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份由于天热,生意江河日下,营业额夯不锒铛只做了35000多元,开销过后,商店亏了1800余元,阿明所有的努力和辛苦付之东流,苦闷之极。
    “阿明,试承包有些日子了,合同不能再拖着不签了,你是否这两天来公司把它签了?”卢经理等人到店里来,一来调查亏损原因,二来催促签合同。
    “卢经理,考虑再三,我决定不承包该店了。”此事阿明想了又想,也与老婆商量来商量去商量好了。
    “不承包了,为啥?”
    “首先,自橫河公园旁的马坡巷开出农贸市场后,我店无论在商品的质量、商品的价格上,还是在营业时间、服务态度上,都无法与其竞争;其次,商店的周转资金、运输工具、冷藏设备等都无法扩大经营,尤其是不能打进单位客户之门;第三,职工的懒散、抵触,不愿承担承包后的风险;最后一点,也很重要,就是我无权对职工进行辞退回公司。”
    “假如你不愿意承包,那么,你想继续留在该店做呢?还是由公司另行给你安排工作?”
    “由公司另行安排工作。”
    23号台风是继去年8月8日7号台风之后的又一场大台风。这正是入秋的季节,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如银河倒泻,满天的树叶儿到处乱飞,瓦片、窗门、顶棚吱吱嘎嘎直响。阿明望着窗外的台风,心中便也刮起台风似的,难受得要死。
    阿明已连续失眠两天了。横河副食品商店经公司招标,竟然无一人愿意来承包,燕子弄菜场只得收了回去。他的工作关系也随之转入该菜场,被暂时安排在水产组做营业员。
    自参加工作,怀着理想,刻苦求学,十多年来,一转两转,又转回菜场来做营业员,这命中轮回也就罢了,但阿明自我感到受不了的,是职工在他背后的指指戳戳,冷嘲热讽,特别是那个朱副经理,曾经在批准她当团支部书记时,阿明有不同意见耽搁了些时间,这下三十年河西了。
    夜越深,台风越烈,似要把杭城摧毁了才肯罢休。
    无情的风,狰狞地卷没了阿明曾经的信仰。
    无情的雨,残酷地打碎了阿明曾经的理想。
    “信仰,理想,统统地见你妈的鬼去吧!”阿明吼出声来,比霹雳还要响。
    小露听见了这一声吼,似乎被吓着了,从床上拗起身来:“老公!你作啥?吓死人了!”
    阿明缓缓转过身来,两眼布满了血丝,颓然倒在床上。
    “老公,这事儿叫你不要再去想了,你还要想它作啥?”小露伏在老公的胸膛上,抚摸着他瘦削的脸。
    “小露,我真的没想到我会如此没出息!”阿明心如针扎。
    “我看你到燕子弄,可能收入要少些,但比在横河好多了。”
    “是吗?”
    “过去你三点半就要起床了,刮风下雨踏三轮车踏得个要死,现在五点半到菜场,等着汽车装鱼来就行了,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在横河时,平常晚上八九点回家不说,月底盘货不到十二点回不了家,现在我又可以吃你烧的饭菜了,你说是不是要好多了?”
    “被你这么一说,确实也是,只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没面子,在同学、小兄弟面前抬不起头来?”
    “人总要面子的吧。”
    “面子又值几个钱?只要不去偷,不去抢,好好坏坏随人家说去,随人家笑去。人是自家做的,又不是人家给你做的,我没你有文化,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小露,你这么一说,我烦恼一下子倒少了许多。”
    “还有,你刚才在叫什么信仰、理想,家里头说说没关系,现在的形势,如果再在外面说,人家就要骂你‘背事鬼’、‘阿背哥’了。”
    “小露,我同学胡鸣你认识的,就是在拱墅区搞副食品批发的那个,他辞职了,和另外两个同学投资几十万,在太平洋电影院对面合伙开了家夜总会,叫‘情人岛’,国庆节开张,他叫我们去坐坐,捧捧场,到时我们去。”
    窗外的台风依旧凶猛,两夫妻说着话儿,家庭的温馨感渐渐浓滋滋1起来,便越抱越紧了,到后头颠来倒去翻上翻入的,几乎忘了台风的肆虐了。
    情人岛里霓虹灯闪烁,装潢极其考究、气派,有性感的美女在唱歌,在跳舞。有钱的人儿翘着腿儿,叼着烟儿,喝着酒儿,献着花儿。那鲜花一百块一束,吓得阿明乌珠儿都快翻白了。小露悄悄对他说,来捧场要送一束的,不然面子上过不去。有好几个同学在,阿明到了洗手间,偷偷摸袋儿,抖都抖煞了。
    “阿明,你表背2噢!”阿明要去送花儿,胡鸣拉回他坐到沙发上,又添加了些茶水。
    “这、这不大好吧。水果拼盘不算,两杯茶儿一百块你不肯收,这花儿又不叫我送,这真当。。。。。。”阿明难为情煞了。
    “阿明,你今天同老婆能来,已给我十分面子了,再背事唠叨,就不当我是你‘游鳞斋’的学友了!”
    台上的歌女袒胸露臂,唱得极动听;舞池的男女搂着抱着,扭得极放荡。花香、酒香、人香弥漫了整个大厅,大哥大的铃声此起彼伏,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小露,这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出了情人岛,阿明如梦醒一般。
    “你同学有本事,男人家就应该这样,敢闯敢拼。”小露意犹未尽。
    “小露,我拼过了,呵呵,快拼得你没感觉了。”
    “你呀!不正经的话语蛮会说,正儿八经的事儿不去想想。”
    “我听说劳动路菜场原先一个叫章祥的团干部去年底辞职了,现在在龙翔桥农贸市场里卖甲鱼、湖蟹,卖得很不错。”
    “你想辞职去跟他做?”
    “这倒不是。我在想,燕子弄菜场上午有时有鱼,有时没鱼,下午也只卖卖海带、咸鲞、冰带鱼这些东西,空闲得很。横河里我起早摸黑做惯了,休息天闲着没事儿难受,想去章祥那里弄点儿甲鱼,到另外的农贸市场去卖。有雯雯了,这样那样开销多了,这样也可以赚点零用钱,你看好不好?”
    “只是这个章祥肯不肯帮你这个忙,把进价甲鱼给你?”
    “他原是我提拔起来的,格点儿面子总会给我的。”
    “那你去试试看。”
    秋风有点紧起来了,连着几场秋雨,打落些梧桐树叶儿,铺散在地上,黄澄澄的。
    这天一早,阿明赶去龙翔桥找章祥,他正忙碌着。寒暄数句,章祥知道了阿明的来意,将几只死甲鱼送去附近的饭店后,回转来摸出软壳中华牌过滤嘴烟儿。
    “阿明,听说你承包横河副食品商店了,想做甲鱼生意?”
    “我不承包横河了,现在在燕子弄菜场水产组,休息天没事,想从你这里批些甲鱼,到另外地方去卖,弄点外快。”
    “说什么批不批的,我进价给你,你休息天来拿就是了。”
    “你甲鱼是统货进的,有雄头,有雌头,大大小小,还有死的,这进价给我是不是不大好?我看还是批给我,这样你也不吃亏。”
    “阿明,你落魄到这个地步,我好帮一定会帮你的,什么时候来拿,我给你准备好。”
    “那就礼拜六这天吧。”
    到了礼拜六,阿明准备了一只大脸盆,一早去找章祥。货到了七点多才来,章祥将三只编织袋里的甲鱼倒在了柜池里,挑了三十只以雄头居多都是一斤左右的甲鱼,装进袋里,过了磅秤,计33斤,说钱下次来给他就行,以每斤29元算。
    章祥给阿明看进货单,甲鱼进价就要29元一斤,这甲鱼又是雄头多,一斤左右也最好卖,阿明很是感激。
    到了清泰立交桥下的长明寺巷农贸市场,阿明讨了点水,拿出几只甲鱼,摆在脸盆里,照着章祥的关照,雄头卖36元一斤,雌头卖34元一斤。那甲鱼墨墨黑,亮光光的,一看就是本塘。
    1元摊位费刚付出,便来了两个男人,不是单位、饭店里采购员的模样,更像是贩子。两人看了一眼甲鱼,问了价格后,就说统吃啥个价。阿明一想,说32元一斤。那两人说31元,阿明不肯。那两人再加0.50元。阿明一算33斤甲鱼,每斤赚2.50元,有80多块好赚,想想不费吹灰之力,就那么多钱赚进了,便卖给了他们。
    阿明哼着灰调儿,兴高采烈地回到了龙翔桥。
    “阿明,你介快卖光了?”章祥甚是疑惑。
    “卖光了。”阿明将本钱给了他。
    “哪里卖的,生意介好?”
    “长明寺巷农贸市场。”
    “这路上一来一去,还要一只只卖,不会介快的吧。”
    “来了两个人,统吃了去。”
    “多少钱一斤?”
    “三十一块五。”
    “哎呀!阿明呀,介好的甲鱼,你怎么批掉呢?又不是没时间,不好一只只零卖的呀!我算算你至少好赚一百六七十块,你只赚了一半,可惜!可惜!你看看,我在卖的,要么大,要么小,婆头也多,哪里有给你的介好?即使这样,我三十一块五一斤也不肯卖呢!”
    阿明被章祥这么一说,再对比对比甲鱼,确实给自家的好,不免也肉痛起来。
    “阿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贱价卖了。”
    “阿明,你生意经看来还要好好交学学哩。”
    阿明这么一来,心情一落千丈,懊悔着回到家里,连饭也吃不入胃,躺在床上想来想去。
    “老公,你今天去卖甲鱼,情况好不好?”小露一回家,便问。
    “好是还好,只是。。。。。。”阿明起床来,有气无力的样子。
    “只是啥西?”
    “只是好甲鱼贱卖了,本来可以赚个一百六七十块,后来只赚了八十多块。”
    “这也不错啊!”
    “错是不错,但是章祥给我的三十三斤甲鱼中几乎是雄头,而且都是斤把儿重,好卖。他是二十九元的进价给我的,我三十一块五等于是批发价批发掉了,他好像不高兴。”
    “那你应该给他些利润,这样下次就好再去拿了。”
    “我是给他三十元,但他不肯收。”
    “他不肯收,那下次再去拿就有点儿难为情了。”
    “是呀!他也是做生意的,统货进来,总不见得好货给我,差的留给自家卖吧。”
    “那你下个礼拜休息时,还去不去拿?”
    “我总觉得不好意思。”
    “这倒也是。这样的,小波这几天承包了一个大饭店的装修,在杭州饭店对面的苏堤口子上,工期很紧,他忙不过来,要不你休息天去帮帮他,采购采购原料什么的。”
    “装修这生活我更加外行了,只怕弄不好。”
    “小波会教你的,带过几次就会了。”
    “那好,我去试试看吧。”
    【注释】
    1浓滋滋:杭州话,有些浓厚之意。
    2表背:杭州话,不要做出违背常理的事。表是“不要”的快读、连读。背,背时,也作“悖时”、“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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