走?你是不是想找莫洛帮忙?少心存幻想,他不会答应的,除非他想和我翻脸。”
    也许觉得自己态度太过严厉,楚离声音缓和了些,“我是为你好,招魂幡可有可无,你冒的风险太大,不值当的。”
    “为我好?”桃夭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笑起来,笑得楚离的脸越来越难看。
    “你总是这样,总认为自己是正确的,总要求别人听话。说是为我好,其实呢?”桃夭望向殿前凉白的一片空地,“你从未真正考虑过我的感受,从前是,现在是,今后……你也不会改变。”
    楚离火气大了起来,不禁提高声音道:“你觉得我在害你?让你去比武大会被人打得魂飞魄散你就满意了?”
    桃夭猛地回身,呼一声,长剑携着红莲火霎时冲到楚离面前。
    劲风袭来,楚离瞳孔一瞬间放大,白衣飞散又落下,几缕额发散落在他的脸颊旁。
    剑尖被青色的结界阻挡在外,剑身逐渐弯曲,咯咯的响。
    桃夭紧紧咬着牙关,手背青筋暴起,维持着进攻的姿势,却是始终不能再前进一分。
    楚离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偷袭,两人仅仅相距一步之遥,若不是自身修为高出她甚多,或许真会被她得手。
    大脑短暂的空白后,楚离挥手弹开长剑,眼神冷得吓人。
    当啷一声长剑落在地上,外面的宛童听到动静,隔着门扇问:“怎么了?楚离你还好吧?”
    “滚!”楚离狠狠吐出一个字。
    宛童委屈的哼唧声远去了,桃夭甩甩手腕子,道了声“可惜”,扭头就走。
    “回来!”楚离这一声喊得有些气急败坏,“没让你走。”
    桃夭转身,挑衅似地说:“仙尊想处置我吗?”
    楚离扫过她的手,因用力过大,两只手虎口都裂开了。
    他垂下眼,说:“躺到床上去,你身上的裂痕也要修复。你刚才那一下……是想证明你的实力,说服我让你参加大会?”
    桃夭盯着床榻上方的承尘,反问道:“你说呢?”
    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楚离闭了闭眼睛,面上竟出现些许痛苦的表情,但转瞬就消失了,待他睁开眼睛,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没有表情的样子。
    把她从地府领回来那日就知道的事情,他早该接受的事实,现在又痛苦个什么劲儿?
    楚离嘲弄地笑笑,自己都觉得自己奇怪。
    桃夭全身笼罩在淡青色的光晕中,身上的伤痛慢慢消失,只觉自己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浑身上下惬意无比,便慢慢睡着了。
    楚离肩膀微塌,带着几分疲惫踱到西窗前坐下,拿出那个木头小人继续雕刻。
    这块仙桃木也是五百年的,估计同样用不了多久,还得继续找,天虞山的东西已是极其难得,若要比这里还好,只能去昆仑山了……
    他为她再三破例,为她得罪同门,为她遍寻良木,花无数心思想化解她的怨气,可她呢?
    胸口的闷痛又来了,又恨又气,苦涩酸热一股脑涌了上来。楚离突然愣住了,难道这就是付出得不到回报的感觉?
    窗外虫声渐歇,楚离僵坐片刻,从书案最下头找出一个小册子,勾勾画画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才停手。
    看了看床榻上熟睡的桃夭,楚离叹息一声,拖着僵硬的脚步悄悄出了殿门。
    桃夭这一晚睡得很香,翌日起来,已是日上三竿。
    屋里不见楚离的身影,八仙桌上放着一个青布包袱,在灿烂的阳光中静静泛着青色的冷光。
    桃夭忽然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心头突突乱跳,三步两步扑到桌前,可越急越解不开,足足折腾出一身细汗,才算解开那死疙瘩。
    果然是龙鳞甲!
    桃夭把它抱在怀里,脸紧贴着鸦青色的龙鳞,口中不停喃喃自语,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龙鳞甲应是刚从摘星池取出来,还带着潮气,散发着淡淡的水腥味,有点好闻。
    桃夭忍不住想,或者这就是那条龙身上的味道。
    龙鳞甲感受到她的气息,光芒更胜,如珠落玉盘般一阵脆响,片片龙鳞绕着她盘旋几周,旋即一顿,隐去了。
    旁边还有一个小册子,桃夭随意翻了翻,上面有图有字,分门别类详细注明了天虞山各种仙法,并用朱砂着重勾出几种法术。
    看字迹是楚离写的。
    桃夭把册子揣怀里,打算请莫洛看看有没有问题,再照着修习。
    刚出栖霞殿不久,就看见四个天虞山弟子押着柏仁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桃夭顿时起了疑心,如果说赶出天虞山,那也应该去前山山门处,去后山干什么?
    再看柏仁,捆仙绳都用上了,绑得结结实实的,口中还勒着横木,嘴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血。
    倒像清理门户用私刑。
    她与此事无关,本来想一走了之,然而柏仁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惊恐,没有求救,柏仁的眼睛在得意地笑,那副表情似乎他才是胜利者。
    一个弟子狠狠给了柏仁脑袋一下,喝道:“老实点!”
    柏仁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不过口中的横木却掉了,他冲桃夭张大了嘴。
    桃夭发出声短促的惊叫,柏仁的舌头被割掉了!
    但她分明听见柏仁的声音:“这里的人不值得信赖,明天他们会像对我一样对你。”
    那个弟子慌忙要堵他的嘴,可柏仁大笑着说:“你们怕我揭发更多的人服用禁药,所以让我不能说话。”
    谁也想不到他还能说话,众人吓坏了,一时间个个面如土色。
    “你们害怕了,你们这些习惯从高处俯瞰世界的仙家,也会害怕?”
    柏仁桀桀的怪笑声,不知怎的让桃夭想到幽都幻林的那道黑影。
    桃夭后退一步,那四人的呵斥声和踢打声的间隙中,柏仁的狂笑声清晰无比地透出来。
    “你们自以为对万物都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你们说谁下贱邪恶谁就下贱邪恶,你们高高在上,你们志得意满,你们自诩比肩神明,你们认为对我们的侮辱和伤害一样闪着神圣的光芒!”
    “可你们忘了,你们不是神……”
    柏仁双臂一挣,捆仙绳竟然从他身上脱落下来,吓得那四个仙门弟子吱哇一阵乱叫。
    不过这一下也耗尽了柏仁全部气力,他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诡异地笑着:“真正的神明就要回来了。”
    他看向四人身后的桃夭,张开了双臂。
    那四个人太惊慌了,误以为他要袭击他们,各种符咒、法器、长剑短刃,呼啦啦抛过去一片。
    一顿狂轰乱炸之后,柏仁毫发无损。
    刚才还明媚万里的晴空渐渐黑了,层楼叠嶂的乌云镶着金边一层层从西边涌过来,沉甸甸压在天虞山顶峰。
    一群乌鸦“唿”地一齐飞起,随之漫天都是“呱呱”的叫声,平白添了几分恐惧阴森的气氛。
    杜衡第一个赶到,莫洛摇着折扇来了,天虞山的弟子们也纷纷来了。
    重重包围之下,柏仁不见半点慌乱,脱衣服一样脱下自己的皮囊,露出里面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
    如同人形。
    “魔物!”话音未落,杜衡手中的利剑已经飞了出去,携雷带闪直直穿过那道黑影。
    黑焰忽悠一下势头变弱,但很快重新燃起,随后是柏仁阴森森的笑声:“七重,不过如此。”
    杜衡脸色煞白,手捏法诀,数道掌心/雷接连当头劈下,不给柏仁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次的法术起了作用,黑焰熄灭,只有一道淡淡的黑影在空中飘浮着。
    “结阵!”杜衡厉声叫道,“伏魔阵!”
    十八名白衣弟子跃居上前,白晃晃的剑影结成一张大网,眼见就要把柏仁兜头裹住。
    桀桀的叫声中,一只巨大的秃鹫从天而降,双翼一扑冲乱了阵法,待那几名弟子重新站好,柏仁早就不见了踪影。
    杜衡气得狠狠拍了下大腿,对着莫洛不满道:“你也不知道帮把手,眼睁睁看着魔物逃走了。”
    莫洛无辜地一摊手,“那都是魔界幻影,除非去魔界才能抓到真身,我帮忙也是白搭。”
    杜衡道:“那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莫洛一指天空,“你还不如赶紧把天虞山的结界提高两个等级,柏仁可是正儿八经通过入山测试进来的,肯定不是普通等级的妖魔。”
    “依你看,此人是什么来路?”
    桃夭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外围,梵音虚扶着一位仙风道骨的矍铄老人走来,便知此人是梵音的爹,天虞山掌门南岭子。
    莫洛收起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拱手行了一礼,道:“至少也是魔王等级的才能无声无息瞒过天虞山结界和诸多师兄弟的眼睛。”
    南岭子面色凝重,“修真界和魔界虽偶有摩擦,但几千年来还算相安无事,他为什么突然对天虞山感兴趣?”
    梵音劝慰道:“好在没有引起大乱子,多亏杜师兄处理得当。爹,女儿早就说这个柏仁是奸细,昨天就想处置与其又干系的人,偏偏有人拦着不让。”
    她的目光似有似无掠过莫洛和桃夭。
    南岭子没接女儿的话头,命杜衡和其他几个弟子加固结界,眼睛扫了一圈,问:“楚离去哪儿了?”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在桃夭身上。
    桃夭一愣,暗道:我怎么知道?他是栖霞殿主人又不是我徒弟,去哪里还用和我请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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