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景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在温水里洗了手,将青玉瓶中剔透的药膏倒在指尖,轻柔地涂在伤口处,“那药会让疼痛徒增数倍,你受不住的。”
    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处,顿时缓解了那刀割火燎一般的灼痛,慕含章微微合眼,轻缓了一口气。
    景韶俯身在他脸侧落下一个轻吻,强忍下眼中的酸涩,熟练而快速的包好伤口,给他盖好被子。
    慕含章侧过脸来看到景韶那满是心疼的双眼:“我没事,你去忙吧。”
    景韶握住一只在被子外面的手,缓缓的一遍一遍地在掌中摩挲,不起身也不说话。
    他从没觉得重生一次万事便尽在指掌之中,但如今出了这种事,还是他过于自负造成的。如今三藩之争提前了三年,很多事都会不一样,相对年轻的西南与东南王,想法做法都会有所差别。便如今日的弓马兵,乃是东南王的秘宝,这一世竟肯借给西南王用,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景韶把那只手背贴到自己脸上,什么天下,什么皇位,早已不是他想要的,这一世,真正所求不过是与君清长相厮守,若是失去了这个人,重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掌中的柔软忽然反握住自己的手,景韶回过神来,抬头看他。
    慕含章看着这般沮丧的景韶,像受了伤的小兽,扒着自己唯一的东西怎么都不肯放手,不禁有些心疼,轻勾起唇:“你去帮我找找小黄,刚才兵荒马乱的,别走丢了。”
    景韶勉强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出去找小老虎。君清根本不知道,他用那毫无血色的唇笑起来有多让人心疼。
    费了半天功夫才把躲在箱子缝隙里的小虎崽找到,景韶嫌弃地甩了甩手中的灰团子,扔给小兵给它洗澡,自己去处理营中的事务。
    仔细查看了那些骑兵尸身上的衣物与武器,景韶确定这就是东南王的人。趁大军在外突袭营地这可以理解,但为何要针对一个崭露头角的小小军师,这一点却十分令人费解。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吗?”景韶蹙眉。
    “那些弓马兵太彪悍,根本留不得。”右护军想起朝尽数砍的那一刀还是心有余悸,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把空当都暴露出来只为杀人,他还是头回得见。
    “仔细修复营帐,在营外再建一层防御工事,夜间加一班巡防。”景韶接过左护军递上来的伤亡损失统计,摆手让两人下去。
    卫兵进来送晾干的小老虎,景韶看完手中的东西,便拎起小黄回王帐去。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夕阳透过帐幔映在他脸上,还有些苍白,许是伤口疼痛,慕含章睡得并不安慰,微微蹙着眉头,
    “哇唔!”被折腾半天的小老虎看到自家主人,兴奋地嗷了一嗓子。
    “嘘……”景韶呼了小虎头一巴掌,让他噤声,奈何手中的毛团子根本听不懂,挣扎着要往床上窜。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看着互相较劲的两个家伙,禁不住笑了笑,缓缓坐起身来。
    “别乱动!”景韶忙上前扶住他,小老虎顺势跳上床,在被子上打了个滚,跳到慕含章腿上抓被子。
    不多时,送饭的小兵端着两碗面进来:“军师,面煮好了。”
    “怎么想吃面了?”景韶挑眉,他记得君清喜欢吃米饭,并不怎么吃面。端过一碗来,慕含章要去接,却被他避开了,“我喂你。”
    慕含章顿时红了脸:“伤在肩上,不碍事的。”他都二十了,哪还能让人喂饭!
    “不行,”见那发白的脸终于有了些血色,景韶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起来,笑着挑了一筷子热乎乎的面,凑到他唇边,“快趁热吃。”
    慕含章无法,只得张口咬了一口,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景韶把他咬了一半的面条给吃了。
    “王……王爷……”慕含章呆呆的看着他。
    景韶喜滋滋的在呆住的自家王妃脸上蹭了一下,然后继续美美的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一碗面给吃了个精光。虽然不过是用青菜煮的阳春面,景韶却觉得这是他从小到大吃的最好吃的面。
    怀中的小老虎见人吃东西,扒着景韶的胳膊立起来,把一颗毛脑袋往碗里探。景韶给虎嘴里塞了半根面条,小老虎嚼了一下就嫌弃地吐了出来。
    夜幕降临,因着今天的混乱,军营中还未完全安静下来,各处还在忙碌不止。
    慕含章躺在景韶怀中,微微蹙着眉,伤口疼痛,他根本睡不着,便缓缓坐起身来。
    “君清,怎么了?”景韶怀中空了,立时惊醒过来,看到身边人还在,松了口气也坐起来。
    “睡不着,我们去河边走走吧。”慕含章说着下床穿衣,还把那只青玉箫挂在了腰间。
    景韶愣怔片刻,怕他碰到伤口,忙过去帮他穿外衫。虽然不知自家王妃为何半夜要到河边吹风,但自己脑中也乱乱的睡不踏实,莫不如出去走走。
    营地向来都是临河而建,后面就是一条小河,月光洒在浅浅的水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底的鹅卵石。
    两人携手在河边走了片刻,慕含章额头便冒出了冷汗,不得不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景韶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莫再走了,坐一会儿我抱你回去。”
    慕含章缓了口气,抬头笑了笑道:“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景韶愣了愣,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残月,想不起来今日是日子。
    慕含章但笑不语,拿过腰间的青玉箫:“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小剧场:
    右护军:小左,王爷和军师大半夜的去河边干嘛?
    左护军:吹箫。
    右护军:!!!
    55第五十五章 箫韶九成
    “好啊!”景韶闻言很是高兴,他在小书房里备下了名琴,就是等着君清敞开心境愿意弹奏一曲的时候,可惜他从来没听到过,更遑论这玉箫之声。
    慕含章看了莫名兴奋的景韶一眼,无奈一笑,将青玉箫抵在了淡色唇边。
    月夜幽静,箫声呜咽,带着些亘古的苍凉之感。徐徐缓缓,仿若风过林海;起起伏伏,宛如月映澄江。
    景韶不甚懂音律,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懂这个曲子,因为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吹箫的人。月光洒落在淡青色的纱衣上,莹润修长的手按在长长的玉箫之上,只觉得那双手比玉还要温润。
    河中的粼粼波光映亮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伴着那箫声阵阵,景韶仿佛看到了一只青色的凤凰,在月下起舞,在林间盘旋,扶摇直上九万里……
    “怎么没了?”箫声戛然而止,景韶还远远没有听够,不满道。
    慕含章抬头看他:“你听出什么了吗?”
    “一只青凤,扶摇直上,云层万里,然后呢?”景韶蹙眉,这种听故事听一半的感觉十分难受。
    慕含章惊讶地看着他:“你竟能听出这么多?”这首古曲是上古时期传下来的,其中内容艰涩难懂,别说是不懂音律的人,便是琴师也不见得能听得出这般多。
    景韶没料到自己竟然听出了其中意,不由得意一笑:“古人云黄金易得,知音难觅,若是遇上知音,纵然是渔樵老农,照样听得明白。我懂得不是曲,而是奏曲之人。”说着伸手掬起一缕青丝绕在指间。
    慕含章敛下眸子,月光下的俊颜有些微红:“那你可知这曲名为何?”
    景韶挠了挠头,这他怎么会知道呢?于是,笑着坐到自家王妃身边,把人抱进怀里,凑到一只耳朵边道:“我猜是《凤求凰》。”
    “胡说……唔……”慕含章瞪他一眼,还未说完,便被堵住了双唇。
    景韶只是浅尝辄止,让他安静下来之后便缓缓分开,伸手抚着怀中人的脸颊,轻声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带着磁性的声音彷如吟唱般起起伏伏,甚是动人。
    慕含章静静地望着他,缓缓地笑了:“此曲名为《箫韶》,上古时有箫韶九章,如今残存的只有三章。”
    原来是个残曲,景韶点了点头,难怪觉得没有听完。
    见他还是不开窍,慕含章无奈地叹了口气:“今日是九月十九。”
    九月十九?景韶顿时瞪大了眼睛,九月十九,不就是他的生辰!
    自从母后过世,除却宫中的例行赏赐,他还真没有好好庆贺过生辰。上一世在外征战多年,到如今,他自己都不记得还有生辰这件事了,难为自家王妃竟然记得,受了伤还不忘给自己煮一碗长寿面。
    “君清……”景韶看着怀中人,今日种种叠加在一起,顿时让人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要从何说起。
    “今日起你就二十岁了,来不及回京给你行冠礼……”慕含章抿唇,皇子的冠礼很重要,其隆重程度也决定了其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只不过,景韶已经失去了继承权,行不行冠礼都无关紧要了。
    “我封亲王之时便已戴冠了,”景韶看出自家王妃眼中的怜惜,心中涌出阵阵暖意,“不过我还缺个表字,不如你来取吧。”皇族其实是没有表字的,因为皇族的名基本上都没有人叫,何况是表字。让君清起一个,也就是他俩私下里叫着玩而已。
    慕含章靠在他怀里,见他没有什么难过的样子,暗道自己多虑了,弯起眼睛道:“箫韶九成,有凤来仪。不如,就叫‘九箫’吧。”
    “九箫……”景韶细细地品味这个字。
    箫韶九成,有凤来仪。当年父皇与母后给他这个名,便是希望他做那召来神凤的箫韶神曲,为大辰带来安康,而不是让他做那争夺皇位的蛟龙。他的未来,在他出生之时便已经定下,父皇封他为成王,又何尝不是在提醒他?奈何他一直看不通透。
    “怎么,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慕含章见他面露忧色,不禁有些紧张,他也是根据景韶的名臆测的出处,并不知这韶字究竟出自何方,若是提到了景韶的什么伤心处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母后当年定然也是这般想的。”景韶笑了笑,仰头看了看天上的下弦月,母后若有在天之灵,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定然会很欣慰的。
    南方的初秋依然如仲夏般炎热,晚风拂面,夹着不知名的花香,带来一阵清凉。景韶深吸一口气,怀中的人为他做了这么多,怎么能不给些回报呢?于是低头,笑着对怀中人道:“其实,我也会吹箫。”
    “是吗?”慕含章惊讶不已,以前倒是没听说过成王还懂乐律,看着景韶不正经的笑容,怀疑道,“你不会是吹牛的吧?”
    “是不是吹牛,试试就知道了。”景韶似乎很是自信。
    于是,片刻之后……
    “嗯……这,这哪是……唔……”慕含章坐在石头上,被逼得仰头喘息不已。
    景韶抬起头来,轻笑道:“怎样,本王的箫吹得如何?”
    “你……”看着埋首在自己双腿间的人,慕含章惊得说不出话来。那般骄傲的人,竟肯为他低下头,做这些本不该为夫者做的事!
    景韶亲了一下唇边的小君清,抱着脸颊绯红的人,把他轻柔地放到河边的草地上:“若是说不出好不好,等我把这一曲吹完再做评判。”
    慕含章缓缓攥紧了手边的青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在河边!幕天席地,做这等事情,着实让人难为情:“别……在这里……啊……”骤然加深的温暖包裹,顿时逼得他语不成调。
    眼中的星空变得忽明忽暗,身体的感觉在这寂静的旷野之中似乎徒增了数倍,慕含章从未觉得这种感觉如此清晰过,让人即便知道随时都可能被人发现,却还是忍不住渴望更多。
    慕含章颤抖着伸手,抚上双腿间的头颅,这般温柔的对待,其中的怜惜与爱意,尽数传到了他的心里。这一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想要他,想要与他融为一体。
    “小勺……”
    听到身下人的轻唤,景韶停下了动作,向上爬了爬,去吻他的脸,却意外地被勾住了脖子!君清,这是在,主动?
    天知道原本打算过个瘾就收手的景韶,被这轻轻一勾,彻底勾去了魂。猛地捉住那半开半合的唇狠狠地吻了上去,但尚且留着的一丝理智告诉他,怀中人身上还有伤,做不得过分的事。
    “伤口有些疼,你轻点……”慕含章咬住身上人的耳朵,轻声道,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或许是景韶今夜的深情让他情不自已,或许是今日的纷乱让他想洗去脑海中的血腥记忆,亦或许只是他自己的心想要这么做……
    血气方刚的年纪,干柴烈火,哪经得起这般耳鬓厮磨?
    景韶听得此言,再忍下去他就不是男人了!
    从腰间拿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小盒子,打开,熟悉的幽香便散发开来。
    慕含章见他竟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清凉的膏体被缓缓涂抹,景韶熟练地找到那可爱的一点,按压揉捏,同时俯身,再次含住被冷落的小君清,待身下人软成了一滩春水,才停下开拓的动作,掐住那劲窄的腰身,冲了进去。
    慕含章咬着唇,承受那疼痛又舒适的感觉,纵然肩上的伤口会疼,纵然身下的草地不如床榻柔软,但他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最让他快乐的一次。仿佛挣脱了种种枷锁,用纯粹的心与之相溶。
    闻着青草的香味,借着月光能看清怀中人每一个表情,那微蹙的眉头,含着薄泪的眼眸,被咬出齿痕的下唇,泛着粉色的身体,甚至是那肩头的软绸,一切都美得无以复加,景韶禁不住加快了动作。
    良久之后,景韶才从这场酣畅淋漓的情|事中回过神来,安抚地亲了亲还在不停颤抖的人,缓缓退了出来,自然又惹得一串细碎的轻吟。
    “伤口痛吗?”用河水简单清洗了一番,景韶坐在草地上把人抱进怀里,拆开他肩上的软绸查看。
    “还好……”慕含章浑身酸软无力,懒懒地靠着他。
    “糟了,还是出血了。”景韶看着那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珠,顿时懊悔不已,打横抱起怀中人回营帐去。
    “所以就改用那个药,过几天拔营颠簸,说不得还会裂开,”慕含章趴在那宽阔的肩膀上,昏昏欲睡,这般折腾下来,纵然伤口疼也睡得着了,打了个小哈欠带着些鼻音道,“回军师帐吧,免得明日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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