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东秦民间没有辞年宴这一说,这个话其实就是人们想在除夕的前一天到公主府来跟白鹤染团聚团聚,所以就临时扯出来这么个说法。
    白鹤染到也无所谓什么宴不宴这一说,她只当是家里人在一起吃个饭,不管地点选在哪,总之有祖母在身边,有叔婶也同席而坐,还有弟弟妹妹堂姐堂弟围在身旁,就连红氏林氏都不再被当做姨娘排除在外不让上主桌,她就觉得特别开心,也特别温暖。
    这才有个家的模样呀!没有红脸争吵,也没有勾心斗角,甚至就连谈氏偶尔酸溜溜地说几句话,都觉得这才是人间烟火,才是百姓人家该有的生活。
    今日宴只开了一席,是一大席,用的是公主府特制的饭桌。
    这种饭桌是白鹤染刚到公主府的那一天提出的创意,是按后世大饭店那种转台设计的。
    虽然不是玻璃桌面,但木质桌面也是一样。工艺简单,就是在一大一小两张桌面中间加一个轴心,天赐镇干木工活儿的匠人一天就打制了出来,正好今儿拿过来用用。还说如果实用的话,就年后批量打制,给公主府打制一批,再送几个样品到天赐镇上,哪户人家相中了都可以订做,将来如果活计好,就干脆在天赐镇成立一个统一的木工作坊,专做桌子。
    白鹤染一看到这桌面就想起纪伯跟她汇报的这个事,心里就想笑。因为镇上的木工说了,创意是她的,所以大头得让她拿,这个木工作坊还是让她来成立,然后他们到她开的作坊里做工,拿该拿的工钱就行,绝不贪多。
    但实际上,她哪里会差那点儿银子,之所以出了这个主意主要还是方便自己使用,后来镇上木工想到了用这个赚钱,她自然是愿意让他们去赚的。不管赚多赚少她都不参与,这是她这个封地之主给百姓们的福利。
    而且白鹤染还通过个转台联想到了后世的许多东西,她其实完全可以把创意提出来,让天赐镇上的手艺人来实现。如果镇上的人不够,或是哪个工种有缺失,那就从外面找人,或是直接入镇籍,或是来当师父,都是可以的。将来在镇上生产,在城里销售,全部都由她的人来做,一条龙服务,想必天赐镇也很迅速地富裕起来。
    她想得有些出神,就觉有人扯了她的衣袖,偏头一看是老夫人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还开口问:“阿染想什么想出了神?你二叔同你说话呢你都没听见。”
    白鹤染这才惊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失礼了,这大家刚刚围桌落座,她这个主人家就先溜了神,这岂不是怠慢了客人?
    于是赶紧朝着二老爷白兴武欠了欠身,“二叔莫怪,阿染刚才有点儿走神了,要不我先自罚三杯酒,当做给二叔赔罪吧!”说着就要端酒杯,甚至身后的岐黄把酒都给她满上了。
    白兴武都气笑了,“这小丫头,新来的吧?你家主子实在,你也跟着实在。她说自罚三杯你就真给她倒酒啊?也不看看她才多大,哪能喝得了三杯酒。得了得了,二叔逗你玩儿呢!不过阿染哪,咱们今儿可都是到了你府上,还是打着吃辞年饭这个名号,你做为这天赐镇的主人,是不是应该说几句?”
    白鹤染一听这话连连摆手,“二叔别揶揄我了,祖母在这儿坐着呢,哪里轮得到我说几句?要说也是祖母说。”
    白蓁蓁在一边就笑,“二姐脸都红了,这是怯场呢?以前可没见你因为啥事怯了场过,这怎么人回了天赐镇脸皮还薄了?这可不像你啊!”
    白鹤染气得直瞪她,“你这意思是说我以前脸皮厚?”
    白蓁蓁跟她斗嘴:“你觉得呢?哈哈哈,祖母您可别帮她,今儿就让她当一回大,让她自己给咱们讲两句。说起来,咱们白家好些年没有这样热闹过了,特别是还跟二叔二婶还有三婶一起吃饭,我印象中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这种场面,再后来即便是过年也是各吃各的,甚至年初一都甚少能一家人聚到一起去,那样很没意思。”白蓁蓁说到这里就有点儿落寞,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还是想到了远在青州还没回来的三叔。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白鹤染心里轻叹了声,知道有些事情是白氏一族永远都迈不过去的坎儿,便也不急在一时深纠这个事情,于是赶紧开口缓解气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咱们不是好了么?三叔没回来是因为在替皇上守着边关,那是他身为大将军应尽的义务,咱们应该替他骄傲。正是因为有三叔这样的人在边关守着,我们才能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过个好年,所以我提议,咱们今儿这第一杯酒就遥敬三叔。”
    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响应,首先就是白浩轩大声开了口:“对,敬三叔,三叔是我们家的大英雄!”说完还跟身边的白浩风说,“风哥哥你真好,有一位英雄父亲。”
    白浩风也高兴起来,那种骄傲与自豪的感觉是掩都掩不住的。
    于是人们一起举了杯,冲着遥远的西方拱了拱手,一饮而尽。
    老夫人也破例喝了酒,以前总想着老三不是她亲生的,是庶子,心里就别扭。但如今她也想开了。亲生的又如何,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如今不是亲生的把她接到了家里好好侍候着,亲生的却一次两次的想要加害于她,恨不得她早点死。这样一比,还是庶子比亲子强得多。
    她拍拍身边的白鹤染,“阿染啊,你二叔说得对,今儿咱们到这里来,你是主人,理应说几句话的。你别怕,祖母就坐在这里为你撑腰,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人会挑你的理。”
    “对,阿染,说说吧!”红氏也向她看过来,“一年了,从你自洛阳回来,到如今,又是一个年过去了。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平日里没什么机会,不妨就借着这顿饭,借着这杯酒,把心里话说一说。你这孩子心思重,总有话闷在心里,咱们看了心都难受。”
    白蓁蓁也又开了口:“姐,你说吧,你说完我说,我也有一肚子话想说。”
    白燕语一仰脖,把刚倒满的酒杯里的酒又给干了,完了就道:“二姐姐说完了蓁蓁说,蓁蓁说完了我说。红夫人说得对,憋了一肚子话在心里,不说难受。”
    白鹤染特别能理解这两个妹妹,这怕是打从淳于蓝过世之后,过得最畅快的一个年。于是也不再推拒,只点了点头道:“既然都让我说,那我就说说。”她也举了酒杯,学着白燕语的样子,一仰头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身后岐黄犹豫一下,还是又把酒给满上了。
    “今日是辞年宴,既然给这顿饭取了辞年这个名字,那意思就是让我们跟过去的一年说声再见。都已经是说再见的年月了,所以也不想总是回过头去忆往昔,看曾经。曾经再不好,我们也都走了过来,曾经再美妙,我们也都经了过去。走过的路不能回头,好在这一路虽然坎坎坷坷,但也优胜于劣,好胜于坏。纵然还是有诸多不满意之处,我却觉得总也好过之前的那些年。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
    她说到这里,又把酒杯端了起来,“我辞的其实不只是过去这一年,而是过去好多年。辞的是曾经的那个被关在小屋里的白鹤染,迎的是今日名闻天下的天赐公主。辞的是那些欺我诈我坑我害我的奸险小人,迎的是能与我同座一桌欢欢乐乐的至亲至友。我想说的是,一场相识不易,愿我们年年岁岁长相聚,长长久久四季安。”
    “对,年年岁岁长相聚,长长久久四季安!”白兴武跟着大喝了一声,紧接着老夫人也随了一句,然后是红氏等人也跟着一起喊着这句“年年岁岁长相聚,长长久久四季安。”
    人们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放下时,相互对视,哈哈大笑。
    白蓁蓁一边笑一边说:“本来我还真是想回忆回忆从前的,可是二姐姐直接把我的话给堵死了。不过二姐姐说得也对,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管是好是坏,再翻过头去看已经没什么意思。要紧的是前头的路,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所以我也不说那些回忆过去的话,也许未来许一个美好的祝愿吧!我就祝咱们家所有的女孩子都能够觅得如意郎君,所有的男孩子都能依着自己的理想,有一个自己心甘情愿的前程。当然,将来长大了娶一门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相亲相爱的好媳妇儿,这也是必须的。”
    说完,伸手去拍白浩轩的头,拍完想了想,又往白浩风脑袋上也拍了一下,“你们两个,听好了没有?都给我记住了,将来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依着自己的本心和自己的初心。不要随大溜,更不要被利益和权势所左右。姐姐不想你们走我父亲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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