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中没有一丝血腥,整座宫殿无端端地变得沉寂下来,没有一点生气。昨夜安然睡下的一宫赤炎神众,除了羲玥和冕儿之外竟是再无一人能够醒来。每一个卧在榻上之人,仍如昨夜入梦之时那般,悄然地睡着。这座上阳宫也仿佛再也走不出昨夜的黑暗,时光就那般停留在了昨夜。
    大约是因有钦伏宸渡给她的五彩洪荒灵珠护体的关系,羲玥与冕儿侥幸地逃过了一劫。然一直跟随在羲玥身边的青雀却没有她的主子羲玥这般幸运,如同上阳宫中的众人一般,青雀就那般安静睡着,对周遭的一切再也毫无知觉。
    青雀自小陪伴羲玥一并在赤炎昕明宫中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这么多年来,尤其是嫁到了天龙之后,寒月宫中那些高处不胜寒的孤寂日夜,若不是有青雀相伴,羲玥当真不知道自己一个该如何熬过来。
    此时抱着毫无只觉青雀,羲玥心中仿佛陡然被生生挖去了一块肉那般疼得无法言语。羲玥远嫁天龙,青雀是陪伴在她身边唯一的亲人,而今她与钦伏宸已是势同水火,钦伏宸留她一命也是看在冕儿的份上。如今青雀不在,她孤身一人还如何在这般凄冷的岁月之中苦苦支撑?
    钦伏宸在得知此消息之后即刻赶赴了上阳宫中,看着眼前抱着青雀哭的如同泪人的羲玥,钦伏宸在旁冷冷地说道:“失去身边至亲之人的滋味有多痛,你如今可是体会到了?早知如此,为何不能早些放下执念?为何要一次次地去害小昔?”
    羲玥泪眼模糊的地望着钦伏宸道:“钦伏宸,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五万年前当玄梦昔之父血洗我赤炎之时我早已铭心刻骨。我与玄梦昔之间的血海深仇早已不共戴天!我要取她性命不光是为了你,不光是因为妒恨,也是为了我赤炎神众,为了祭奠我神魔大战之中损命的父母至亲!”
    “钦伏宸,我知道我们之间已无可能,我也早就不再奢望你会爱我甚至同情我!但是我且问你,如今玄梦昔如同当年她父亲玄魇一般冷血无情滥杀无辜,你身为神族帝尊,该是要给众神一个什么样的交代?”羲玥抬高声音质问着钦伏宸。
    钦伏宸负手而立,满面皆是淡漠地说道:“羲玥,你凭什么说这些都是小昔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羲玥一边流着泪一边凄厉地笑着:“果然,钦伏宸你还是要护着玄梦昔那个孽障,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无论她做什么,你都要不顾一切地护着她!”
    “是,我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些都是她所为,可这一切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初玄梦昔从天虚殿放出的话,这曲云峰之上的众神也都是听得清清楚楚。昨夜连玄梦昔的随侍雪儿也慌慌张张地称玄梦昔往上阳宫而来,想要取我性命!钦伏宸,你当这曲云峰上的人都是聋的瞎的么?这还需要什么证据?!”羲玥满眼通红朝着钦伏宸咆哮道。
    在羲玥的心中,钦伏宸对玄梦昔已是爱的如疯似魔,即便如今玄梦昔灭了他天龙神族,他断然也是不舍伤玄梦昔一发。然羲玥不知,她自己何尝不是爱钦伏宸也成疯魔,若非如此,这三人又何尝会落得这般情境。
    羲玥确是自食恶果,然玄梦昔何其无辜。当年魔尊玄魇血洗赤炎之际,玄梦昔元魂在魔界宿于幽冰体内,其身更是不知在何处。羲玥口中声称她一再与玄梦昔为难并非为了一己私欲,乃是因父母及家族之血海深仇,然羲玥却将这林林总总皆算落在玄梦昔的头上,又怎是与钦伏宸无关?
    当年玄梦昔之父玄魇所灭岂是赤炎一脉?那魔焰之火将灵啸一脉俱焚,灵啸神族独余雪飘飘一孤女。羲玥虽痛失双亲,然尚有兄长可以倚靠,然雪飘飘却须得孤身独撑灵啸门楣。若论这深仇大恨,雪飘飘与羲玥相较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雪飘飘却将这仇恨算得清楚明白,这些年来并不曾故意与玄梦昔为难,然羲玥却因对钦伏宸的迷恋以及求而不得,将血债和妒恨混为一谈,这让钦伏宸对她的厌恶竟是又多了一分。
    天虚殿中,玄梦昔眼见雪儿与灵修神色慌乱支支吾吾,且是前言不搭后语,面上疑云骤起。伸手勾住一旁向来不擅扯谎的灵修问道:“你且从实道来,你二人方才究竟在谈论些什么?”
    灵修被玄梦昔迫住,却不敢看她那双令人生畏的眸子,只能望着雪儿,急切地眼神中跃动着向雪儿求助的讯息。雪儿好歹年长过灵修,也晓得如今玄梦昔而今的脾性,遂上前解围道:“公主,便不要难为小顽子了。你这般逼问他,他越是慌张,到时候结结巴巴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闻罢雪儿所言,玄梦昔顿觉有理。遂松开了灵修,转而盯着雪儿的眼睛令道:“那你来说。雪儿你应是清楚,而今没什么能瞒过我,所以最好是实话实说。”
    雪儿拘谨地轻轻一拜,步到玄梦昔跟前取代了灵修方才所处的位置。灵修顿时得救,长舒口气退到了雪儿身后。从前灵修见着玄梦昔,总是不顾一切直奔她跟前,然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不习惯与玄梦昔靠得这般近了。仿佛如今玄梦昔身上生了刺一般,会让人莫名地觉得畏惧,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远离。
    只是雪儿还来不及开口,天虚殿外竟是有些喧嚣起来。如今玄梦昔极是不爱喧闹,听到那些嘈杂的声响,玄梦昔不由地脸色阴沉下来,衣袖轻挥示意雪儿去外头瞧瞧究竟。
    殿门缓开,一堆愤愤不平的神众聚集在天虚殿外,口口声声地言道要替上阳宫中昨夜无故沉寂的一宫赤炎之众讨个说法。雪儿不过探头一瞧,那熙熙攘攘的呼喝之声便随风入耳,震痛了雪儿的耳膜。雪儿慌忙将殿门闭紧,却惊见玄梦昔竟是立在她的身后,眼中冷色在殿中弥散开。
    “上阳宫出了什么事了?”玄梦昔目光犹如冷锋,似乎能穿透了天虚殿的殿门,直望向如今的殿门之外。雪儿知晓此事已是无可回避,只是她不懂为何玄梦昔竟是明知故问。不过玄梦昔既是问了,她便须得答。
    “今早上阳宫中一众宫人除了羲玥竟是再无人苏醒。”雪儿终是道出了实情,玄梦昔漠然听雪儿所言,面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意外,而是忽然轻笑道:“呵,报应。这是羲玥那贱人该得的。”
    雪儿心中虽然早有准备,可当这话从玄梦昔的口中说出之时,仍旧是让雪儿有些难以接受。玄梦昔越过雪儿,挥手间天虚殿的殿门大开,殿门外的喧嚣赫然而止。因是见着玄梦昔终是现身,聚集的神众难免惊诧。
    见着这乱糟糟的人群,玄梦昔眉头皱起。轻轻纵身跃上前殿一角飞檐,居高临下望着那些前来声讨她的神众。淡漠的目光自那人群之中扫过,皆是源自赤炎一脉的不熟悉的面孔,然则也有部分天龙龙池宫中赶来瞧热闹的仙婢和小厮们。
    原本声势浩荡的神众在见到那立于飞檐之上紫衣飘飞似神非神似魔非魔的玄梦昔之后,竟是被无声地逼退数丈,犹如一盘散沙。领头之人壮着胆子步上前去,高声地说道:“敢问青后娘娘,那上阳宫之众昨夜无故殁去,娘娘可知是何缘故?”
    玄梦昔瞥了一眼那人,颇是不悦道:“上阳宫的人殁了,你们不去上阳宫吊唁,到天虚殿来哭什么丧?”
    高高而立的玄梦昔自重临曲云峰,这是头一回这般当众露面,虽说她早已不复当年初临曲云冒名雪飘飘之时那般模样,气质上已是迥然相异,然则大体的轮廓仍是让人熟悉的。不少眼尖之人已是认出她便是当初赤炎神君羲曜晖寿宴之上一舞惊鸿艳惊四座的那个灵啸公主。
    关于帝尊钦伏宸与青后玄梦昔的传闻,在神界已是有多个版本。多数人都猜测青后其实便是当年钦伏宸为神族太子之时,从天曲神山悬瀑水牢救出的那个疑似神魔混血的妖女,至于她是如何在九九八十一鞭损魔鞭下逃生的,这一直是个迷。青后的灵啸身份,不过是帝尊钦伏宸为障人眼目而杜撰而来。然却鲜有人知晓,这个神秘的青后竟是果真与灵啸有着渊源。
    人群中议论之声已是骤起,那领头之人也是怔了一怔,继续朝着玄梦昔喊道:“青后娘娘曾经放言,道是羲后娘娘害您小产,若是帝尊一日不杀羲后娘娘,您便要赤炎一脉的神众为娘娘故去的孩儿陪葬!娘娘敢说,这上阳宫中的惨剧不是娘娘所酿么?”
    玄梦昔的眉头皱起,冷眼环顾道:“哦?你再说一次?谁放的言?”话音方落,玄梦昔人已落在那人面前,冷峻的目光将那人锁住,让那领头之人心里头直发毛,背上更是被冷汗浸湿。
    那人定了定神,结结巴巴地答道:“不是……青……青……后娘娘你么?”
    玄梦昔微微侧身,问向不远处的雪儿道:“雪儿,这话我同你说过,也同钦伏宸说过,我可还同天虚殿外的其他什么人说过么?”
    雪儿面色凝重,轻轻摇头:“并没有。”
    “那我小产之事,他又从何而知?我对钦伏宸之言又是谁人外泄?”玄梦昔冰冷的声音之中忽然带有些许恼意,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众人都未来得及看清,玄梦昔的手已是不知何时锁上那领头人的喉颈,接着咔嚓一声碎响,那人竟是来不及发出痛声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这般情状令在场众神皆是目瞪口呆,一旁的雪儿也忍不住惊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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