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晚自习过半,年级组长倒先跑来三班的教室。
    他发下去一沓心理问卷和机读卡:“机读卡上填自己的电话号码。周五出了结果,会发到手机上。如果有同学低于健康线或心情不好,可以预约学校的心理医生,也可以自己看一下医生。”
    姚玲玲跳楼后,鲁能校区的董事会想普查学生心理状况。教导主任毛小鹏将这个任务分给各位年级组长。尹组长本想拿到高二有问题的学生名单。但毛小鹏告诉他,学校早有此意,可心理健康机构回绝了这个要求。至于心情不好,其实是尹组长理解中的抑郁症。
    尹组长发完出教室。
    徐仪清填着机读卡。
    下第二节课,张雪从后面传机读卡给他:“小徐,是莫西干跟着你。”
    徐仪清往后门瞟一眼。
    杨跃现在出现得明目张胆且争分夺秒。
    ”他叫杨跃。”徐仪清说。他往前排传机读卡,并背起挎包。
    “杨跃就是初中部那个,嗯。”温雅含蓄提示。
    张雪秒懂:“噢。”
    蔡雨松嗤笑:“不管别人意愿如何,他想干什么,还真能死皮赖脸。”中午抢座后他还有气,虽不动手,但一有机会就逞口舌之快。
    “他听力很好。张雪说话他都听得到的。”徐仪清朝后门走,“雨松,你少说两句。”
    “雨松,你不怕被小朋友打么?”张雪问。
    蔡雨松说:“他这个体型,我怕不起来。那些传闻夸大其词。”
    徐仪清走到杨跃面前。杨跃面朝教室,左手举起,缓缓对蔡雨松比一个剪刀手。
    “比中指都不会?”蔡雨松右手握拳,回敬他一个标准中指,“you suck(你逊毙了)。”
    徐仪清拉走杨跃。
    ——
    出校门时,徐仪清将手机从飞行模式调回网络模式。他同时瞟杨跃。杨跃还是对蔡雨松的手势没反应。
    “你的手势是什么意思?”徐仪清问。
    “你不想知道的。”杨跃走在他身边。
    那大概是骂人的手势。
    徐仪清说:“今晚还去我家?”
    “我每晚都要去。不行?”
    “行,我说过你天天来都可以。”徐仪清问,“你晚上是不是很容易饿?昨天你还问我会不会做饭。”
    “是的。“饮食失调患者说,“因为我需要长高?”
    “嗡嗡嗡嗡”徐仪清手机连续振动。
    他掏出手机解锁,信息栏跳出延后接收的qq消息。
    “感恩1023?”杨跃读出昵称。他偷窥徐仪清的手机屏幕。这不令他产生丝毫罪恶感。
    “这是张工的临时昵称。”徐仪清点进qq,三条长长的语音。
    “昵称中的数字是什么?”
    “日期。10月23日是张工的生日。“两人走上马路天桥。徐仪清说,“去年和今年他都提前一周改了昵称。我觉得他是怕朋友忘了他的生日。因为他老说,虽然他不在乎人情往来,但除了爸爸妈妈,没有一个朋友祝他生日快乐,他还是会有点伤心。“
    杨跃只关心:“那你的生日具体是多久?”
    “呃,2月19日。温雅教过我,这一天是双鱼座的第一天。”
    “你信星座?”杨跃鄙夷。
    “不信。同一天出生的人那么多,不太可能是同一个性格。但同桌说,这样让人记得牢。”
    “爸爸妈妈也不一定会祝福生日。”杨跃说。
    信息量过大。
    徐仪清说:“你的生日是什么时间?“
    “你知道的时候会一次性记住的。不用特意找记忆点。”杨跃不说。
    “我可以手机日历提醒!”徐仪清摸上超市扶梯。底下超市的音乐喜庆而嘈杂。
    “也不用日历提醒。”杨跃说,“底下的超市非常吵,你要不要先听张工的语音?”
    “噢,对。”徐仪清说。他和杨跃聊闲天,而非讲高深晦涩的大道理。杨跃身上散发着一点点温良。
    徐仪清点开张正道的第一条语音。
    “小徐,下午我手机没电关机了。进南开校园后,我找集训队的人借,结果他们都用的苹果,充电数据线匹配不上。我溜去他们教学楼,从高三理科班借到了充电器和安卓线。有个南开女生好漂亮!集训队的同学说那是他们南开的校花,拍过宣传片。她的气质不太像学生,可太年轻了,又不像老师。”
    “你转述张工的话明显经过简化。”杨跃说。
    “张工话多是后天被逼的。如果他连续在结论之间跳跃,没几个人跟得上。”徐仪清点开第二条。
    “九月的月考,姚玲玲的数学成绩的确排到了六百二十一名。今天下午,高一理科清北班过来完成氢‖氟‖酸的玻璃雕花实验。我分配了20%浓度的氢‖氟‖酸,用塑料瓶子放他们桌上,督促他们戴上防护手套。老师教他们做实验。我记着要问姚玲玲的事,但氢‖氟‖酸需要最高等级的防护,不能让学弟学妹们分神,所以我只在实验室巡查。他们涂完玻璃片开始等待,我挨着一个一个小声问:‘姚玲玲的数学成绩怎么样?’可他们都不回答,最多告诉我:‘学长,姚玲玲都跳楼瘫痪了,以前的考试没什么好说的。’一圈巡查完,二十五分钟过去了。眼看问不出来,我越发想知道答案。老师接着教他们处理废液后排放。”第二条语音放完了。
    “我们化学老师提到过这个实验,高中理科必学必考。”杨跃说。
    徐仪清说:“你还是听讲的。”
    杨跃说:“化学实验室里不能趴着睡觉。”
    “我发现一个男生正在穿上手套。他刚刚脱了手套!我抓他到实验室水龙头下,问:“氢‖氟‖酸碰到你哪儿了?”他说:“右手食指指尖。”学弟学妹们取出玻片清洗。我拿事先备好的六氟灵冲洗他的食指指尖,他狡辩:‘废液溅了一点而已。’我质问他:‘你确定衣服上没有嘛?!’他说:‘确定。’老师还是过来,一手扯住他后背领子,另一手脱掉他的小西装外套丢地上。老师说:‘你把他送医。我送大家回去。’老师带着高一的同学们出去了。我翻出葡萄糖酸钙凝胶,在他的食指指尖涂抹。他说:‘应该没什么吧,都不痛。’我说:‘氢‖氟‖酸浓度在30%以上,接触才会有明显痛感。20%虽然不会产生太大刺激,但已经侵入组织了。这不像浓硫酸。浓硫酸只要用水冲洗后没有水泡就没事了。这会儿我给你紧急处理下,去医院医生说了算。’我带他打的去二院,并在出租车上批评他:‘如果你做化学实验严格按要求操作,不就没这些麻烦了吗!’他说:‘张学长,谢谢你。你想知道的姚玲玲……她在我们班人缘很差,因为她动不动就为小事发脾气,别人碰到她的笔筒都要骂人。她以竞赛苗子保送进我们班的。刚开始同学们以为天才多少有怪癖,期待她的表现。可她的数学小测验在班上垫底,九月月考数学单项更排到六百二十一名去了。班上风言风语,不知她怎么进来的。然后她……瘫痪了嘛,大家都不想揭她的短了,显得我们排挤她一样。所以刚才没人回答你。’我很吃惊:‘她数学进校就差?’那男生说:‘也可能不适应高中的学习生活。你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但高一的第一次月考,本质是摸底考试,根本不考高中的学习内容。她就是初中底子差。今年开学,怪事堆一块儿了。小徐,你叫我求证的事,我已经求证了。你和杨跃不是朋友吗?你问问他,他为什么周日跑去打张老师?这和姚玲玲的成绩一样不符合常理。他9月27日打人,姚玲玲10月9日跳楼。这两件事的时间隔很近,会不会存在联系?我觉得缺了一环,联系不上,有点难受。我的手机放在讲台边充电。不是急事,有空回我。”
    杨跃就在他旁边。
    徐仪清问:“张工想知道,你为什么去打张成军老师。”
    “我听到了。”杨跃说,“你也想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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