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啊”地叫了一声,大惊失色,挣扎起来,“王爷,王爷,你放手……!”
    齐王紧抱凌霜腰肢,喘着粗气道:“凌霜,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瞧不上我?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你觉得我是个胆小鬼?你是否从心里一直瞧不起我?”
    齐王第一次见到凌霜的时候,正是凌霜被欺辱之时,齐王有所顾虑,没能第一时间上前解围,反倒是楚欢路见不平,出手救了凌霜。
    这事儿齐王一直耿耿于怀,成了他心中的一块石头。
    凌霜拼力挣扎,齐王倒也不敢太过用力,被凌霜挣脱开来,凌霜放下手中的盘子,跪倒在地,“王爷,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奴婢从来没有这样想。”
    齐王见凌霜跪下,伸手要去拉她起来,凌霜却惊恐往后缩了一缩,齐王的手顿住,片刻之后,才缓缓收回去,转身落寞地回到椅边坐下,苦笑道:“凌霜,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的心意?在云山府看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娶……为此我花了不少心思,你进宫的那天,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凌霜只是跪在地上低着头,娇躯微微颤抖,却没有说话。
    “但是我现在知道,那天虽然我很高兴,可是你却并不高兴。”齐王苦笑道:“凌霜,我将你带走宫中,是否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凌霜抬起头,看着颓然的齐王,心中一颤。
    “天下间最远的距离,并不是相隔万里,而是你我近在眼前,却如同陌生人一样。”齐王凝视着凌霜,“也许从一开始,都只是我一厢情愿,现在想来,只是我太过天真。”他忽然自嘲般笑道:“我不喜欢的女人,招之便来,多如牛毛,可是我真正喜欢的女人,我却从不曾得到她的心……!”
    凌霜终于道:“王爷,凌霜不是傻子,知道你的心意,可是……王爷是皇家帝胄,身份尊贵,万金之躯,而凌霜……!”凄然一笑,“出身青楼,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亵渎了王爷的清名……王爷,天底下的好姑娘多得是,正如王爷所说,想要伺候王爷的女人多如牛毛,凌霜只是卑贱之身,实在不能玷污了王爷……!”
    齐王显出恼怒之色,道:“你为何这样说?什么青楼出身,在我的眼中,你比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干净,你可以不在乎我,可是……可是你不能这样说自己,凌霜,你是天底下最干净最纯洁的姑娘,谁要是敢对你的身世有一丝一毫的亵渎,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凌霜看着恼怒的齐王,眼中神色复杂,粉润的红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声音,“殿下,有客求见!”
    齐王一怔,皱起眉头,问道:“这么晚了,是谁来见?”
    “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外面声音道:“现在正等候王爷接见。”
    齐王想了一下,终于道:“带他过来吧。”这才向凌霜道:“凌霜,你先下去歇着吧,太晚了,不要伤了身子。”
    凌霜起身来,犹豫一下,终于道:“王爷,你自己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
    齐王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凌霜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声音道:“殿下,人已带到!”
    齐王看向厅门,只见从门外匆匆进来一人,看到齐王,径自过来,跪倒在地,已经带着哭腔道:“殿下,奴才可见到您了……!”
    这人一身粗布衣裳,带着一顶粗布帽子,乍一看去,只是市井中普通的老百姓,齐王打量两眼,失声道:“孙德胜,怎么是你?”
    跪在地上之人,却豁然是齐王在宫中时候的贴身太监孙德胜,当初齐王跟随徐从阳前往云山府,孙德胜便是贴身跟随。
    孙德胜跟随齐王多年,算是齐王十分信任的人,只是齐王出宫开府之后,作为宦官,孙德胜却只能留在宫中,并不能跟随出宫入府。
    此刻齐王见到本该在宫中的孙德胜这样一副打扮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倒真是吃了一惊,已经起身上前来,拉起孙德胜,有几分欣喜道:“你怎么出宫了?”
    “殿下,奴才要走了,临走之前,惦记着殿下,想过来见殿下最后一面。”孙德胜泪水直流,“今夜能见到殿下,就算是死,奴才也已经知足了。”
    第一二六五章 宫乱
    孙德胜泪如雨下,齐王大是惊奇,忙问道:“你要走?往哪里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得孙德胜衣衫简陋,与在宫中时候的样子大不相同,不由好生费解。
    孙德胜轻声解释道:“殿下,奴才已经被从宫中赶了出来。”
    “赶了出来?”齐王吃惊道:“是谁赶你出来?”皱眉道:“父皇和母后都已经往河西道去了,宫中不是交给了陈贵妃吗?难道是陈贵妃赶你出宫?”摇头道:“陈贵妃为人和气,她对下人也素来随和,怎会将你赶出宫?”
    “殿下有所不知,此番从宫中驱赶的太监宫女,有上百人之多。”孙德胜苦笑道:“这其中有半数都是殿下当初在宫中时候服侍你的太监宫女。”
    齐王皱眉道:“是谁做的?”
    “乔宏。”孙德胜道:“乔宏如今是宫中管事大太监,宫中二十四监,都归他管,此番从宫中驱赶大伙儿,就是这乔宏下的命令,他说要整顿后宫,说我们都是宫中的祸害,必须驱赶出宫。”
    齐王走到椅边坐下,皱眉道:“乔宏?”略一思索,想起什么来,“他不是尚膳监的管事太监吗?什么时候成了宫中大太监。”
    “回殿下,乔宏以前确实是尚膳监的管事太监,以前见着奴才,卑躬屈膝,像狗一样,唯唯诺诺。”孙德胜愤愤道:“先前他还认了水涟水公公做干爹,极尽阿谀奉迎之能事,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齐王知道水涟是皇帝身边的通事舍人,虽然在宫中的职位算不得多高,但是属于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所以在宫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此番北巡,水涟却也是跟着皇帝侍驾北巡。
    “他是怎么成了大太监?”
    “还不是雪花娘娘那头的缘故。”孙德胜恨恨道,并不客气,“雪花娘娘在宫里的时候,她身边那两个夷蛮狗太监耀武扬威,乔宏却像一条狗一样贴近过去,和那两个太监的关系很好,所以在宫中一直被提拔,此番宫中大太监随驾北巡,圣上临行之前,让乔宏暂代后宫大太监之职,这自然是因为雪花娘娘在背后为乔宏说了话的缘故。”
    孙德胜很清楚,雪花娘娘入宫之后,深的皇帝宠爱,而皇后则遭受冷落,宫里宫外,许多人都在暗地里骂雪花娘娘是迷惑皇帝的狐狸精,而直接受到利益冲击的,自然就是皇后,齐王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母子情深,母亲因为雪花娘娘的缘故被皇帝冷落,齐王自然对雪花娘娘也是深恶痛绝,所以在齐王面前说雪花娘娘的不是,孙德胜并无顾忌。
    “原来如此。”齐王明白过来,“这样说来,后宫现在是乔宏在管事?”
    孙德胜道:“正是。圣上离京之后,乔宏就放出话来,说宫中许多人行尸走肉,不能尽做奴才的本分,在圣上北巡回来之后,他要给圣上一个干净的后宫。”
    齐王冷冷一笑。
    “这话风放出来之后,宫中便乱起来,所有人都是胆战心惊。”孙德胜恨恨道:“乔宏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们,在宫中胡作非为,弄得乌烟瘴气,往日里但和他们有私仇的,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无仇无怨的,如果不能送些东西孝敬过去,让他觉着不舒坦,想要留在宫里也是十分困难。”
    “那你和他有私怨?”
    孙德胜苦笑道:“这乔宏是个投机取巧的人,殿下还在宫里的时候,宫中暗地里就有流言……!”
    “什么流言?”
    “都说圣上要废黜太子,另立殿下为太子。”孙德胜轻声道:“乔宏当时是尚膳监管事太监,宫里有这样的流言,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那时候他就找到奴才,想到殿下的宫里服侍……!”
    “舍却尚膳监管事太监之职,跑到我的手下伺候,这乔宏倒是敢赌。”齐王冷然一笑,“他没有过来,自然是你拒绝了。”
    孙德胜点头道:“是,奴才知道乔宏人品不好,也担心他是被人所派故意接近殿下,所以并没有应允,便是因为那件事情,结下了梁子。这一次宫中清洗,他们竟然编织罪名,说奴才在宫里贪赃枉法,还找到了连奴才都不认识的罪人,想要置奴才于死地……好在奴才在宫里也认识些人,将多年来殿下赏赐的东西还有存下来的银子托人送了过去,乔宏这才答应让我奴才出宫,否则奴才只怕要被他们活活打死在宫里。”
    齐王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孙德胜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出现在自己的王府,原来是被驱赶出宫,积攒多年的财物,换了一条性命出来。
    齐王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位置,根本无权对宫里的事情进行过问。
    “你以后准备怎么办?”齐王沉默片刻,终于问道。
    其实他很清楚,离开皇宫的孙德胜,就等若离开了水的鱼,他们净身入宫,命运就已经注定,终身在宫中当差。
    对孙德胜来说,成家立业当然是痴心妄想,一个宦官离开皇宫,根本无处可去,在宫里或许还能有些地位,可是一旦被驱逐出宫,就成了人们眼中的怪物,不会被常人所接受。
    孙德胜眼圈泛红,跪倒下去,道:“殿下,奴才本不该过来,这种时候,奴才过来见殿下,只能是给殿下添麻烦,可是……可是奴才跟随殿下十多年,若是连着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就此离去,此生相见再无望,奴才死了也不甘。现在见着了殿下,奴才心事已了,准备回河北老家……!”
    “你是河北人?”齐王有些诧异,孙德胜虽然跟随他多年,他却并没有问过孙德胜出身何处。
    孙德胜道:“奴才是河北道保州人。”
    “京城里河北路途不近,而且如今河北到处都是青天王的叛军,兵荒马乱,这时候你回去,又能往哪里去?”齐王皱起眉头,“本王可以给你盘缠,可是……你回到河北,只怕更为凶险。”
    齐王并非不想留下孙德胜,可是他很清楚,秦国的制度,太监只能在宫里当差,王府是不允许有太监当差的。
    如今正是非常之时,这时候将孙德胜留在王府,只怕被别有心机之人趁机抓到机会。
    孙德胜感激道:“殿下能够为奴才担心,奴才已经心满意足。殿下,奴才不能在这里多留,现在就要离开,只盼殿下平平安安,奴才就算天各一方,也会为殿下祈福。”他连叩了几个头,这才起身来,不然继续留下去,转身便要走,齐王忽然道:“等一下!”
    孙德胜停下脚步,齐王走过去,轻声道:“孙德胜,河北你不能去,不过有一个地方,那里一定很安全。”
    “王爷是说?”
    “西北!”齐王轻声道:“楚欢就在西北,只要你能到西北找到他,他一定会善待你,有他帮你,你就能平安无事。”
    “西北?”孙德胜眼中微微闪现光芒,“殿下是说楚大人?”
    齐王点头道:“不错,就是楚欢。楚欢重情重义,而且和你相识,知道你是本王身边的人……!”他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却是一只扳指,晶莹润泽,扳指上却带着血印,孙德胜一怔,齐王已经压低声音道:“这是楚欢前往西北赴任的时候,留给本王的信物,本王只要有紧急之事,派人带着这只扳指过去,他就会帮助本王。”
    孙德胜道:“奴才知道楚大人,他对殿下忠心耿耿,而且有情有义,是个好人……殿下,你说有紧急之事,是否需要奴才帮你带话?”
    齐王道:“你先收下血玉扳指,等我片刻,我写一封书信,你带到西北,交给楚欢……!”顿了顿,略一沉吟,终是摇头道:“书信在身上不方便,你还是口传楚欢,你记着本王接下来说的话,一定要一字不漏带给楚欢知道。”
    孙德胜不再犹豫,收起扳指,齐王这才凑近孙德胜耳边,嘀咕片刻,孙德胜神情坚毅起来,道:“殿下,您放心,您的话奴才都记住了,定然会一字不漏带给楚大人知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要奴才办的?”
    “只要将这些话带到就可以了。”齐王轻声道:“孙德胜,此去西北,山高路远,一路艰辛,听说许多地方都闹匪患,你路上一定要小心,本王派两个人护着你前往,你们路上万不可显露行迹,一定要将本王的话带到。”
    孙德胜肃然道:“殿下,奴才便是死,也要将王爷的话转告楚大人之后再死。”
    齐王拍了拍孙德胜肩头,道:“本王相信你。本王现在就给你准备盘缠,派两个人跟你连夜出发……!”随即沉默片刻,终是轻声叹道:“楚欢,如果你现在就在本王身边,那该多好……!”
    楚欢当然不知道齐王正在念着自己,他正带着一帮人站在田垄之间,远眺四方,见到田间地头的百姓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收割粮食。
    这里是苏家的田地,今年西北气候很好,西关的收成也是不错,在苏老太爷的陪同下,楚欢亲自前来田间地头巡视收割的情况。
    民以食为天,楚欢深明这个道理,对于现在的西关来说,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粮食。
    第一二六六章 民以食为天
    金黄的麦穗在风中摇曳,收割的百姓们热火朝天,战乱过后,能够再见到这样金黄的麦穗,无论是身为总督的楚欢还是在田间地头收割粮食的百姓,都是说不出的兴奋。
    苏老太爷年过七旬,老态龙钟,但是此时却依然显得精神健烁,在田垄上抬手指点。
    “今年老天爷算是开了眼,称得上是风调雨顺。”苏老太爷嘴角带着笑容,“楚督,如果不是您,西关只怕也见不到这金黄的麦穗了。”
    楚欢笑道:“老太爷,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我又没有做什么,是你们这些西关士绅和西关的百姓齐心协力,才能产出这些粮食来,若论功劳,老太爷才是居功至伟。”
    老太爷哈哈笑起来,随即道:“今年各家的收成都是不错,除了向关内偿还债务外,还能剩下一些……不过来年还要口粮,再加上还要准备粮种,只怕粮食依然欠缺不少。”
    越州知州公孙楚此番也是随同而来,在旁道:“大人,均田令颁布之后,地方上都算是十分积极,检地和清查人口也已经接近尾声,各地汇集起来的单子都已经转进了户部司。下官在户部司细细查阅过,均田令实施后,有大片的荒田都已经分发给老百姓,原有的田地加上新开垦的土地,按照现在的统计,已经有将近两千万亩,目前统计上来的西关道总人口,也在三百万人左右,从事生产的,超过两百万,也就是说,人均大概可以生产十亩地。”
    楚欢道:“如果是两千万亩土地要耕种,一亩地需要多少粮种?”
    “正常来说,五斤粮种还是需要的。”公孙楚道:“如果所有的耕地都要播上种子,起码需要一百万石粮食!”
    “一百万石?”楚欢吃了一惊,随即皱起眉头,问道:“那今年西关道各州府县加起来,能产出多少粮食?”
    “西关之前一直混乱,有地无人耕,想耕没有粮种。”公孙楚肃然道:“好在老太爷他们这些西关士绅从各处借来粮种,倒有将近一百二十万亩地种上了粮食……!”
    楚欢有些惊讶,西关道的耕地面积,达到近两千万亩,可是播下种子的,却只有仅仅一百万二十万亩,几乎只是一个小小的零头,亦可见之前西关道的情况是如何的混乱。
    这也怪不得老百姓流离失所,大批的难民活活饿死。
    “楚督也知道,西北多是沙地,与关内的良田不同,就算往年,西北也经常要从关内运进粮食补充。”公孙楚解释道:“甲州和越州这边的情况好一些,最好的良田,可以亩产四百多斤粮食,这还是今年风调雨顺,差一点的,也就三百斤……贺州和金州的情况就差得多,那边的沙地特别严重,有些土地勉强可以凑合着耕种,但是产量很少,最好的田地,亩产不到三百斤,差一些的,一两百斤的也不是没有……!”
    苏老太爷点头道:“楚督,是这么个情况,西北本就不是水米之乡,粮食的产粮,根本不能与关内相比。相较而言,西北的气候比之关内要差上许多,今年的气候,在西北也算是难得,十年之中,能有一年这样的气候就是不错了。就算是这样的风调雨顺气候,咱们一亩地最高也就只能产出四百斤粮食,这已经是最高的产粮,而关内……就说河北道,那边最好良田亩产能够超过七百斤,平均下来,亩产也在五百斤以上,而咱们西北亩产平均下来,也不过三百斤左右,差距不小。”
    公孙楚道:“好在今年播下种子的土地,大都算得上是西北的两天,平均下来,亩产在三百五十斤左右,一百二十万亩田地,今年西关道所有土地的粮食收成加起来,应该在两百万石左右……!”
    “两百万石左右?”楚欢皱眉道:“你刚才说,光来年的粮种就需要一百万石,把这一百万石除去,岂不是整个西关道就只有一百万石的粮食?”
    公孙楚点头叹道:“正是。西关上下,还有三百万张口,正常来说,要吃饱,平均下来一人每天需要一斤粮食,也就是说,一天就要将近三万石,一年下来,如果要让西关上下吃饱,就需要一千万石……就算大家勒紧裤腰带,供应能够活下去的粮食,口粮减半,一年没有五百万石粮食根本就过不去这道坎……!”
    楚欢的神情严峻起来,“除掉粮种,只剩下一百万石,要让西关所有百姓活下去,却需要五百万石,这……这中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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