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安不知道白鹤染所说的戏码是个什么戏,但白鹤染的又一枚药丸让他彻彻底底地臣服,再生不出半点异臣之心,死心塌地地归入十皇子与天赐公主的门下。
    白鹤染没有在刘宅逗留太久,见过刘德安之后,又立即前往痨病村。
    比起刘宅的安静,痨病村这头就显得有些混乱,因为人多,又因为这个村子自落成之日起是第一次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救治行动,以至于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异常的兴奋,甚至还有人想要趁乱逃跑。
    不过村子四周全部都有兵将守着,别说是人,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以宋石为首的今生阁医者坐在村口,有将士提前给村子里所有病人都发放了号码牌,大夫们叫到哪个号哪个号的持有者就会上得前来接受诊治。而这个诊治也不只是给个药丸那么简单,而是从把脉开始,到望闻问切,走完整套初诊流程。
    这是东宫元建议的,一来不想将白鹤染的药丸树立得太过神奇,以免惹人耳目。二来也是防止这些人身上还带着其它的病菌,包括疫症,这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们诊得非常细,甚至有些人身上有外伤,都被安排着进行了细致的处理,其它头疼脑热伤风感冒包括脾胃不合等疾病,也都做出了相应的治疗。
    今生阁此番带了大量的草药过来,可依然是无法满足这边的需求,不得不临时回京征调。好在京中的药材铺都有东宫元提前打过招呼,也有白蓁蓁安排的人跟着随时入帐,钱一文不少,所以各家掌柜还是非常配合的。
    目前为止痨病村这头进行得还算顺利,村子里的病人也过了最初的新鲜劲儿,不再闹腾,也不再有人往外跑。因为他们看到了经过诊治的人有了明显的好转,所以跑就成了最傻的行为,只有留下治病才能保命,这是痨病村的人经过了前一天的混乱之后达成的共识。
    东宫元见白鹤染来了,赶紧过来汇报这头的情况,同时也问道:“右相那边如何?”
    白鹤染和他说了一遍那边的情况,然后告诉他:“五日后,我会叫上十殿下一起陪同右相进京,宣布右相治愈。皇子和公主都不怕被过病气,人们至少就能相信到五分,而另外五分就要靠痨病村这头了。届时我会再邀请几个位高权重之人来村子里视查,当人们看到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们都赶进到村子里,咱们对痨病的攻克就算落了实。痨病丸从第六日起在今生阁上架,从此以后,世人再不会被痨病困扰。”
    东宫元听着这话就有些激动,痨症为害已经太过久远,如今终于有治,这是要载入史册的。天赐公主的名字将世世代代流传下去,而他做为天赐公主的大弟子,也将在这样的记载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是他从前无法企及的高度。
    白鹤染往前走了几步,一直站到村子口,随着认识她的人向她行礼,村子里的病人也终于知道了这个小姑娘的真识身份。于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来给她磕头,想说感谢的话,却激动得泣不成语,只能不停地以额头点头,叩谢她的活命之恩。
    白鹤染看着这些人,心里也是有很大触动的。就跟当初她在国公府开门问诊一样,以毒为医,为她的人生打开了一个新的领域,也为她的未来奠定了一条新的道路。
    她让人们起来,自己也走进了村子,东宫元和默语在身后跟着,没有半点迟疑。
    当她终于站到村子里时,那些跪地磕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除了病人之外,这个村子里还从来没有健康的人主动走进来过,更何况白鹤染的身份还是如此尊贵,这让人们在感动的同时也有些惶恐不安。
    有人劝她:“公主,我们的病还没有全治好,您还是别进来吧。您就是我们的全部希望,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奔头啊?”
    “是啊,公主千金贵体,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我们都是等死的人,就算治不好了没什么,最差也就是继续等死,情况总不会更糟糕。可是您不一样,您是公主,跟我们是不同的。”
    白鹤染却不听劝,还冲着说话那人摇了摇头,“我虽为公主,可那只是身份的不同而已。从生命的本质来说,我与你们没有任何不同。我明白你们替我担心,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痨病我既能治,就也能有效地切断它的传播,否则我也不会让外面那些将士近距离接触痨病村,更不会让我今生阁的医者们近距离地接触你们。我为你们负责,也为他们负责,更会为自己负责。所以无需担心,如今这座村子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威胁。”
    人们没太反应过来,因为村子被封存的岁月太长了,人类从来都是谈痨色变,突然有一天说能治了,这让他们都跟做梦一样。
    白鹤染三人就在这些人还跪着等梦醒的时候,一步一步走进了村子里,偶尔驻足停留,逗逗年幼的孩童,也同年迈的老者说说话。最终,脚步在一个茅草屋前停了下来。
    那里聚集了七八个半大孩子,小的有四五岁,大的也不过七八岁模样,正围坐在一对兄妹身边,很认真地听那对兄妹讲着故事。
    那对兄妹也只十五六岁模样,身形瘦弱,脸色焦黄,说起话来声音不大,明显是气脉不足,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能被这些孩子听见,只是偶尔会停下来咳嗽一会儿。
    白鹤染走近了些,蹲下身来,也跟着那些孩子一起听。这会儿主讲的是那位少年,他的妹妹在边上坐着,时不时地帮着哥哥顺顺背。看到白鹤染几人过来时有明显的惊讶,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打断他哥哥。
    故事都是民间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公子看到有人用假的珍珠行骗,以假乱真,卖给了一位即将出嫁的姑娘。小公子家里就是做珍宝生意的,所以虽然年纪还小,但这珍珠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分辩出来。于是当场就拆穿了那个店家的欺骗行径,阻止了那位姑娘继续上当受骗。结果却因为搅了人家的生意,被抓起来打了一顿。
    孩子们听得很认真,一听说小公子被打,一个个的都嚷着那个店家太坏了,不会有好报。
    东宫元小声感叹:“虽然生活在痨病村里,生命也是屈指可数的,但这些孩子还是没失了本性。从前只听说这村里的可悲,却没有亲眼见到过,如今见了心里真是不好受。好在他们命好,赶上了公主做出痨症丸来,也算是福大命大。”
    故事讲完了,孩子们还想再听,可是少年却摆摆手,“下晌再讲吧,我有些累了。”
    有稍微大一些懂事了的孩子就劝道:“咱们别缠着泽哥哥了,泽哥哥的病比我们都重,没有那么快好起来,让他多歇歇,我们下晌再来。”
    孩子们于是点了头,跑跳着散了开。直到这时,那少年才转过头来看向白鹤染几人,看了半晌,主动问道:“听说有一位公主做出了能治痨病的药丸,这几日许多人都吃了,我和妹妹也吃了,的确有奇效。姑娘不像是痨病村里的人,您身边这位先生我也见过,是个大夫,莫非你就是那位做出药丸的公主?”
    听哥哥这样说,边上坐着的姑娘也睁大了眼睛看向白鹤染,眼里尽是惊讶。
    “怎么,我不像?”白鹤染笑着问他们,“是不是跟你们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是不一样。”说话的是那位妹妹,她叫葛芳晓,今年十六岁。“我一直以为那位公主该是上些年岁的,没想到你这样年轻。”她站起身来,把手往衣服上抹了两把,有些无措,“是不是应该跪下磕头?我们也没见过皇家的人,有失礼的地方,公主您千万别怪罪。”
    她的哥哥葛承泽也说:“是啊,我们在村子里关久了,都快忘了外面的事了。”一边说话一边站了起来,拉着妹妹给白鹤染行了叩头礼,然后也没站起来,就跪在原地问道,“听说连吃那药丸五日就能痊愈,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村子,这是真的吗?”
    两人都有些紧张,盯盯地看着白鹤染,生怕她摇头。好不容易有了活命的机会,这样的白日梦他们不希望这么快就醒来,好歹多做几天。
    好在白鹤染没让他们失望,认真地点了头,亲口证实了那少年的问话:“的确如你所说,五日痊愈。而且就是现在才过一日,你们身上的病也已经不会再传染给别人了。要不是为了方便统一治疗,你们都可以随时离开村子,就像得了普通的病症一样,不影响生活。”
    兄妹二人喜极而泣,可是抹了几把眼泪之后却又叹起气来,那少年说:“如果我们的家人能再多挺两个月,就也能有活命的机会,我们也不至于因为一场病而家破人亡。现在,我们兄妹的命是有希望了,可是如果五日之后就要离开这里,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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