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莹心头一惊,可很快又恢复镇静,说道:“我没有在里面下毒,而且你刚才不是也吃了吗?”
    唐寅哼笑一声,说道:“五仁饼里有瓜蒌,虽是美食,但极为稀少,寻常人家是绝对买不起的。”
    宋莹说道:“宋家并不缺钱。”
    “看出来了。”唐寅说道:“贵府是本镇大户,用瓜蒌做点心招待一国之君,确实也很正常,问题出在你的茶,茶中有细辛……”
    不等他说完,宋莹急道:“那不是毒药……”
    “非但不是毒药,还是补品。”
    “那你……”
    “不过,瓜蒌和细辛一起食用时,就出问题了。这两种东西,一寒一热,单独食用,都对人有益无害,可混在一起,便是剧毒,你当本王不知?”唐寅凌厉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宋莹。其实他对吃的东西并无研究,不过瓜蒌和细辛都可做药材之用,而唐寅自小习武,即便不识医术,但对中药方面十分精通,什么药材相辅相成,什么药材相克相生,他了如指掌。
    听闻这番话,宋莹脸色大变,不自觉地露出心虚和骇色。通过唐寅的赐字,她可以肯定唐寅是个毫无才华的粗人,绝不可能懂得药理知识,她正是利用这一点,把两种相克的补品分别做成点心和茶,想毒死唐寅,可是唐寅只吃了点心,却未喝茶,不得以,她才挺而走险,色诱唐寅,想趁他色心大起的时候,再出手偷袭,把他杀死,可惜的是,唐寅并非好色之徒,而且心里早有提防,令宋莹的突下杀手也以失败告终。
    唐寅比她预想的要精明得多,也可怕得多,只是现在才明白这一点,太晚了。
    宋莹咬着嘴唇,对上唐寅冷冽的目光,良久,她方说道:“是我要杀你,和我父母没有关系,你要杀就杀我好了,不要牵连我的家人!”
    看着宋莹,唐寅乐了,慢悠悠地反问道:“你以为依你现在的处境和你的所作所为还有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你……”
    “本王想不明白,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如何会知道两种补品混在一起就能变成剧毒的事。你能为本王解惑吗?”唐寅走近宋莹,好奇地问道。
    放在被子下的小手猛的握紧,宋莹深吸口气,说道:“是……是我在书上看到的……”
    “哦?”唐寅挑起眉毛,问道:“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我派人帮你去取!”
    宋莹的目光开始变得飘浮,结结巴巴道:“那那……那本本书是我以前看过的……早早已经扔掉了!”
    她在唐寅面前还是显得太稚嫩了,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根本瞒不过唐寅的眼睛。他语气肯定地说道:“你说谎!如果本王没有猜错,你定是收人指使!”
    听唐寅说得信誓旦旦,宋莹又是一惊,小嘴张开,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她急忙垂下头,避开唐寅的目光,说道:“是是我从书上看到的,你爱信不信……”
    “收起你的小姐脾气吧,你只当这是一场儿戏吗?”唐寅冷笑道:“既然你不说是受何人指使,那本王只能认定指使你的人是你最亲近的人,也就是你的家人。本王现在就令人剐了他们!”说着话,唐寅转身就往外走。
    “不!不是的……”
    “那是谁?说!”
    “是……是一个游侠!不过现在他肯定早已经走了,你找不到他的……”
    “游侠?”唐寅眯了眯眼睛,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又是在什么地方和你见的面?”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是……是在晚饭之后,他主动出现在我的闺阁里……”说到这,宋莹的话音越来越小,脸颊也不自然地红了红。
    看她的模样,不象是在说谎,唐寅暗暗皱紧眉头,自己入住宋府,府内府外皆已严密岗哨,竟然还有游侠能潜入进来,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又问道:“你以前认识这人?”
    宋莹摇头。唐寅说道:“不认识?一个陌生人找上你,让你行刺本王,你就甘愿照做?”
    “是!”宋莹眼中闪现出憎恨,厉声说道:“风贼入侵莫土,人人得而诛之,你是风王,更该死一百次,一千次!”
    咣当!房门再次打开,阿三阿四双双走了进来,先是怒视床上的宋莹,然后冲着唐寅插手施礼,只等他一声令下,把宋莹立刻抓起来。
    他二人又不是聋子,就守在唐寅的房门口,对唐寅和宋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两人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才双双闯入进来。
    唐寅看看他俩,再瞧瞧闭上眼睛准备受死的宋莹,甩下袍袖,大步走了出去。阿三阿四见状,急忙跟上来,问道:“大王,如何处置贼女?”
    “算了。”唐寅心烦地摆摆手。一个和莫军、朝廷毫无瓜葛,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千金小姐都肯顶着杀头的死罪来行刺自己,可见莫国百姓对自己的憎恨有多深,杀她很容易,可还能把全部的莫人都杀光吗?、唐寅感觉一阵阵烦心和头痛。
    他召见程锦、乐天、艾嘉三人,令其全镇搜捕可疑之人,希望能找到悄悄潜入宋府的那个游侠,当然,唐寅对此也没报多大希望。对方能想到借刀杀人这一招肯定不是傻瓜,不会站在那里等着己方去抓他,可能正如宋莹所说,那人早已经跑路了。
    唐寅并没有对外宣扬宋莹行刺他的事,不过事情还是传开了,不仅邱真、蔡圭、郭诀等人听到风声,就连灵霜也知道了此事。原本宁静的夜晚变得不再宁静,随着大批侍卫涌入宋府,在成百上千火把的映射下,宋府亮如白昼。
    前庭正屋的大厅里,唐寅居中而坐。两旁是闻讯而来的灵霜、邱真等人。宋氏一家包括府内的家丁、丫鬟全部哆哆嗦嗦地跪在下面,头也不敢抬。
    唐寅没想把事情闹大,看着主动负荆请罪而来的宋氏一家,他微微皱眉。
    “大王,是小人教女无方,受恶人蛊惑,对大王做出大不敬之事,大王要治罪,就治小人的罪吧,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就……就暂且饶过小女这一次吧!”说话时,宋应伦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听到父亲要替自己定罪,宋莹也是泪如雨下,她连连摇头,颤声说道:“女儿不要连累爹,一切都是女儿的错……”
    不想再听她父女的哭述,邱真对唐寅拱手说道:“大王,罪女宋莹欲行刺大王,理应处斩,诛灭九族,请大王下令吧!”
    灵霜转过头来,看向唐寅,虽然她很同情宋家人,但再没有什么罪名能比弑君更大的了,她想求情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唐寅沉默了一会,突然向邱真招招手,让他到近前说话。邱真一怔,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走到唐寅身边,跪坐下来
    第189章
    唐寅低声问道:“邱真,是不是一定要杀宋氏一家?”
    “啊?”邱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大王是不是在故意和自己开玩笑,竟然问出这种话。他皱着眉,说道:“当然,行刺大王,当然要诛灭九族!”
    “可是……”唐寅疑问道:“你不是一直告诫我,对莫人要施仁政吗?上次我只是杀一人,最后却要闹得以发代首,断发谢罪,现在你又要我诛杀宋氏全家?”
    邱真正色说道:“施仁政,只是便于大王统治莫人的一种手段,让大王断发谢罪,那也只是做作样子罢了,何况,那事也不能和此事相提并论。滥杀无辜有罪,是法度,行刺大王有罪,也是法度,不管什么时候,法理不能坏。”
    别看邱真平时文质彬彬,一派无害的模样,但他太理性了,理性到了近乎于失去人性的程度。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从风国从唐寅为出发点的,他让唐寅对莫人施仁政,那是因为这么做对风国对唐寅有利,如果说把莫人统统都杀光能对风国对唐寅更有利,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这么做。在他眼中,除了国家和君主之外,就从没容下过其他的东西。
    如此的决绝,连唐寅也做不到这一点。唐寅暗叹口气,幽幽说道:“其实,想致我于死地的莫人又何止宋莹一个?”
    “正因为这样,大王更应该杀一儆百!”邱真说道:“今日大王若心存仁念,放过宋氏,明日,莫人将会人人效仿,行刺之事也将层出不穷,大王岂能因小失大?”
    唐寅先是点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表示他不认同邱真的说法。
    他并不这么认为今日杀了宋氏全家,就能杜绝莫人对他的憎恨和行刺,既然无效,为何还要去做呢?与其让莫人更恨他,还不如让莫人感激他一次呢!
    “除了杀一儆百,再无其他手段了?”唐寅问道。
    “是的,大王!”邱真耸耸肩,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我不想这么做。”唐寅无赖地笑了笑,说道:“你是我的首席智囊,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即不见血,又能圆满解决。”
    说完话,唐寅站起身,伸展个懒腰,对下面的众人说道:“本王累了,先去休息了!”话音还未落,他已迈步向外走去。
    当他走过宋莹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她,说道:“如你所愿,指使你的人跑掉了。”
    见宋莹长出一口气的样子,他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很勇敢,做了旁人不敢做的事?其实你只是个笨蛋,一个心甘情愿受人利用的笨蛋,让自己和全家人陷入绝境,而利用你的人则在安全的地方沾沾自喜,坐享其成!”
    哼了一声,唐寅不再停留,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你胡说……”等唐寅已走出大厅,宋莹才猛然回过神来,腾的站起身,回头大喊。可是看到身后跪到一片的仆人和丫鬟们,她的心头为之一颤,是的,以她的所作所为,不仅自己会死,爹娘会死,就连全府的佣人、丫鬟也一个都活不成。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又簌簌流淌下来。
    唐寅和邱真之间的对话很轻,距离远的人听不到,但就坐在唐寅身边的灵霜听得清清楚楚。
    见唐寅走了,她立刻追了出去,在外面找到唐寅,跑上前去,秀眉拧着,充满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突然发现自己的夫君很英俊吗?”唐寅头也不转地半开玩笑问道。
    灵霜翻了翻白眼,本想讽刺自以为是的唐寅两句,但静下心来仔细瞧瞧,唐寅的模样还确实很英俊。
    她说道:“我是想看看你为何突然转性了,一向心狠手辣的你竟然会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是自己变得心慈手软了吗?唐寅暗暗摇头,他知道不是,凡是了解几千年历史的人都明白,邱真那一套以杀止杀的手段根本不灵,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演越烈,到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自己要如何去与邱真争辩呢?告诉他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邱真得以为自己疯了。
    他苦笑,摇头未语。
    灵霜眼珠转了转,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地说道:“我知道了,定是你喜欢宋家小姐,所以不忍心杀她!说起来,宋家小姐长得还真挺清秀,听说她从你房里出来的时候,还是衣衫不整的呢……”
    听她在自己耳边念叨,唐寅差点气乐了,突然停下脚步,对上灵霜贼溜溜的目光,说道:“似乎你忽然之间对我的事情变得很感兴趣了。”
    灵霜先是一愣,立刻笑吟吟说道:“当然,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很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以后好便于我讨好你嘛!”
    “你真有心。”唐寅的目光柔和下来,在灵霜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抬手抚上她的面颊,柔声说道:“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讨厌口是心非的人,更讨厌口是心非偏偏又伶牙俐齿的人,尤其是女人!”说完,他原本轻抚的手突然在灵霜脸上稍微用力捏了一下,然后大笑着转身走开了。
    唐寅是在掐她?看着唐寅的背影,灵霜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从小到大,还从没人敢打她一下,而唐寅竟然敢掐她?
    这时候,许问枫从后面快步跑来,先是狠狠瞪了一眼已走远的唐寅,而后关切地问道:“霜儿,唐寅对你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灵霜回过神来,看眼满脸紧张的许问枫,冲他含笑地摇了摇头。
    “真的没有吗?霜儿,如果唐寅敢对你不敬,我去找他算账!”许问枫咬着牙说道。
    灵霜皱起眉头,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沉声说道:“许将军,我们现在是在风军当中,是在风王身边,周围的耳目不知有多少,你直呼风王和我的名字,一旦传到风王的耳朵里,只这一点就可治你大不敬之罪,你知不知道?”
    很少见到灵霜有对自己生气的时候,许问枫为之一怔,过了许久,他表情复杂地倒退两步,拱手施礼道:“殿下,末将知错了!”
    灵霜暗暗叹息,看着许问枫的眼神渐渐变成审视。许问枫和唐寅年纪相仿,但二人的处世作风却相差太大了,与沉稳的唐寅比起来,许问枫显得太毛躁,也太冲动,以前,她很欣赏许问枫的这种个性,也很享受有个人肯为了自己敢与天下人为敌的这种勇气和魄力,可是现在,她不再这么认为了,在她也无法控制的大局面前,冲动往往代表着愚蠢,魄力往往代表着自寻死路。
    当然,她也明白,许问枫和唐寅的身份不同,拿他二人做比较,对许问枫也太不公平了。
    她脸色缓和下来,轻声说道:“我们回去吧!”说着,她本想去拉许问枫的手,但柔荑略微抬了抬,最终还是落了回去。
    在风军的眼皮子底下,她必须得避人耳目。这是她给自己这个举动的解释。
    对于宋莹行刺的事,唐寅把麻烦推给了邱真,让邱真想办法解决,可是除了法办,邱真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最后还是郭诀给他出了个主意,可以把宋莹许配给朝里的大臣或有功的将领,做妻也好,做妾也罢,总之,大王开恩,把罪女赏赐给臣子,也是件合情合理的事,即不破坏法度,又可让朝臣和百姓感激大王的恩泽。
    郭诀的主意虽说有些荒唐,但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邱真认真考虑了一番,觉得可行,随即转报给唐寅,让唐寅赐婚。
    风国朝中的大臣们都是妻妾成群,要赐婚唐寅也不会想到他们,真正缺少妻妾的是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军们。他准备打完泗水之战后,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再决定到底把宋莹赏给谁。
    宋莹恨风人,可是却偏偏要和风人成亲,不过和全家老小统统处死比起来,这已是天大的喜讯了。
    宋家上下有死后重生之感,即便全镇的百姓也对唐寅和风军另眼相看,虽说还谈不上喜欢,但至少认为风军并非传言中那么残暴和野蛮。
    直属军在前方的战报仍不时传回到唐寅这里,没有任何的意外,所传回的战报基本都是取胜歼敌的捷报,最让唐寅感到开心的是舞英率领两万将士一举攻克霈城,为风军在泗水打下第二座城池。
    得知霈城告破,唐寅在广平镇片刻都待不住了,立刻动身,向霈城方向赶去。
    另他意外的是,在他离开广平镇时,竟然还有莫国百姓出门相送,即便只是零星的不到百人,但也够让唐寅深感欣慰的了。
    不过他心里仍然有个疙瘩,指使宋莹的那个游侠到底是谁?是只他一个人,还是在他背后有个组织?
    泗水毕竟不是风国的地盘,想在泗水打探出这个游侠的消息,对天眼和地网而言难度也很大,绝非一两天能查明白的。
    第190章
    舞英率领风军攻陷霈城,这个消息令各路风军大受鼓舞,唯一感到不悦和心急如焚的便是齐横。
    虽说舞英是直属军副帅,齐横的顶头上司,但她毕竟只是一个女人,连她都能轻取霈城,作为主攻铜川的齐横又哪能不急?他自己给自己定下了目标,攻陷铜川,务必要比舞英攻陷霈城的速度更快,损失也要更小。
    在齐横的催促之下,他和孔炎所率的两万风军在霈城未做任何的停留,直接穿城而过,拼了命的向铜川方向赶。在近乎于疯狂的急行军之下,齐横、孔炎一部只用两天时间就抵达铜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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