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日盼夜盼天天盼着小莺的传呼来,真当是望穿秋水,但Вp机像哑巴子似的,一点振动、响声都没有,这叫他吃不香,睡不稳。他以为她忘错了传呼号码,便到舞厅里去候等,却看不到她,那跳舞就一点劲道都没有了。
    “嘀。。。。。。嘀。。。。。。嘀。。。。。。”
    这天中午边儿,阿明正在菜场里同小王他们打双抲,Вp机在腰间振响了起来,他以为是她来了传呼,好激动,可取下来一看来电号码,却是老三店里的座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他丟下扑克牌儿去回电话,老三说姆妈上午到他店里来过了,大人拿出一万元,不够自家贴,要他兄弟俩去学开汽车,以便今后有个技能好混口饭吃。
    原来老三的水果店一点赚钱都是烂掉的水果,不得不关门大吉,店面每个月500块出租给人家做服装生意,他在家闲着无事。而阿明的工作也摇当当1的,菜场随时会倒闭,莲子考虑到以后两兄弟的出路,就拿出辛辛苦苦积蓄下来的钱儿,叫他们去学门技术。
    第二天一早,两兄弟就赶到黄龙洞的汽车驾校,报了考В照2的名。
    学完理论课,天气到了最寒冷的日子,西北风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地呼呼地刮向人脸,像把铅笔刀似的割得人痛兮兮的难受。那时黄龙体育中心还没有建造,西溪路还是一条窄窄的老路,路两旁都是破破烂烂的棚户和老屋,路两边堆着不少垃圾。枯叶儿随风起来,漫天乱飞,飞来飞去的像无归宿的流浪汉。
    “阿明!”
    “阿雪!”
    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有六个学员,阿明一走进驾驶班报到,就遇见了二十多年不见的阿雪。她似乎更胖了,足有180斤以上,但穿戴上档次有品味,新潮又合身,并不显得太肥胖。她的短发烫成淡金色,依然白白嫩嫩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儿一冲眼看上去,就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外国金发女郎,而性感无比的肉身尤其是那鼓鼓的胸脯和大腿儿,叫所有的男人都不自禁地要垂下三尺馋涎来。
    汽车前轮是搁起来的,这样练习加档减档时车子不会动。发动机发动前,必须在水箱里先加上热水,然后在车头用扛杆塞进机孔,使劲地摇着点火。车头里只能坐二人,其他四人就到后头有篷布的车厢里等待,大家轮流着练。这一车五男一女,年大的叫阿雪“师妹”,阿明则叫她“师姐”,不过,由于与她熟悉,所以还是叫她“阿雪”。
    “阿雪,这么多年不见了,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车厢里等待时,阿明与阿雪聊天。
    “阿明,是呀!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二十年过去了。”阿雪摘下眼晴,感慨不已。
    “你急个套想学车了?”
    “学好了玩玩呗。”
    “你现在住在哪儿?”
    “为民路十三湾巷。你呢?
    “清泰街缸儿巷。”
    “那我们离得不远。”
    “阿雪,还记得那一次我们翻万松岭的事吗?”
    “记得!记得!怎么会忘记呢!你踏三轮车歪来歪去的样子真可笑!”
    “后来听说你到深圳去创业了,什么时候回杭州来的?”
    “我是前年年底回来的。阿明,像我一没文化,二没本钱的人,除出打工,有什么业好创?”
    “阿雪,我看你挂金戴银的,穿的都是高档衣服,像个大富婆,打工有什么钱好挣?”
    “猫有猫路,虾有虾道。阿明,这世道勤劳致富呀!”
    “阿雪,不瞒你说,我曾做过踏儿哥,卖过鱼,卖过哈立克,卖过布儿,也卖过西瓜,起早摸黑,总算勤劳了,也没富起来,钞票真当难挣呀!”
    “哎呀阿明,钞票要看你急个套去挣的。天上的吃天,地上的吃地,河里的吃河,路数不同,方法不同,结果也不同。”
    “阿雪,你说的话,我不太懂。”
    “阿明,当官的好比在天上,有权有势,卖官鬻爵,贪污受贿,这叫吃天;新地主、新资本家,利用资源优势,欺行霸市,巧取豪夺,这叫吃地;小老百姓,三百六十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叫吃河。实话同你说,我做的行当,是吃的青春饭,现在年纪大起来了,抓得也越来越紧了,所以见好就收,回杭州来安安耽耽过日子了。”
    “噢,我有点数帐了,你是在酒吧、夜总会里做卖春生意的。”
    “阿明,一开始我到了深圳,工厂里、商场里这样那样工作都去做,不但辛苦,钱也不多,后来一次偶然,我就踏上了这条路,一发而不可收。这样子钱来得快,人又不太吃力。后来我在珠江三角洲到处转,做起了妈咪,有时自己也顶上,那就赚得更快更多了。”
    “嘿嘿,阿雪,看不出你这人还有这个本事。不过,你表生气,你生得介胖,有人要嫖?”
    “阿明,男人胃口都不同的,有的精肉吃多了,就想吃肥的;有的长妞搞过了,就想弄矮婆,青菜萝卜,各有所好。而像我这样肥大的,少之又少,呵呵,物以稀为贵嘛!”
    “那你赚饱了?”
    “我现在买了四辆夏利出租车,叫人在跑,与老公每天坐坐收收。在家闲着无事,就学学开车,学会后买辆皇冠、宝马什么的,自家开出去兜兜风,耍子耍子,多舒服。”
    “那你这么有钱儿,去不去炒股票、做期货?”
    “这种虚打虚的赌博我从来不踫的,我在城西买了三套绿城的房子,都快涨了一半了,这种才是实实在在的。”
    这时候阿明的传呼响了,他一看号码是陌生的,后面拖着个“5151”,有点莫名其妙,便去驾驶班回。令他欣喜欲狂的是,那传呼居然是小莺打来的。阿明问她“5151”是啥个意思,小莺嗲答答说是“我要我要”,这下他更是心花儿怒放了。
    小莺说她休息,约他下午去通江桥的通江歌舞厅跳舞,阿明说下午要学车。她说晚上,他一口答应。她说舞厅里见,风雨无阻,不见不散。
    阿明想着那“5151”,似乎他与小莺的距离忽然间近在咫尺了,脸儿像花儿开了合不拢来。
    “阿明,你笑咪咪的,啥个事儿介高兴呀!”阿雪正在驾驶室练排档。
    “阿雪,晚上我同人拷了个位儿,跳舞去。”阿明在她旁边坐下,依然止不住笑容。
    “跳舞?你会跳舞?”
    “离婚后学会的。阿雪,你会不会跳?”
    “我从小最喜欢跳舞了,但后来长得这么胖,怕难看,就不跳了。我在广州一个地方做时,那夜总会就与舞厅连在一起的,我很羨慕跳舞,但不敢上去跳,只是偶尔去坐坐看看而已。”
    “那下次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人少点儿的舞厅里坐坐。”
    “好呀!我老公每天都在外头吃吃赌赌,深更半夜才回来,从来不管我,我随时随刻好出来,反正你也一个人,我们两人都自由。”
    那时的大卡车拷排档,离合器都要踏两脚头的,即进一档时踏一脚,出一档时踏一脚,接着进二档时再踏一脚,出二档时也要踏一脚,依此类推,不像现在的手动档,一脚踏住离合器,直接可以从一档进到二档,二档进到三档,中间不必一踏一放。阿雪也许没控制好离合器,弄得排挡嘎吱嘎吱响,就是拷不进去。阿明无意地按住了她的那只像藕节一般的手,嘴里一边喊“踏住”、“放开”,帮她拷进排挡去。
    阿雪除出看东西写字儿,眼镜儿都是摘掉的,同翻盖儿手机一起放在小坤包里。这时她忽然转过脸儿来,两片腮儿像桃花般粉红红的,两只眼儿似水光样亮溜溜3的,直盯着阿明看。阿明看了一眼自家按着她的手儿,意识到了,连忙放开,低下头去。
    阿雪或许从千军万马里冲杀过来的,不以为然,反而按住了阿明的手,还柔柔地摸着。天气太冷,尽管驾驶室吹不到寒风,但还是冷兮兮的,这一摩挲,就摩出热兮兮,挲出情绵绵,而渐渐地在加深加浓。
    “阿明,二十多年前,你就很坏!”
    “阿雪,我介老实的人,急个套是坏人?”
    “你在万松岭上,就摸我胸脯。”
    “我摸你胸脯?阿雪,你表冤枉我。”
    “是的,我还三天没睡好哩!”
    “哦!我想起来了,那是你先挠我的痒,我打你,打在你那个上。”
    “你特为的,想吃我豆腐。”
    “不是特为的,不是特为的。”
    “还有,你打乒乓赢了,骑在我腰儿上,叫我爬,你坏!”
    “呵呵,那是小伢儿搞搞儿,你输给了我,我当然要骑你。”
    “你现在敢不敢再骑?”
    “。。。。。。”
    “我问你呢,阿明!”
    “不敢!不敢!现在哪里还敢骑?又不是小伢儿了。”
    “那时候你骑在我身上,也许穿着开档裤之故,我就感觉到你有点儿那个了。。。。。。阿明,再过二十年,或许也就是这么一眨眼,我们都六十岁了,要骑也骑不动了,你说是不是?”
    “人生规律,骑不动也没办法的。不过,你做人也做过了,长长短短、粗粗细细都吃过了,后半辈子的钞票也存足了,要比我日子好过几万倍,也该心满意足了。”
    “阿明,跟你说实话,其实做我们这一行的,捏着那根东西就像捏着根柴棒儿,真的!一根棒儿捣来插去你说有啥味道,有时甚至难受得要死,但为了钞票,也只能强忍。人毕竟不是动物,是有情感的,一次真正欢喜的情感交流或许就要好上那个一万次。”
    “那你老公不是同你有情感的吗?”
    “他也是做这门行当的,先要尝鲜的,我与他都彼此彼此,说不上有真正的情感,只能说凑合凑合,混混日子而已。”
    “那你们都是这方面的高手,至少情趣还是有的吧。”
    “唉!总之两情相悦不能淋漓尽致,就一般般吧。”
    时间到了,后头等着的人站在车门边儿了,阿明和阿雪不好再多说了,就让位给了他们。
    通江歌舞厅在江城路上,靠近南星铁路桥,离舞厅不远,就是中河通钱塘江处。傍晚时分,飘起小雪花儿来了,马路上滑溜溜的,自行车有点难骑。阿明对那舞厅陌生,一早就出发了,要去抢个雅避一点的位子,便于同小莺说话。
    这是他初涉舞场的第一次真正的位儿,不免有点激动,而且位儿的对象也是他所喜欢的,所以把阿芳送给他的那件夹克穿在身上。当穿这件衣服时,他就想起小钟来了,如果她不走,那他也用不着冒着雨雪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潇洒,小钟足以叫他毎夜快乐。
    小钟十天半个月来一次没个数,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而她每次要走的时候,阿明总是像失去了什么,叹息不已。
    “小钟,我要去寻舞搭子了,不是我对不起你,舞厅里都是这样子的,我也做不到不寻搭子。”阿明掩上门儿要出发时,还在这般想。
    通江歌舞厅在大厦的三楼,比手帕厂要大一半,算是个中档的舞厅。阿明找了一个幽暗的卡座坐了下来,专等小莺来。快开始时,舞厅里已是坐满了人,门口也挤挤挨挨的。
    阿明伸着头颈,直朝门口盯看,盼着他的小美女来。小莺进来了,阿明站了起来向她招手。她看见了,就朝里面走来,坐在了阿明的身边,脱掉了裘皮大衣。她喷了不少香水,股股香气飘散出来,令阿明神魂颠倒。
    “阿明,这舞厅怎么样?还可开以吧。”
    “可以,可以,比手帕厂好多了。”
    “有没有担心我下雪了不来?”
    “有点,有点。”
    “我如果不来,肯定会给你留言的。”
    第一只慢三没有上去跳,也许她在观看有没有熟人,第二只并四她就叫阿明上去跳了。阿明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小莺,很是快乐。似乎她正引领着他走向一个全新的舞世界,那里充满着欢笑,洋溢着芬芳,令他飘飘欲仙,之前人生的所有不快为此一扫而空。
    【注释】
    1摇当当:杭州话,摇晃、不稳之意。
    2В照:即今汽车的А2驾照。
    3亮溜溜:杭州话,闪闪亮、亮晶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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