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恪真人坐在八人抬的大轿中,望着鹤嘴香炉中飘出的缕缕香烟,双眉微皱,总觉得心中不安,好似要大限来临了般。
    “唉……”
    墨恪真人深深叹气,费时数百年,眼见就要达成目标,在这节骨眼上,千技老道却莫名其妙的死了,没帮上一点忙不说,还因此断了火霄门那条线,原本寄托寒玉天女夫妇能迁怒云箓派,要是有了螺黛岭,墨影门未尝没有拼一拼的资格,但被金曜巡察使给搅和了。
    想到这里,墨恪真人按了按躁动的心脏。
    他今年四百七十岁了,还是无法冲破金丹期进入炼神期,即便号称炼神之下第一人,也破不了天道规律,金丹期道者寿命的极限是五百岁,他时间不多了。如果天不让他突破,再不甘愿也会死,如今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墨影门成为符宗三流派之一。
    “金曜巡察使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让寒玉天女放弃迁怒云箓派,宁可去离光悬瀑找铁羽真君……”
    墨恪真人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人不敢跟踪得太紧,更不敢靠近金曜巡察使的庄子,所能知道的便是寒玉天女夫妇见了金曜一面后,改变主意,往离光悬瀑而去。寒玉天女夫妇急着寻仇没注意背后的跟踪者,玄蕴却不会放过跟得太近的尾巴,威压扫过去,跟踪者跟被驱散的万兽一起不由自主向后退,叫金曜顺手灭了口,临死前连消息都没来得及发出去。
    墨恪真人不知道寒玉天女夫妇已经死了。
    大能者之间的斗法持续数月甚至数年都是有的,一时没有消息传来也正常,墨螺山有些什么高手他一清二楚,离光悬瀑被称为险境,只因有个铁羽真君在,铁羽真君是厉害,但火霄门阴阳双仙也不是吃素的,他从没想过,寒玉天女夫妇会输。
    只可惜……没能准备解决了云箓派。
    墨恪真人叹息着,想起徐新,嘴角带起讥讽的笑意。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就凭他也想当掌门?李斌手上的异宝本座要,但本座更想要的是螺黛岭。
    “掌门,到螺黛岭了。”
    墨恪真人没有下轿,看着摇摇欲坠的云箓派山门,随手捻着颗棋子一扔,棋子如离弦之箭,射向高高的牌楼。
    清光闪过,一道透明的屏障拦在棋子前方,棋子如水滴入海,融化成一圈圈涟漪。
    “号称非三流不可比的护山大阵,果然名不虚传。”
    墨恪真人朝亲信弟子点点头,那弟子拿出一个拇指大的铃铛,屈指敲了三下,无形的声波穿透大阵传了出去。
    “掌门!有反应……反应了!人已经到了山下!”
    葛碧峰顶,冰清双手托着个小铃铛惊慌大喊。
    “没出息,这样就怕了。”凌芸哼道:“都给我准备好了,按计划行事,谁要敢漏了馅,我有的法子折腾你们!去!开门接几位财神进来!”
    冰清深呼吸,应声退下,去山下接人。
    因为她告密的关系,几个师兄师弟都关起来了,连师侄们也是,整个双余真人一脉,只剩她一个还有自由。
    也许,等此事一了,她也不会落到好下场,但她不后悔。
    她不像徐新那么天真,或许是女人天生的小心眼,她觉得墨恪真人微笑的背后隐藏着贪婪,绝不会满足于得到李斌的异宝,墨恪真人想让墨隐门升等想疯了,他想要的,恐怕是整个螺黛岭,她提醒过徐新,但徐新不放在心上,以为答应当掌门后娶了墨恪真人的幼女就能解决一切。
    凌芸的强大与自信,让冰清看到了希望,如果师父还在,肯定也不希望云箓派就此消失。
    冰清揉了揉眼睛,让本来就发红的眼睛浮现水雾,打出开启山门的手诀。
    “拜见墨掌门,晚辈来迟,未能远迎,失礼了。”
    墨恪的大弟子问:“怎么是你,徐新呢?”
    “师兄……师兄他……”冰清抽泣,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哽咽着泣不成声:“抱歉,师兄不能起身,我是偷着来的……”
    “事情不顺利?徐贤侄伤得严重?”那弟子叠声问,听到墨恪真人的轻咳,又道:“家师年迈,此处山风阴冷,可否上山讨杯茶喝?”
    冰清以丝巾掩面,擦擦脸上的泪痕,转身带路,似乎太过慌乱,脚下踉跄,差点踩空滚下阶梯。
    墨恪真人没有下轿,让人继续抬着上山,目光轻蔑的扫了眼四周。
    他知道,螺黛岭的周围有很多眼睛,松涛阁、流霜家的最多,这两家被墨隐门压得狠了,得知千技老道已死的消息,恐怕正笑得合不拢嘴吧。
    哼!可惜的是,哪怕墨影门少了一个金丹期道者,只要本座活着,他们就休想在墨螺山出头!
    墨恪真人想着,抚须微笑,闭目深吸一口灵气。
    果然不愧是灵脉的最中心,灵气足足比自家浓厚一倍有余,要是一直在这地方修行,恐怕他早冲破结丹期了。
    徐新那傻小子,还是有点用处的。
    墨恪真人得意的幻想以后螺黛岭是属于他的私产,却不知道,这一条登天之路,其实是通往黄泉地府的幽冥道。
    “几位前辈请。”冰清将众人引进一个稍显破旧,但院墙建筑都完好的大院。
    “冰清丫头,怎么回事,本派掌门亲至,你竟然用这破院子来待客,徐新不能来,李斌呢?让他出来!我倒是要问问他哪里学的规矩,懂不懂尊卑礼仪!”
    “前辈息怒!”冰清哽咽着解释,因为徐新跟李斌对立,门内除了正殿,几乎所有建筑都毁了,眼前这个已经是最宽敞完好的了。
    这话确实不是说谎,众人一路行来,也都看到了,山上山下,废墟成片,没见到几个完好屋子,偶尔看到几个互相搀扶的伤患,或隐约传来的刀剑互砍之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经久不散,秋风起,黄叶飞,很是萧索苍凉。
    而墨恪真人一听到正殿,浑浊的双眼闪过精光,朝弟子使了个眼色,闭目养神,那弟子果然出声发难,说:“掌门身份尊贵,莫非去不得你们的大殿?”说话时步步紧逼,目露凶光,语带威胁。
    冰清势单力薄,无法,只能领着几人去云箓正殿。
    “这是怎么呢?”
    墨恪真人望着白绫缠绕,垂挂着白幔素灯笼白花的宫殿,怎么看着是个灵堂?
    “掌门身陨,晚辈们正在服孝。”冰清将几个人领进院子,行了个礼:“请恕晚辈失礼,先行告退,众位请便。”
    冰清转身进入灵堂,消失在重重叠叠的白幔之后。
    “李延死了?也对,连千技老道都没了,他又如何能活,只是云箓派的礼数未免差了点,掌门陨落都没发帖子请同道吊唁……唔,隐瞒消息,恐怕是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吧!”
    墨恪真人抬了抬手,轿子落下,他扶着弟子的手迈步出来,看着一片素白的殿堂,心中大是畅快,面上却一脸悲痛,口呼李延贤侄,大步就进了殿中。
    灵堂上乌黑的棺材放在厚厚冰层中,白蜡烛燃烧着,噼啪作响,地上摆着几个蒲团,蒲团前有个烧符的铜盆,里面空空如也,竟然连丁点纸灰都无。
    “奇怪,怎么一个人没有?”
    “正常吧,都忙着争掌门呢……”
    “不对啊,怎么着也得留个守灵……”
    “啊!棺中没尸首!”
    几个弟子细声讨论,四下搜查,有个人干脆跃到棺材上面,惊呼出声。
    “也许李延是魂飞魄散身体化灰,只能立衣冠冢。”
    “这里面有字条!掌门师父……”那弟子声音更加惊惶,连话也说不全,墨恪真人不悦的闪身来到弟子身边,看着棺中字条,念道:“墨隐门诸人……”
    不等他话说完,只听得“轰”的一声,山崩地裂,仿佛到了末日,地面瞬间下沉,灵堂瞬间变成火海。
    “……葬身之地!”
    墨恪真人念完剩下的字,一掌挥开压下来的横梁,向上冲去。
    “轰!”
    更大的炸响声响起,刚刚冲出火海的墨恪真人不等停稳,就发现眼前一暗,脑袋遭受泰山压顶的重击,头骨发出悲鸣,裂开口子,鲜血喷涌而出,他人朝下落去,瞪圆着眼看天空,鲜血流入眼中,整个世界变成血红,包括天上那个巨大的印章,云箓玄清四个大字跃然其上。
    原来,云箓派的掌门令,除了是信物,真的能当法宝用……
    又一次重击敲下,头骨碎裂的同时,他感觉有个蛇一般的滑溜东西钻进自己衣服内,在丹田处绕了圈,下一刹那,丹田一空,灵力全无,人不由自主朝下落。
    “是谁!你是谁——”
    墨恪真人掉入火海,瞬间被掀起来的山石埋没,没有灵力护体的他,很快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双目瞪出眼眶,怎么也不肯闭上。他到死都没明白,明明一切都谋算好了,为什么云箓派竟然会冒出个修为不比他差的高手!而且手段如此狠辣阴毒!
    “漂亮!不愧是主子放的焰火!要是晚上就好了,晚上肯定更好看!哎呀!又有人蹦出来了!打他的头!敲他的脑袋!”
    数里外的葛碧峰顶,明月拍着手,笑嘻嘻的跳来跳去,在她前方,凌芸双手掐诀,驱使着云箓玄清印往下砸,就好似玩打地鼠游戏,冒头一个,砸下去一个,她的身后,站着众多云箓派的弟子,一个个瞠目结舌,傻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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