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书玉真是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但也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相信她。这位姐姐说能让苗城主把这案子给接下来,还说能让国君不敢动孟家,这些听起来根本就不可能的事,经了她的口说出来,就变成了可能。至少他此时此刻认为,是完全可能的。
    于是他下了决心:“好,我去喊冤,其它的就交给姐姐了。”说完又看向孟老爷,认真地道,“父亲,我相信姐姐,也相信另一位姐姐会在天上一直保佑着我们。所以我们就放手去做,左右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坏也坏不过姐姐惨死,咱们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说完,扯了一把白鹤染,问道:“是我自己去,还是你同我一起去?”
    白鹤染站起身来,“我同你一起去,你喊冤,我跟苗大人说句话。”
    “好。”孟书玉干脆利落,反正现在母亲也已经出宫去了,他们再怎么闹腾也不会闹得母亲不安。他离开桌席朝着苗大人走过去,白鹤染亦在后面跟着。这一动,正好入了淳于傲的眼,国君心里头咯噔一下,立即意识到怕是又有事要发生了,且这件事还跟孟家有关。
    孟家的事他太清楚不过了,他手里有一桩孟家的血案,血得不能再血的血案,至今他仍然能清楚地记得一个月前那一幕幕,能记得他是如何劫遇孟书和,如何将人凌虐,又如何把人割下头颅扔到了孟府门口。还有孟书和的尸身,是扔到山里打算喂狗的。
    他想起几天前听闻孟家找回了孟书和的尸身,已经送到城外去落葬了,之后孟家并没有什么出奇的举动,他便以为是孟家认了这笔糊涂帐,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
    可直到此刻他方才明白,孟家是能咽,但是有了白鹤染之后的孟家可就咽不了了。只要白鹤染在,一切就都有了变数,孟家的事怕是不能悄无声息地了了。
    他眼瞅着孟书玉和白鹤染离席,一步一步走到了凤乡城主苗扶桑身边去,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去找苗扶桑。直到孟书玉跪到苗扶桑面前,大喊一声:“城主大人,小民有冤,请城主大人为小民家里做主啊!”
    淳于傲明白了,这特么的是在喊冤,是在跟凤乡城的父母官鸣冤。
    孟家疯了不成?莫不是以为苗扶桑真的想办这桩案子?之前几次试探,苗扶桑的怀疑已经打到他这边来,但也只是刚一怀疑便马上止住,并且明确地告诉了孟家,此事不可再议,他无能为力。孟家都被拒绝过,这怎么还弃而不舍呢?居然还闹到了宫宴上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喊冤,这闹的是哪一出?是在借由这个场合,来逼苗扶桑接下案子吗?
    怎么可能!淳于傲有自信苗扶桑不可能为了孟家来挑衅他这个国君,可同时他也明白,孟家既然敢做,就一定是有几分把握的。但是孟家的把握来自哪里?
    他的心七上八下的,竟隐隐生出一丝担忧与紧张。这种情绪都落尽君慕凛的眼底,看得他当时就笑了,开口问道:“国君陛下看起来似乎很紧张?怎么着,莫不是臣民喊冤,跟你这位高高在上的国君也有关系?这个喊出来的冤,该不会是你给的吧?”
    “一派胡言!”淳于傲矢口否认,“孤王怎么可能跟他们的什么冤屈有关系。”
    “没关系你紧张什么?国君陛下,你的脸都白了。”
    淳于傲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但变不变颜色怎么可能是摸出来的,他只是知道君慕凛说得是对的,他的确是心虚,很有可能已经白了脸色。
    再看下方,孟书玉的喊冤吸引了在殿的所有目光,好不容易又跳起来的歌舞又因为这一声喊冤而停了下来。对面女宾席的人也全都看向这边,罗安公主甚至已经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城主苗扶桑看着跪在面前的孟书玉直接就愣住了,怔怔地问他:“你有何冤?”
    孟书玉大声道:“我姐姐的冤!凤乡城人人皆知我孟家嫡女惨死,被人割了头颅扔回孟府门口,凶手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前几日我们寻回了姐姐尸身,把尸身跟头颅一起给葬了,可葬是葬了,这冤案却不能了。孟府也不是无名小宅,堂堂孟家大小姐都能被人残害至此,还能让凶手逍遥法外,这岂不是要让凤乡城人人自危?凶手能杀了我姐姐一个,就也能杀了其它家里的姑娘,苗大人,您为一方父母官,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惨案发生在凤乡城,却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管吧?小民今日就是要为姐姐喊冤,请孟大人开堂审理,为我们孟家找出残害姐姐的凶手,并将凶手绳之一法。如此才算是一方父母保一方平安!”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经他这么一说,查孟书和的死因已经不再是他们孟家一家的事,而是整人凤乡城所有人的责任。孟家嫡女尚且有这样的遭遇,那么其它府里的夫人小姐们呢?如果官府放任不管,任由那凶徒逍遥法外,那万一日后再惨害别人怎么整?
    孟书玉继续道:“我父亲没什么官职在身,平日里多是赋闲之事。我们孟家自认也不是刻薄的门户,平日里并没有与什么人结下深到害命的仇怨。所以我们认为这根本就不是寻仇,很有可能就是遇着凶徒了。这太可怕了,我姐姐的死只是一个开端,后续还会有更多的人步我姐姐的后途,苗大人您不能不管啊!”
    听了这话的人们都反应过来,是啊,孟家不在朝,不为官,平日里就是靠着孟家祖上的荣耀和与贵太妃的亲戚关系过活,虽不至于太过低调,却也绝对称不上是高调的。
    孟老爷孟文承为人谦逊温和,甚少与人红脸,孟夫人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出了名的温婉善良。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跟人结下深仇大怨,怎么可能会让人报仇到家中女儿身上。
    所以孟书和的死就死和很蹊跷,起初他们也分析不明白到底人是被谁杀死的,可现在孟书玉这么一说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仇人,而是遇着了极凶之人。
    这就太可怕了,就像孟书玉说的,这种人是杀人不眨眼,也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他更不会被权势地位吓倒,甚至很有可能权势和地位还会成为他挑战的乐趣。
    孟书和的案子不破,他们家中的女儿就也一天都不安全,这怎么能是孟家一家的事,而是他们所有人的责任啊!杀害孟书和的凶手一天找不到,他们就一天都不得安生。
    于是人们开始附和孟书玉的话,开始一起恳请苗大人立案调查。
    一时间,逼得苗扶桑是千难万难。他很想告诉孟家人,这个案子不是他不接,而是他不敢接,一旦他接了,很有可能他一家老小的命就都不保了。因为他曾经暗中调查过,可是结果却是种种迹象都指到了国君那里,这让他还怎么查?
    他无奈了,“书玉,你这是何苦?你这不是在逼你苗伯伯吗?”
    孟书玉倔强地跪在那里,再也不说一句话,但目光却十分的坚定,大有一种你不点头,我就不起来的架式。这让苗扶桑十分的为难,那个矛盾的滋味就别提了。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走到了他的身边,微微弯身,压低了声音同他说:“苗大人是不敢接这桩案子么?其实有什么可不敢的呢?你的女儿都已经是那副模样了,我不信你的心里对那个人没有半点怨恨,我更不信你没做过想把那个人一刀捅死的梦。既然有同样的恨,那么为什么不能像孟家一样勇敢地站出来?为什么不能为你们的宝贝女儿报仇?难道苗大人当真不心疼独生女儿吗?难道苗大人看着殿外疯癫的女儿,和一把年纪还追在后面跑来跑去的夫人,当真就没有一丁点心疼?苗大人,这么多人集体请愿,机不可失啊!”
    苗扶桑吓了一跳,心里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就扭头去看说话的这个人,结果看到的是一张本该陌生,却又莫名奇妙地带着几分熟悉的脸。
    他想起这是孟家夫人新认的女儿,也想起她在宫宴刚开始时走上了高台,去给那东秦太子送了一盘点心,二人还攀谈了许久。然后竟是一起走向国君大人,说了好一阵话。
    他不知道那时这位姑娘说了些什么,可现在他却清楚地听到对方在跟他说什么。
    给女儿讨个公道,这事儿他太想做了,且何止是讨公道,他就是要给女儿报仇。好好的如花似玉的姑娘,好好的送到宫里,结果不出两年就疯了。现在宫中又揭露了那样的丑闻,国君竟是变相地认了形父一说。这让他如何能甘心?何止是不甘心,简直是恶心!
    就像这位姑娘说的,他做梦都想一刀捅死国君,可是在不是做梦的时候,就不太敢了,考虑得也多了。不过这位姑娘说得也对,眼下这么多人集体请愿,还是孟家主动提出来的,那么他如果顺水推舟一下,国君也怪不到他的头上,毕竟他也是被逼的。
    机不可失啊!
    苗扶桑犹豫了,而白鹤染在这时又说了一句话,彻底的巩固了苗扶桑要为孟家查案的决心。她说——“你若好好办这桩案子,你女儿的疯病,我给她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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