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匪纷纷称是,只是一小部分做过伤天害理的土匪,此时却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缩在后面不敢作声。
    包括楚欢在内,所有人都是看着卢存孝,卢存孝健壮的身体如同苍松般挺立,缓缓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碧空,许久之后,丢下了手中的巨斧,叹道:“楚大人,我们愿意归降!”
    ……
    ……
    时当黄昏,虬将军一行十余骑已经是疲惫不堪,楚军骑兵从落日峰下一直追杀,虬将军的铁锤枪被秦雷夺走,没有了利器,身边也只不过十多名部下跟着突围出来,身后是几百名骑兵追杀,知道不是对手,只能一路逃命。
    官兵追了整整一天,虬将军最终还是甩掉了那队骑兵,却不敢停留,向东奔出许远,又折而向北,直到确定骑兵再也追不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此时众人都已经是人困马乏,也尽走偏僻之处,难见人烟,好不容易瞧见一处小村子,不过七八户人家,也不犹豫,令众匪杀进村子,将村子几十口男女老幼尽数杀死,以免在此被那些村民走漏了消息,跟着他冲出来的这是十几骑,一直也都是他身边的亲信,跟他时间最久,穷凶极恶,下手毫不留情,等到确定村子再无一个活口,将这些村民的尸体丢进了一处树林之中,这才找了一间宽敞的屋子暂作歇息。
    虬将军下令将几户人家的米粮全都搜罗过来,随即就生火做饭。
    虽然如同是丧家之犬,但是他手下这十几人倒是俯首听命,更有人打来水,虬将军脱下战甲,将身上的血污都洗干净,找了村民的衣裳穿上,他人高马大,要找一件合适的衣裳却是十分困难,最后找了一件最大的,勉强穿上。
    黑先生也是清洗一番,这才在屋中坐下。
    虬将军进屋之时,见到虬将军正在拿着一支瓷碗饮水,黑先生抬头看到虬将军,笑道:“将军勇猛无比,此番死里逃生,当真是要谢过将军。”
    虬将军却是觉得此言异常刺耳。
    说他勇猛,他倒觉得受之无愧,可是“无敌”二字,却让他无名火起,在战场上,被一个小个子的毛头孩子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这让虬将军觉得是奇耻大辱,黑先生此时这般说,听在虬将军耳中,到似乎是在嘲讽一般,冷哼一声,缓步走到黑先生身边,“唰”的一声响,刀光一闪,一把寒刀已经是对在了黑先生的喉头。
    虬将军的铁锤枪被夺,此后只能配一把大刀在身。
    寒刀在喉,黑先生眼皮子也没跳一下,气定神闲,手中兀自端着瓷碗,眼角微抬,淡淡笑道:“将军这是何意?”
    第一二一五章 日当空,月无形
    虬将军目光如刀,冷冷道:“你是奸细!”
    “奸细?”黑先生依然是镇定自若,含笑道:“将军,有些玩笑开不得,我何时又成了奸细?”
    “你当然不会忘记,是你第一个发现付纲话中的漏洞,也是你建议本将将计就计。”虬将军冷笑道:“你的布置,最好却是顺了楚欢的心思。”
    黑先生放下瓷碗,叹道:“将军又何必这样说,即使我不说出来,将军难道察觉不到付纲话中的破绽?即使没有我,将军也会从付纲口中知道楚欢声东击西的计划,也同样会重兵埋伏在落日寨……这一点,将军不必否认。”
    虬将军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并无责任?”
    “当然有责任。”黑先生苦笑道:“我的错误,就是太过为将军着想,谁知道楚欢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奸诈,我们准备将计就计,谁知道他却早就布局好了一切……我的错误,就是没能发现楚欢真正的心思。”
    虬将军淡淡道:“当初你上山,带来了丰厚的礼物,声称是要助本将成就大事,可是时至今日,你却从没有说清自己的来历。”
    “将军,你自己想一想,打从我上山,可有对你不利之处?”黑先生平静道:“我虽无大功,却从未害过将军,将军实在不必怀疑我。”
    “但是今日本将却很想知道你真实的来历。”虬将军握刀的手稳健有力,“楚欢从京城前来赴任,是你声称刺杀他之后,西关会更乱,我们的机会会更大,你是否与楚欢有什么私仇?”
    黑先生笑道:“将军难道不觉得我早已经料事在先?如果当初刺杀成功,葫芦寨又怎会有今日的结果?如果不是楚欢,如今的西关,依旧是一团散沙,东方信那群人目光短浅,自私自利,成不了大事,比起楚欢,他们控制西关,岂不是对我们更有利得多?”轻叹道:“没有杀死楚欢,是我最大的败笔,否则如今西关的局面,必然是另一番景象。”
    虬将军不无嘲讽道:“这样说来,你还觉得自己很有能耐?”
    黑先生道:“将军取笑了。将军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而不是在这里审问我。”
    “何去何从?”虬将军依然没有收刀,“你既然神机妙算,那依你之见,接下来本将该如何?”
    “按照常理,将军当然可以去天山道。”黑先生淡淡笑道:“朱凌岳一直对将军示好,而且给将军提供了不少兵器辎重,他的目的,当然是想等到起事的那一天,多出一股势力听从他的调遣。”
    “原来这些你都知道。”
    黑先生道:“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此事一直都是暗中进行,连东方信那群人也不知道本将与朱凌岳有联系。”虬将军缓缓道。
    黑先生含笑道:“朱凌岳做事,确实仔细,他提供给将军的兵器辎重,并不是直接交给将军,而是将那些物资故意调动,所经道路,距离葫芦寨不远,那么多物资,却又故意派出极少数的兵士押送……这一切,当然是朱凌岳事先与将军约定好,送给将军的大礼。”
    “黑先生,你比本将想象的还要聪明。”虬将军笑道:“原来这些你早就看出来了。”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看出来。”黑先生摇头道:“但是事后朱凌岳对此事的处理,却让我感到很惊奇。那批物资,不在少数,葫芦山处在沙州和越州交界之地,虽然在西关境内,对西关有威胁,可是同样对沙州也存在威胁,这些物资被葫芦寨得到,必然对沙州的威胁更大,这一点,朱凌岳不可能不明白。”
    “你说的不错,朱凌岳是个聪明人,当然清楚这一点。”
    黑先生叹道:“照理说,可以装备几千兵马的装备物资被葫芦寨抢过来,朱凌岳不可能视若无睹,这批物资,即使在他手中,那也是很重的分量。”
    “其实朱凌岳也算不得阔绰,他的钱粮装备,也只是在西北称雄而已。”虬将军淡淡笑道:“关内有本钱的豪强,多如牛毛。”
    “但是事发之后,朱凌岳那边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张贴出悬赏榜文,要追缴物资,可是他却并无任何实质行动。”黑先生道:“这当然不是朱凌岳的性格,所以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其中事有蹊跷。”
    虬将军居高临下盯着黑先生,“他想让我为其所用,当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如果付出的代价足够,本将也未尝不可以和他合作。”
    黑先生点头道:“将军说的是。其实将军虽然勇猛,但却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当时朱凌岳的势力遍及西北,如果不是将军与朱凌岳早有密约,以将军的理智,也不可能却劫夺朱凌岳的物资,否则带来的后果,定然是灾难性的。”
    虬将军叹道:“你说的不错,如果不是朱凌岳送上大礼,本将确实不敢对他轻易动手,如果说在西北还有本将忌惮的人,也就只有朱凌岳了。”
    黑先生含笑道:“所以将军现在的计划,一定是暂且隐伏下来,等到官兵那边平静下来,再去往沙州,投奔朱凌岳。”
    “本将似乎也没有其他道路可走。”
    黑先生微微抬头,并不在乎寒刀在喉,凝视虬将军眼睛,问道:“那将军可曾想过,此去天山,是福是祸?”
    “黑先生不是神机妙算料事在先吗?”虬将军戏谑道:“你现在大可以为本将算一算,此去天山,是福是祸?”
    “其实我在途中,已经为将军算过。”黑先生叹道:“将军愿意听实话?”
    “废话也就不用你说。”
    “如果我算的没错,将军此去天山,必有血光之灾。”黑先生肃然道。
    虬将军笑道:“黑先生,你从前当真做过算卦的先生?”
    “虽然没有做过算卦先生,但是朱凌岳的心思,却能够猜到一二。”黑先生道:“朱凌岳拉拢将军,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将军手下有数千亡命之众,他们遵从将军之令,看上去虽是乌合之众,但是有了兵器装备,再经将军训练,假以时日,却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此时有部下到得门口,想要告诉虬将军饭食已好,见到虬将军寒刀架在黑先生脖子上,吃了一惊,当下拔刀便要上前助阵,虬将军却也不看过来,只是抬手道:“退下去,没本将吩咐,谁也不要进来。”
    那人忙退了下去,一脸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现如今,将军手下不过十余骑,朱凌岳送给将军的大礼,如今却都被楚欢得去,而将军应该知道,楚欢是朱凌岳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消彼长,你觉得朱凌岳会善罢甘休?”见得匪众离开,黑先生才缓缓道:“朱凌岳的为人,将军想必也清楚,道貌岸然,心狠手辣,和气起来,谁都以为他是将自己当朋友,可是冷酷起来,没有他不敢杀的人。”
    虬将军终是缓缓收刀,“你觉得本将投奔他,他会杀我?”
    “他看中将军,只因为将军麾下有人,如今将军兵败,将军觉得他还会看中您?”黑先生摇头道:“将军现在可以为他利用的,已经不多。”
    虬将军冷笑道:“莫非本将不能为他所用?他有野心雄霸西北,北有楚欢,南有肖焕章,本将为他冲锋陷阵,莫非不能有一席之地?”
    “将军说的是。”黑先生立刻道:“以将军的勇武才干,天下间都可以去得,若是甘为效命,更是人人希求。”
    “既是如此,朱凌岳又何必杀我?”
    黑先生叹道:“只因为将军过大于公,而且将军出自葫芦寨。”
    虬将军在黑先生旁边坐下,盯着黑先生的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凌岳身边的将领,都是跟随他多年,此人生性多疑,所用之人,几乎都是他的亲信,即使如此,他对身边众人也是小心提防。”黑先生缓缓道:“将军觉得,他连跟随他多年的亲信都不会信任,又怎会信任将军,又怎可能给将军委以重任?而且朱凌岳身边,已经自成一系,将军要想在朱凌岳麾下有作为,势必要融入其中,可是想要融入他身边体系,将军觉得有这个可能?”
    虬将军“哦”了一声,反问道:“为何没有可能?”
    “道理很简单,朱凌岳身边的将领,其出身,要么是天山世族,要么是在朱凌岳麾下积攒战功,一步步爬上去。”黑先生道:“便是如此,朱凌岳麾下的将领,也是分成两派,一派就是那些出身世家的世族将领,一派则是像东方信这类,出身贫寒,却是靠着军功升上来……这两派兀自不合,勾心斗角,互不相融,将军又怎能融入其中?将军虽然勇武,但是在他们眼中,只是外来人,朱凌岳就算想用将军,有那帮人抵制,朱凌岳也不得不考虑吧。”
    虬将军冷笑道:“就算如此,朱凌岳也没有必要杀死本将吧?”
    “恕我直言,在朱凌岳眼中,将军是罪人,他既不能赏,也不能用……可是将军这样的人才,不为他用,难道将军以为他会留着被他人所用?”黑先生淡定自若:“枭雄用人,不为己用,必不让其为他人所用,而且……朱凌岳一直道貌岸然,收买人心,将军出自葫芦寨,如果将军投奔他,这道身份终究是难以隐瞒,必被他人所知……!”
    虬将军目光如刀锋,冷冷道:“你是说,朱凌岳会嫌弃本将出身不好,怕本将身份被他人所知,他用了一个山匪为将,会败坏他的名声?”
    “将军,话糙理不糙,恕我冒昧,在他看来,就是这个道理。”黑先生直言道:“如果将军在他手中,他未必不会利用将军收买民心……杀死葫芦寨的虬将军,想必能让他声望大振!”
    “黑先生,你好大胆子。”虬将军厉声道:“你想寻死吗?”刀光闪动,刀锋再一次指向黑先生咽喉。
    黑先生却是毫无惧色,竟是抬手,将刀锋轻轻拨开,微笑道:“将军不得不承认,我所说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如果不是真心待将军,我又何必直言相告,让将军恼怒?”
    虬将军陡然间大笑起来,道:“黑先生,你说的不错,本将投奔朱凌岳,必然没有好下场……!”目光锐利起来,“只是本将很奇怪,你为何对朱凌岳的情况如此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先生凝视虬将军,片刻之后,缓缓道:“日当空,月无形,五行布天下……!”
    第一二一六章 月将军
    虬将军有些愕然。
    他是个武人,读书不多,黑先生这一句似词非词的话,让他一时间不知所云,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黑先生含笑问道:“将军可听说过天门?”
    “天门?”虬将军粗眉紧锁,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失声道:“你是说……天门道?”
    “不错,天门初开,老君降世。”黑先生肃然道:“普救黎民,唯有天门道。”
    虬将军霍然起身,带着几分吃惊之色道:“难道……你是天门道的人?”
    黑先生淡定自若道:“将军当然也知道天门道是为了推翻暴秦而存在,如今东南,已经是天门道的天下。”
    虬将军表情复杂,双眸闪动,片刻之后,才道:“你是天门道的人,这样说来,你前来葫芦寨投奔本将,是另有所图?”
    黑先生并不隐瞒,道:“其实天门早知道将军纵横西北,这样的人才,天门道当然不会错过。”
    “本将明白了。”虬将军道:“你在本将身边,恐怕是想找寻机会,让本将也投入天门道。”
    黑先生摇头道:“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想要帮助将军实现你的夙愿。”
    “夙愿?”
    “将军虽然名义上是将军,但是想要成为真正的将军,势必要统帅百万之众,纵横天下,厮杀疆场。”黑先生叹道:“将军身在葫芦寨,实在是大材小用,算不得真正的将军。”
    虬将军“哦”了一声,问道:“你在天门道,又是什么身份?”
    “我既然是真心想要帮助将军,事到如今,自然也不会隐瞒将军。将军想必不知道,天门道有七大将军,被称为将道七雄!”
    “将道七雄?”虬将军皱眉道:“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是将道七雄之一?”
    “不错。”黑先生微笑道:“日当空,月无形,我是月将军!”
    “月将军?”虬将军本来对黑先生外形是十分的熟悉,此时却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狐疑道:“你当真是月将军?据我所知,天门道如今在东南有数十万之众,你所说的额将道七雄,在天门道之中,当然不是普通人物。”
    “天门六道,将道居首,将道七雄,统领雄兵。”黑先生缓缓道:“将道七雄,直接听命于天公!”
    “天门道的天公,我是知道的。”虬将军道:“天公是天门道的首领,照此说来,你月将军在天门道自然是位高权重。”
    黑先生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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