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苓人果然因为喝咖啡太多变成肉体派了吗?突然谈这种下三路的话题,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突如起来的离题发展,让警车里的众人都愣住了。于祖佳呆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回答说:“我会借用学校的洗手间。”
    “太好了,你不会在我的心理咨询室这里解决吧?”石苓人慎重地再次确定。于祖佳也再次回答:“不会的,不过如果喝得是酒,烂醉如泥就不晓得了。”
    结果石苓人扬起一边眉毛,提出不可思议的问题:“这个行动是出于你的意志吗?”
    “这……当然是出于我的意志啊。”
    “是啊,并不是我强制你这么做的。可是不管是在学校厕所解决还是在心理咨询室就地取材解决,排尿原本是一种生理现象。如果换作禽兽,不管在哪里排泄,或者是那些被媒体连编累牍报道的‘狼孩’什么的,都不会遭到指责。你不是禽兽,而是从小就被人类生活环境构建了心灵世界,有理性的人,而人世间有许多事约定俗成。比如,你是不能在阳台和窗户外晾晒衣服的,否则你的邻居会泼水下来让你难堪。
    当然,我觉得有些规矩是订得极好的,你除了在私宅里就不能吸烟,你不能随地乱丢果皮纸屑,你不让孩子在地铁上大小便,还有一些就看个人修养了,比如在影剧院里你不要交谈,另一些是我们被信息轰炸的结果,比如你不能吃太多高脂肪的食物……总而言之,一般人不会做随地大小便这种事,所以你不会这么做,对吗?”
    “托你的福……呃,不对,你说的没错。”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一种’魔法’。并没有任何人强制你要在厕所排泄,但只要遵循生理过程和文明法则,你却仿佛理所当然地会到厕所随地大小便。就算没有任何人监视你,你也会这么做吧。这看似你的意志,其实并不是。”
    “这……这样吗?”
    “因为决定要在厕所排泄的并不是你,而是习惯这种文化这种’魔法’。如果是降头,你被下了在厕所排泄是理所当然的降头。”
    “哦。那么如果这个’魔法’解除,我就会变成一个像猫狗一样随地大小便的人吗?”于祖佳一脸讽刺。
    “会啊,要试试看吗?”石苓人戏谑的笑着说,“别以为不可能。文明具体到每个人,是脆弱易碎的晶格。你知道装疯卖傻这个词是怎麽来的?卧薪尝胆又有什么典故?历史上那些面临彻底的打击的人,最聪明的人不是强迫自己挺直着腰杆,不肯在别人面前流露一点软弱的人。因为他们也许不知道,无论一个人有多强,也有软弱的权利!
    勾践尝粪、孙膑吃屎、刘备种田、司马懿装中风……这些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业’的例子,但如果他们终其一生都没机会绝地逢生,那他们大概是也只会继续忍辱负重下去。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但如果忍得时刻太久,退的步子够大,一直到当他所熟知的世界一瞬间崩溃,人类就好像被驯化,通过喂饵啦,以及教导跳跃什么的,无法和野兽分开”。
    “不、不必了。可是……”于祖佳开车的手抖一抖,游以默敲敲他的头,“专心开车!”
    石苓人却不肯放过于祖佳,“那么,假设我企图要让于祖佳在学校的工作场所随地大小便。这种时候,小默姐,换成你的话,会怎么做?”
    游以默一脸认真地困惑了相当久,说:“我会请于祖佳在学校没人的地方上厕所。”
    “于祖佳队长,如果有人这么对你说,你会怎么做?”
    “呃,我会拒绝吧。不过如果听到与工作有关的理由,心服口服的话,或许会听从。”
    “看人家怎么说,或许你会听从是吧?如果有人说:我不能告诉你理由,可是无论如何求求你,然后不断说服你,你会怎么做?”
    “看程度吧?如果被人苦苦哀求的话,唔……”
    “如果有人威胁说,如果你不在学校随地大小便,就掐死你的搭档的话呢?”
    “我会照做。”喂,小默姐脸红了脸红了!
    “我想也是。在这些情况,你不是被人哀求,就是被强制才这么做的,所以并不是你自发性地做出来的行动。”
    石苓人说到这里,不怀好意地笑了。“那么,例如说这样如何?于祖佳和我两个人在心理咨询室。然后我不疾不徐地对于祖佳说:不好意思,请转过去一下好吗?然后水淹七军。虽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我好像在学校里随地大小便了。于祖佳,你会早呢嘛应对?”
    于祖佳好像更加困窘了。“我会问理由——不,我可能会心想或许有什么理由,默不作声……不知道欸。”
    “就算你问我理由,我也闭口不语,不加说明。然后,我就这样暂时离开了。此时,小默姐来了。”
    游以默虽然莫名其妙,但觉得好像很好玩。
    “石苓人离开了吗?”
    “对,然后小默姐又感到尿急,起身去借厕所,但是女厕所的门却打不开。不管是叫还是敲门,都没有响应,里面好像也没有人。于是你一脸苍白地回来了,然后你会怎么做呢?”
    “哦,我会问于祖佳吧。说洗手间打不开,问他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祖佳队长,你会怎么回答?”
    “咦?哦,我会说,我也不太清楚,可是石苓人刚才好像在学校里随地大小便。”
    “喏,小默姐,你会怎么做?你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我……会在学校随地大小便。臭小石头,你作死啊!”
    “是吧,等于是你自发性地在学校随地大小便了,没有任何人强迫你。这是你靠着体验及传闻得到的情报,自己下的判断。”
    “是啊,情非得已。”于祖佳补充,不过游以默的脸更红了。
    “这个时候,水月同学来了。水月同学,你会吓一跳吧?”
    “会是会……这话题好下流哟。”
    “是啊,蛮粗俗的,很没品呢,就连你也会觉得于祖佳是个相当下流的人吧。”
    中间于祖佳大喊“关我什么事!”
    “此时我回来心理咨询室,大惊失色:混蛋,你刚才在那里干了什么?于祖佳,你会怎么辩解?”
    “咦?呃,我会说因为厕所坏了,对不起……不,关我什么事啊,这状况也太惨了吧。”
    是啊,我捂着胸口,一点都不好玩。哎呀呀,喘不过气来了。
    “惨到家了呢。但是,这时我却对你们说:我离席时一直待在厕所里,因为肚子痛才没有出声,可是就算感觉不到有人,我也是在厕所里。然后我更加愤怒地指责说:你这家伙只要有人在厕所里,就会诱使别人满不在乎地在大庭广众之下随地大小便吗?”
    “可是……于祖佳他说你……”
    “那个时候,我其实是用在学校里随地大小便的姿势给盆栽浇水。小默姐会责怪引发误会的我吗?我既没有强迫你,也没有求你。只是让于祖佳搞错了,他也完全没有说谎哦。”
    “那,我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东西了……”于祖佳苦笑着,“要被水月同学轻蔑,还会把游以默骂了。
    “没错,这就是我的目的。”
    “咦?”
    “如果这是我为了让小默姐和水月同学鄙视你而设下的陷阱呢?”
    “什么……”
    “我意图使你做出脱离常轨的行动,破坏于祖佳的名声。我的证词全都是假的,但是小默姐不知道,于祖佳你本人也不知道,水月同学当然更不会知道。而你照着我的企图……自发性的做出了脱离常轨的行动。”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于祖佳说。
    “小石头,你还是老样子,真是拐弯抹角呢。可是我明白了,这就是’那东西’的手法对吧?”
    “对,这才是心理暗示。心理暗示这个字眼最近经常听到,常给人一种强制的印象,但是被心理暗示的人完全没有受强制的感觉和义务感,是彻底自发性行动,才能够叫做心理‘暗示。’那东西’完全掌握了心理暗示的精髓。”
    于祖佳以忧郁的声音说:“虽然有些模糊,但我了解敌人的手法了。可是……如果存在着’那东西’,它的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我知道的话,最初早就告诉你了。只是听过你们转达的话,我大概看出雏形了。”
    石苓人说道,端正坐姿。“所谓连环犯罪事件,就像点和面。查案子要抽丝剥茧,而吐丝的过程正好相反。
    作为平面,实际上是以经线和纬线编织而成的,这叫做经纬。但是经线纬线各只有一条的话,是织不了茧子的。一个茧子里有着无数条的丝线,我们各自站在线与线交叉的点上。而我们往往是从那一点循着单独一条线前进,自以为明白了一切。这是很大的错误。”
    石苓人用手指抚摸车窗。“想要完成美丽的点和面,需要吐出许多颜色的丝线,并且细细地加以编织。有时候旁边的线的颜色会完全不同,特别是这次……营造出茧子的可是‘那东西’啊。”
    “所以这次我们就像在循着’那东西’吐丝的过程探索一样。”石苓人说,滑动食指,在车窗上画出呈放射状交叉的四条线。
    “不要把它想象成一般的蚕茧来看吧。真正的蚕茧是放射和螺旋所组成的,不过这是蚕宝宝的柞蚕绢丝茧。而‘那东西’更像是天蛾害虫用在树叶作茧自缚,这是以在中心交会的放射状纵线,以及围绕着纵线的数条同心圆状横线所组成的囚笼。贝杜兰、林友亚们各自位在不同层级的横线与纵线的交叉点上……”
    石苓人画了好几个同心八角形,继续说道,“大家都听说过八门遁甲、八卦村、八卦城、无限立方体之类的吧,其实那只是一种利用八卦方位和人类视觉盲点的办法,也可以有科学解释。
    毕竟在发现了环境有问题之后就把注意力集中在幻觉之上,反倒是周围的同类就没有再留意,这,就很容易形成了一个盲点,让人忽略的盲点。像这一次的案件一样!……假设贝杜兰在八面体最外面的横线,而穆彤彤在内侧的横线好了。她们各自循着横线在探索,我们只要循着横线走,就会与纵线交会许多次。
    交会点上有关系人,因此可以逐渐发现各项事实。在那一瞬间事件暴露出各种面相,不断变化,但平行的两条横线绝对不会交会在一起。也就是说,她们绝对碰不到彼此。不仅如此,只循着横线走的话,只会绕上一圈,结果又回到原来的点,更是溢满几乎会令眼球溃烂的热气。于祖佳,你懂吗?”
    “略懂”,于祖佳目视前方,紧握方向盘,“就算勉强想将幻想当作现实,也知道那可能是来自历史残渣余孽残酷暴虐的快感,但我眼前却是连灵魂深处都不得不陶醉的奇观,深具方术的魅力……不管筒子楼下面存在著何等诡计都已不是问题了,哪怕是所有人都彷佛白痴般愣立不动,只因为你站在我们这边就没问题吧。啊?”
    这两个人在说什么呀,我听得好辛苦啊。不过,直到方才仿佛被紧紧无法动弹的身体,现在宛若羽毛般轻盈无比。
    我看得出石苓人对于祖佳‘残渣余孽’的挖苦不以为意,他对我点点头,“这种心理暗示的风格和艺术家的画风一样,装饰起来的画们反过来试探着鉴赏的人。虽然就我的眼光来看,现在许多被吹捧的著名画家和涂鸦根本没有什么区别。当然那也挺不错,不用纠结于画本身。
    不是每个人画的画风都能被大众接受,艺术的鉴赏力和对环境的感染力缺一不可。有天赋的人才能让画面上的感染力生效,天赋越高,画的感染力也就越大。而且每个有本领的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外行人看不出来,但内行人就有所感觉,就象人的字体字如其人一样。”
    “如果这不是鬼怪作祟,而是、是一个‘人’做的,那么会和传说中的江相派有关吗?”于祖佳步步紧逼。
    江相派,为什么又提到江相派?
    “之前我对江相派了解不多,但根据这几天入手的资料,从沈同学那晚的那个幻觉和林友亚密室失踪的手法上看,这是一个人做的,很可能与江相派有关,但还要再调查看看。”
    石苓人谈兴大发,“我看过许多文献记载,这个江相派很邪,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和此案有许多事可相印证。比如筒子楼密室杀人案是怎么做的、于宫音的内脏器官为什么有衰竭的情况,为什么当天那个所谓的尸体会变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不符合科学规律。那个筒子楼地下人防坑道口是什么人建设?那个不曾露面的二道贩子是不是幕后黑手?”
    “这些也是我们的侦破方向之一,只不过现在人手不足,只能发动群众举报,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线索。”于祖佳说。
    “还有――引的我、还有刘耀勇他们对女鬼索命深信不疑的那些事情,我是说我……她们的那些梦境,是否也是你说的那个江相派能做到的?”我问。那时候,虽然我心里明白,不知为何身体却动也不动。这样的恐怖经历,是人力所能造成的么?
    游以默虽然遇过见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显然骨子里的唯物主义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听到这里,忍不住反驳:“怎么可能!”
    “未必不能!”于祖佳叹气,“我前两天请过局里的老队长喝酒,转弯抹角打听江相派的事情。酒酣耳热后,他神神秘秘的告诉我一句话……”
    “什么话?”
    “江相派以文御武,不足为虑。可怕的是江相派的那些‘三山五岳’的客卿,和树倒猢狲散的江相派不同。他们是以家族方式,代代传承,树大根深,一直到建国后仍有蛛丝马迹,只可惜被十年动乱斩断了。其中的‘五岳倒为轻’也就罢了,而‘三山青天外’,那些道士高僧必定真的有真本事才行!决不是滥竽充数骗人钱财的那种!他们会让你的人生变成……梦幻泡影!”
    “那我们岂不是需要一语惊醒梦中人?”游以默搭腔,嘿嘿一笑。“要我看,他们就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有的人是亏心短行,有的人是要寻找‘梦中’情人。”她的眼睛在我和石苓人之间看来看去,一脸坏笑。
    “就算是江相派的那些传说是真的,我也不认为那是法术所为。”石苓人说:“我想‘它’这样引诱刘耀勇,大概对其它人也是如此,而传说中这种术法是很耗废精力的,不可能常用吧。”
    “就是说另有‘神奇’喽?”于祖佳问。
    “笨蛋快停车,看守所到了!”游以默扔下这句话,大摇大摆地大步走下警车,给我们开门。“今天你们是主角,……可得跟上去才行。”
    我们一行人下了车,于祖佳和石苓人并肩走在前面,走路也不忘斗嘴。
    游以默拉着我落后两步,沈水月。
    游以默用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开口。
    是、是。她的态度好严肃。
    小石头就拜托你了。
    咦?听到过于出乎意料的话语,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那家伙遗世而独立,没有需要守护的事物,所以偶而会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我闻言立刻回想起类似的情况。那个石苓人?
    满身浴血的他?
    我明白于祖佳言中之意,但是……为什么是我?
    我什么也办不到……凭心而论,一直以来我认为自己不过是碍手碍脚的累赘罢了。
    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待在他身边就是了。
    好的。
    我出声答复的同时大步走起来,步伐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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