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步快,打头的差人反应过来翻过窗户,杂乱的脚印出现在窗户外的泥地上。
    “孙头,追不追?”尾随而来的差人蹲下身子,端详着地上的脚印。
    “追什么?这老头能带着几个妇孺老弱从京城跑到咱们这,沿途那么多州府都没有拦住,就凭咱们三个,追上了又能如何,上头神神秘秘的,只说是找人,找到之后又不准咱们伤着他们一根寒毛,六个人,就给了一个老头的样子,这中间肯定有事。赵三,你去问问刘老大可有什么线索,李诚,你回去报信,上头不是说线索也有赏钱么,先把能拿的钱拿到手再说别的,我先跟上,沿途会给你们留下标记。”
    另外两个差人也不迟疑,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孙头拿起手中的腰刀放在地上,仔细的观察起地上的脚印。
    脚印虽然杂乱,但是有一双极为轻浅的脚印引起了他的注意。
    终究是在衙门中待久了的老衙役,看到这脚印,心中犯疑,用腰刀丈量了这特殊脚印最近的两个之间的距离,眉头不由的一皱。
    公人的腰刀是统一标准的,他手里的这把腰刀长三尺二寸,重一斤十两,柄长三寸。粗量之下,这特殊的两个脚印之间的距离竟接近一丈,远处脚印虽未详测,只怕也是一般。
    追,还是不追,干了十年多差人的孙礼犹豫了起来,从昨日接到州府的加急通告,孙礼就觉得事有蹊跷。
    孙礼打祖上就是给官家当差,到了他这一辈,整个县里里外外都晓得他孙家的名声,县里有巴结孙家的人背地里常说,铁打的孙管事,流水的县老爷。
    州府中但凡有缉盗的行文、治安的通告,差役们均是先呈到孙礼的案头,再誊写一份转交给县令。
    昨日的文书上虽没有写逃犯身手如何,但是常年与上级州府打交道的孙礼却从文书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身高五尺三寸,枯面无须,窄额、墨眉、虎眼、尖鼻、嘴角有缺痕。”
    十年中孙礼接到过不少海捕文书,但是像这般详细的却是头一份,纵然是追捕当年刺王杀驾的叛军头目也没有这般的详细。
    从京师到本县,虽不说有千里之遥,但中途穷山恶岭,好手尽出,都没有见他影子,这样一个人岂是自己一个小捕头所能对付的。
    更可疑的是,六个人,唯独只有这个老头极其详细的画影图形,其他的五人丝毫没有,这说不过去啊。
    跟着州府的上官前来的好像有一个像是宫中之人,自己不过是多问了几句,就被训斥一番,若不是那上官与自己交好,在中间调和,只怕自己性命不保了。
    踌躇半响,孙礼一拍大腿,拉倒吧,爱谁愿意惹这个马蜂窝谁去,老子有命拿钱没命花,等人齐了再说,思罢,收回腰刀转身回到了店铺之中。
    “啊,孙头,你怎么回来了。”赵三放下手中的烧饼,慌忙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颗珍珠,道“这是那逃犯留下来的,孙头,您看。”
    “好东西,你我兄弟刀口上混一年也买不上一个。”孙礼接过珍珠,仔细的端详。
    刘老大赶紧拉着富贵跪下磕头“孙老爷,冤枉啊,是小老儿瞎了眼了,这事和富贵无关,全是小老儿蒙了心,贪那贼人的钱财,大人要抓只抓俺一个,可千万别抓俺家富贵。”
    孙礼没有说话,这珍珠出现的很突兀,太招眼了。
    他坐了下来,愣了许久,将刘老大搀起来,随手把珠子塞到了刘老大怀里,道“你又不知,有什么罪过,我二人忙了半夜,这鬼天气又下起了雨,这一停下来,刚刚喝点粥,也没觉得怎么着,一晃神的功夫倒是有些饿,早听闻你烧饼打的好,往日从你这过,没时间下马,今日有空,且要好好尝尝。”
    刘老大颤颤悠悠的应声,也不知是怎么走进的里屋,只觉得手中的珠子像是冰渣子一样寒人,放在了桌上又有不甘,伸手去拿又有些不敢。
    富贵在一旁和面,上前一步伸出手,把珠子攥住,道“爹,怕个什么,咱们凭本事赚的,还怕人抢?”
    一阵恍惚,刘老大瘫坐在一旁也不搭话,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时白时黑,不知过了多久,听得门外一阵吵闹,刘老大回了神,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店门外停了七八匹马,马上端坐着穿着公服的差人,孙礼接过赵三递来的缰绳,纵身跃到马上,伸出手冲着刘老大施了一礼,留下句“叨扰了”,双腿一夹马腹,一行八骑扬长而去,顷刻间消失在泥泞的小路上。
    孙礼打张家集出来,一路沿着脚印直走,出了张家集往东快马行了三里,只因此时天光大白,路途之上行人来往,那足迹早已不可寻觅。孙礼停马不前,赵诚道“孙头,往哪走,前面往南是丫儿桥,往北就是三岔铺子,若是逃犯想去洛州,从三岔铺子坐船,就能顺流而下,不出意外,现在上船,天不黑就能到洛州境内。”
    “咱们昨日接到文书,我就让兄弟们在三岔铺子守着了,现在那都是咱们的人,他们想顺流直下,只能搭乘到洛州的商船,三岔铺子是咱们的地,哪个商船敢搭他们?”孙礼笑道,身后数人也跟着笑起来。
    “头儿说的对,这三岔铺子是北上水路的必经之地,咱们告示已经贴了,那些商贩还想在咱这做买卖,便不敢藏私,只怕有人想藏匿逃犯,其他人也不同意。”
    “那人是有三头六臂不成,州府的马龙说,四十几个人都拿寻他不着,只可惜,他落到了咱们孙头的地盘,算是他时命不好。”
    “哈,州府的那帮酒囊饭袋,能有什么用,要说吃拿卡要他们一个顶十个,要说捉贼,还得靠咱们。”
    一行人嘴上说着,打马冲着三岔铺子而来。
    这三岔铺子原来是一个小码头,是三条河的交汇处,自打二十年前山蛮人与朝廷休战,关内州府的商贩出关与山蛮交易频繁,三岔铺子乃是水路出关必经之地,于是就慢慢热闹起来,只是不到十年的功夫就由一个临时聚集点成了现今堪比县城的集镇。
    梁俊几人见了孙礼,就知道又是来找他们的,从窗户出去后,老钟头问去哪,梁俊低头沉思,没有说话。
    老钟头还想问,见苏柔冲他摆了摆手,当下专心赶车,不再说话。
    “殿下,有什么想问妾身。”
    梁俊抬起头,道“苏大家,只怕让我微服私访,只怕另有目的吧。”
    苏柔点头,没有说话,梁俊接着道“刚刚阿鼍还说,苏大家并不着急去凉州,反而带着本王往穷乡僻壤钻,想来是有他意。”
    “殿下,妾身带殿下走的并非穷乡僻壤,十年前,那些地方还都是富饶之地。”苏柔轻叹一声,道“昨日咱们路过的叫做成县,八年前,妾身与父亲路过那里,那儿的县官是父亲的弟子,酒宴中,那县官哭诉,自他上任以来,成县的官仓中就没有一粒粮食,当时妾身年幼,并不知这意为这什么。”
    粮食,粮食,梁俊前世在亚丁湾,见多了因为饥饿而死的儿童,自然明白粮食的重要性,自然也明白,一个县的官仓里一粒粮食都没有是什么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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