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雨淅沥的下午,苏晚晚又被梅十方带到胭脂铺。
    听着雨声,她抱膝坐在窗沿下,侧头搭在手臂上,呆呆看着来往行人,接二连三地打着哈欠。
    几次歪头差点睡去,她望向梅十方,语气软糯:“师兄,我想睡觉。”
    梅十方抖了抖算盘复位,头都没抬:“不想完成任务了?”
    任务?!
    对呀,苏晚晚打起精神,她从窗沿跳下,咚咚跑到梅十方面前,着急道:“师兄,我们赶紧去地府找无名氏的下落吧!”
    “地府?怕你有去无回。”梅十方合上账本,食指沾了点儿新做的胭脂,顺手朝苏晚晚脸颊抹去,见对方抬手擦花了脸,忍不住笑出声。
    “放心,师兄已经给你探好了路,不然为什么带你来这?”说着,他拿起手帕擦干净苏晚晚脸颊,语重心长地拍拍对方肩膀嘱咐,“晚晚,这次可别丢咱们狐狸脸皮了。”
    原来这一世,北辰帝君托生成了一位书生,因为家境贫寒,一边教书一边考学。
    “看见对面那书屋吗?”梅十方拉着苏晚晚走到窗台,朝斜对面努努嘴,“我观察过了,每月初十,他都会来还书借书,雷打不动。”
    苏晚晚听罢,就直愣愣朝书屋跑去。
    “晚晚,回来!”梅十方拉住苏晚晚胳膊,有些嫌弃,“那么急?赶去投胎呢!”
    “找他啊!”苏晚晚解释,“师姐说,要追着他缠着他的。”
    “师姐,师姐,就知道师姐!”梅十方气的跺脚,手指点了点苏晚晚额头,又吃味又无奈地吐槽,“上一世可听你师姐的,成功了吗?”
    苏晚晚摇头。
    “甚至还被人当做是他娘!”
    说起这个,苏晚晚羞愧地低下头。
    “这一世按我的法子。”梅十方把苏晚晚拽到角落,“我是魅狐,没人比我更拿手!”
    苏晚晚乖巧点头,“好,我听师兄的。”
    梅十方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教学。
    “在人世间,每天与你擦肩而过的人有千千万,为何连一两个都记不住呢?”
    苏晚晚挠头:“因为我记性不好?”
    梅十方差点岔气,他伸出食指左右晃动,瞪了苏晚晚一眼。
    “错!因为初遇不够特别,不能成为独一无二,所以没必要记住!”
    “特别?”
    “对,晚晚你记好了,一个美好的相遇基本能注定一段感情的走向。”
    梅十方表情既做作又浮夸,引起不少人侧目。
    苏晚晚抿嘴,不知为何,看着师兄这番模样,她心头有一丝丝的不安。
    就感觉到,好像,似乎,更加迷茫了。
    “晚晚,师兄已经给你计划好了。申时三刻,那人一定会从书屋出来,你只要同时进去,丢下我给你准备的香帕。”
    说着,梅十方拿出一手帕晃了晃,上面的香味太浓,惹得苏晚晚连打几个喷嚏。
    “等他捡起来还给你,这初遇不就特别了吗?”
    “是吗?”苏晚晚接过香帕,有些怀疑地望向师兄,“这就能记住我了?”
    梅十方还未回答,就听见略带嫌弃的声音。
    “啧啧嘴,是能,就是,太恶俗了。”
    梅十方和苏晚晚不约而同望向说话那人。
    那人拿着算盘路过,发现两人目光后嘿嘿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算账的先生,才招的,嘿嘿。”
    “恶俗?”梅十方挑眉,一副不好惹的模样,“那你想一个?”
    “不敢不敢。”账房先生呵呵笑着,“虽然恶俗,但有效就行,二位忽略我,忽略我。”
    说罢,他拿着算盘去后屋了。
    苏晚晚低头看着手帕,上面绣着两个扁嘴鸭,不由得想起前天吃的烤鸭,忍不住流起口水。
    正琢磨着是放甜酱还是辣酱的时候,被梅十方猛拍后背。
    “唉!来了来了!”梅十方催促苏晚晚,“快去!”
    苏晚晚慌里慌忙地跑到书店门口,也不知道哪位是转世的无名氏,便大咧咧站在门口打量。
    直到瞧见一位男子背影,与奈何桥前被她踢下去那人十分相似,她正准备上前问,忽然想起师兄的嘱咐,于是与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把手帕丢下。
    故意放慢脚步,没走两步,身后果真响起一温润男声。
    “姑娘,你的手帕掉了。”
    苏晚晚笑起来,激动朝男子方向转过去,利落地伸手准备接过手帕,可眼前一幕却让她呆住。
    一书生,眉眼间能看得出无名氏的轮廓,长得清隽俊朗,手中正握着一手帕。
    可惜,望向的是另一人。
    那位姑娘接过手帕,害羞带怯的行礼,“谢谢这位公子。”
    有人截胡?!
    苏晚晚耐不住性子,哒哒哒地跑到女子面前,直接夺过手帕,低头打量起来。
    是蓝色的,看来不是师兄给她的。
    “对不起啊。”苏晚晚道歉,那女子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接过手帕后就走了,还差点把她撞倒。
    苏晚晚扶住书架才站定,扭头看着刚刚丢手帕的地方,十分不解。
    那她的手帕呢?
    凭空消失了?
    苏晚晚当即弯腰找起来。
    围着那位书生转了好几圈,还是没发现手帕的踪迹。
    不对啊,她就丢这儿了啊。
    吸吸鼻子,还闻到手帕刺鼻的香味,应该就在附近。
    “这位姑娘,你找什么?”
    头顶传来刚刚那男声。
    苏晚晚抬头,呆呆看着书生,“我,我手帕掉了。”
    “手帕?”书生勾起嘴角,“那姑娘去别处好好找,别只是围着我转。”
    说罢,他就朝外走去。
    “好……哎咦?!”苏晚晚半晌觉得不对,书生一走,这香味怎么有些淡了。
    是书生!就在那书生身上!
    苏晚晚兴奋起来,她小跑追出去,径直在街上拦住书生,一下抓住对方的手,放在鼻尖嗅了嗅。
    书生慌忙抽手,脸颊微微泛红,说话也有些结巴:“姑娘这,这是作何?”
    苏晚晚放下书生衣袖,按住对方肩膀,趴在对方胸前衣领处吸鼻子。
    书生忍不住乐了:“姑娘属狗的不成?”
    虽然被吐槽,可苏晚晚恍若不觉,继续蹲下,开始闻书生的腰带。
    书生无奈:“姑娘,你的手帕,怎么会在……”
    “找到了!”苏晚晚从书生腰带中抽出手帕,高举着找到的东西,激动地在书生面前跳起来,神色颇为得意,“你看,我找到了!就在你身上!”
    书生先是呆住,见苏晚晚兴奋的模样,不由自主勾起嘴角,他仰头看着差点就拿走的手帕,眉眼闪过一丝无奈,又觉得有些可惜,“真笨。”
    苏晚晚听见了,举着手帕愣住:“啊?”
    “我说,下次姑娘可要收好自己的东西,别随便丢了。”
    苏晚晚以为书生看出她故意丢手帕,讪讪放下手臂,面红耳赤道:“你都知道了?”
    书生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便离开了。
    苏晚晚垂头丧气回到胭脂铺,把经过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师兄听完后,当即就跳脚拍桌,十分不满地嚷嚷。
    “苏晚晚!我让你去丢手帕,我说他给你,你就接着。我有说他不给你,你就硬要的吗?!”
    梅十方跨步踩在椅子上,气的七窍生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苏晚晚被说的愈发惭愧,头都抵在桌子上,盯着地面不敢面对梅十方。
    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算盘声,伴随着一声长叹:“可惜啊。”
    梅十方继续敲桌子,苦口婆心道:“苏晚晚,我和你仔细捋一捋,为什么他捡了你的手帕不给你?”
    苏晚晚偷偷瞄着梅十方,弱弱的问:“他想偷偷拿走?”
    “错!……也对。”梅十方有些错乱,但很快整理好思路,“那他为什么要偷偷拿走?”
    苏晚晚有了些底气,“他觉得好看?”
    “错!”梅十方‘哐’地拍桌,有些恨铁不成钢,“手帕代表人,他想借着手帕主动来找你,说不定早就发现了你在胭脂铺!”
    苏晚晚眨眨眼,也直起了腰,不可置信地反问:“真的吗?”
    身后又传来啪嗒啪嗒算盘声,伴随着一声长叹:“八九不离十啊。”
    苏晚晚想了想,转身朝外走,但被梅十方拉住。
    “干什么去?”
    苏晚晚本就很懊恼,她看着书屋,双手握拳下定决心,“再丢一次。”
    梅十方叹气,还没开口,就又听见身后啪嗒啪嗒算盘声,伴随着一声长叹:“晚了。”
    听见这个‘晚了’,苏晚晚站在原地,眼眶霎时通红,看的出十分难过。
    梅十方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账房先生说:“你,后屋算去。不然我算你帐!”
    账房夫子被梅十方周身的气势吓住,抱着账本和算盘一出溜就消失了。
    “没关系。”梅十方叹气,拍拍她肩膀安慰,“师兄还有法子,别难过。”
    “真的?”苏晚晚看着梅十方,说话带着些鼻音,“师兄,我想好好完成任务。”
    苏晚晚说的真心话,她不想阿珞姑姑因为她受罚。
    “会的。”梅十方抱住苏晚晚,“有师兄给你保驾护航呢,就算有些许偏差,但结果差不离的哈。”
    梅十方的第二个法子,就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虽然有个不那么好的初遇,但若有个一眼万年的回眸,他也能喜欢上你。”
    苏晚晚穿好层层叠叠的裙子,从屏风后走到梅十方面前,刚想说这衣裳太华丽,却发现对方正盯着她发呆。
    “师兄?”苏晚晚伸手在梅十方眼前晃了晃,她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太夸张了,我觉得看着奇怪,要不换下来吧。”
    梅十方急忙拽住苏晚晚:“换什么换,这可是我专门照着天上仙娥霓裳样式裁剪的。”
    说着,他仔细打量苏晚晚的五官,轻轻唤道,“晚晚。”
    “嗯?”
    苏晚晚已经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弄发饰。
    “你长得不像狐狸。”
    苏晚晚顿住,她扭头看向梅十方,心中有些自卑,“啊?不好看吗?”
    梅十方噗嗤笑出声:“像狐狸就好看吗?”
    苏晚晚点头:“你和丹彤师姐都很漂亮的。”
    不像狐狸,其实是她很在意很在意的一点。
    不止丹彤和梅十方,很早很早以前,西姨也说过。
    那时她虽然小,可听得出话中的遗憾和忧虑。
    身为狐狸,却不像狐狸。
    她不想阿珞姑姑总是担心地望着她。
    不想只有她是九尾。
    不想被当成异类。
    苏晚晚捏紧木梳,她想与师兄师姐们一样,只有一条尾巴,可以学许多许多的事情,能漫不经心的把事情做到最好。
    偶尔,她会讨厌自己的笨拙和迟钝。
    “我们家晚晚,是不一样的漂亮。”梅十方察觉苏晚晚情绪异常,却以为对方只是在意容貌,从苏晚晚手中拿过木梳,一边梳发一边感叹,“都说眉姑姑是三界绝色,我从你脸上,才算看到些许轮廓。”
    苏晚晚听不懂:“什么意思啊?”
    “夸你以后会好看。”
    “以后?”苏晚晚呵呵笑起来,“那就是现在不好看吗?”
    “还笑呢。”梅十方蹲下整理好苏晚晚裙摆,然后站起来挽住对方胳膊,“好了,小美人儿,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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