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李统领经常射猎那些山禽野兽了吧?”舒雪玉笑吟吟地道。
    宇泓烨以为她是在讨好他,笑着道:“那是自然。”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好端端的人模样,怎么说话颠三倒四,原来是和畜生禽兽在一块的时候长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怪说出来的句句都不是人话!”舒雪玉脸色说变就变,转眼就冷凝成霜,“李统领,你若是兽性难除,出了京城西门请坐,那多得是您的同类!”
    说着,“砰”的一声,将窗帘摔在了车壁上。
    为了挡风,车帘的不料十分密实,但毕竟是布匹,舒雪玉竟然能摔出这般响亮的声音,可见心中恼怒。
    李明昊没想到连舒雪玉一介柔弱女子,居然也这般刚硬,竟然当面骂他是禽兽,不说人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有心想要给他们点厉害瞧,又不想把裴府逼得太过,毕竟现在无论是裴元歌还是裴诸城,都算得上是父皇的心腹,真无理得罪狠了,对他也没好处。
    “若不是我真的看上了裴元歌,就凭你们今晚的言行,就把我得罪狠了。不过,算了!”宇泓烨状似洒脱地道,“看在你们日后会是我的岳父岳母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就当给元歌点面子。不过,我也奉劝你们一句,做人总要留点余地,现在真把我得罪狠了,惹得恼了,将来元歌嫁过来不还是要受罪吗?两位放心,我会尽快向母妃和父皇请旨赐婚的!”
    说着,仰头大笑,随后御马狂奔离去,心中却还是有点遗憾的。
    母妃看得十分精准,半点都不错,只要王美人死了,母妃又表现得无可指摘,父皇就会将疑心转移到宇泓墨身上。不过,父皇也不会为了一个王美人就杀了宇泓墨,多半会将事情遮掩下去,但心中还是会有芥蒂。再加上宇泓墨今晚的行为,显然惹得母妃恼怒伤心,往后不会再庇护他。
    失去了母妃的支持,父皇又对他存有芥蒂,往后,宇泓墨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只是可惜了……
    可惜还有一点算错了,原本以为西北驻军的军饷查出问题,无论如何裴诸城这个驻军统领总是跑不掉的,没想到他居然半点都没沾,还保存了完好的账目。否则的话,宇泓墨被父皇厌憎,裴诸城又因为军饷问题羁押天牢,任裴元歌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向他服软……。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就算是现在,裴元歌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等他将裴元歌娶到手,成了他的妻子,他就是裴元歌终身的依靠,除了向他服软,婉转承欢地讨他这个夫君的欢心,裴元歌还能如何?宇泓墨被重创,裴元歌又唾手可得,想到这里,宇泓烨心中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而充满了志得意满的高傲和意气风发。
    “什么东西!”看着宇泓烨离去,裴诸城恼怒地将马车车帘摔下来。
    马车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到裴府,裴诸城才问道:“这个李明昊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缠着你不放?”
    想到方才父亲和母亲对她的庇护,裴元歌心中十分感动,但想到泓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遇到难事,父亲和母亲百般维护,可是泓墨呢?养母害死了生母,同时失去两个母亲,却又间疑于父亲,还有一个出身高贵,正得父亲欢心,却又对于除之而后快的兄弟……。泓墨,他以后要怎么办?
    正想着,耳边传来父亲的询问,裴元歌稍稍定神,便将和李明昊的事情坦然告之。
    原来是因为真假李树杰的事情,才被李明昊缠上……。而现在李明昊变成七殿下,事情就更加麻烦了!裴诸城眉头紧锁,尤其,李明昊在平定叶氏叛乱之中立下大功,又是柳贵妃之子,如今在皇帝心中只怕是独一份的皇子,无人能比,这中间还牵扯到九殿下的事情……裴诸城想想都觉得头大。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李明昊娶了元歌!”舒雪玉也知道麻烦,却还是道,“不说他方才的无礼,他在李家长大,李树杰夫妇养了他十七年,可是看他方才的模样,对皇帝和柳贵妃都亲热得很,却只见灵巧不见真情,显然心思不正,这样的人,断不能将元歌的终身托付给他!”
    “这是自然。”裴诸城点点头,“问题是,眼下这事情不好办!”
    歌儿之前的婚事几次三番遇到挫折,总有些不妥,后来又跟皇室牵扯上关系,人人都以为她要入宫。李纤柔之前只是传出要被立为五皇子妃,最后没成就闹成那样,何况歌儿这是太后和皇帝都说过话的?这时候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求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皇帝为歌儿赐婚。再说,歌儿陷身皇室争斗,知道不少内情,若是嫁与别人,只怕皇帝也不放心,正是考虑到这方方面面,再加上宇泓墨当时诚恳坦白的话语,裴诸城才动了心思,慢慢考察宇泓墨的为人,和对歌儿的心思。
    本来,平定叶氏叛乱后,太后不能再操控歌儿,宇泓墨若是请旨赐婚,皇帝应该不会为难。
    可现在,宇泓墨失了圣心,又是生母出丧,这时候无论如何不可能求娶,又冒出来一个宇泓烨!身为皇子,还是柳贵妃失散已久的亲子,又新近立下大功,圣宠隆盛,若是他当真向柳贵妃和皇帝求娶,得了旨意下来,就连裴诸城都没有拒绝的余地……裴诸城眉头紧锁,心中暗自难受。
    一而再,再而三,先是宇泓哲,再是宇泓烨,总有他无法抗衡的人想要强行逼婚。
    说来说去,还是他没有本事护住歌儿,否则,何至于此?
    “父亲,母亲,我的婚事你们暂时不必忧心,皇上不会太快做决定。”毕竟,皇帝知道她和泓墨的事情,应该不会转眼就要逼她嫁给宇泓烨,再者,之前皇帝也曾经答应过她一件事,暗含的意思就是让她为自己的终身谋划,既然宇泓烨求娶,皇帝也不会太快答应。裴元歌想着,心中稍安,随即又道,“我现在真正担心的,是泓墨的情形,他的处境,比我要艰难万倍,而且是孤身一人!”
    提到宇泓墨,裴诸城又叹了口气。
    九殿下就算有百般不好,至少从未在男女之事上有什么不好的传闻,在这方面很洁身自爱,而且从他因为歌儿而对他恭敬有加,处处礼遇,明里暗里给予方便来看,对歌儿的确是真心。或许,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想办法洗清九殿下的冤屈,再由九殿下出面请旨,解决宇泓烨这个麻烦。
    “今晚的事情的确很奇怪,皇上的态度太过暧昧,似乎认定凶手是九殿下,这其中应该有什么内情。”
    “的确很不合常理!”舒雪玉也道,或许正是因为她对皇宫的人都不太感冒,从公正的立场来说,更觉得皇帝态度偏向太分明,明明就有着诸般疑点,皇帝却问都不问,就这么断然决定,这实在太奇怪了。“听说九殿下很聪明,为什么方才却不为自己辩解呢?会不会因为他一直不说话,皇上认为他心虚?不过,我看当时九殿下的模样,真的是伤心极了才会这样,看着倒真是让人难过。”
    “不会的,只怕当时泓墨若是辩解,情形会更糟,反而说什么错什么,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裴元歌摇摇头,神色沉重而哀凉。
    舒雪玉对皇帝不甚了解,闻言疑惑地看着裴元歌:“这话怎么说?”
    “歌儿你倒是说来看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说不定咱们一同商量商量,会有什么办法。”裴诸城知道自己,领兵打仗,排兵布阵他算行家,但在揣摩人心方面,却是不如女儿多矣。
    “王美人在冷宫的时间那么长,皇上却都不闻不问,又将此事轻轻接过,显然这次的震怒和怀疑,不是因为王美人这个人而起,而是针对泓墨的。”裴元歌一直都在思索整件事,此时便娓娓道来。
    “泓墨很敬爱王美人,所以当他听闻王美人的噩耗,猝不及防之下,所有的反应都是出自本心的。皇上是很精明的人,他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到,没有丝毫怀疑,但是,他仍然认定泓墨是凶手。所以,在皇上看来,泓墨所以的言行举止,都是伪装,而且越真切,越让人怀疑,皇帝就觉得心寒。在这时候,如果泓墨还能回过神来为自己辩解,只怕皇上更要以为他是在惺惺作态,好为自己脱罪了。所以,我觉得,泓墨什么都没说,反而更好!”
    说着,淡淡地将王美人和柳贵妃的关系讲述了些许。
    多可悲,明明是真情流露,明明是痛彻心扉的表现,却成了心机深沉,演技精湛的佐证。
    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或许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听着,舒雪玉不由得被勾动了心肠,柔肠万转:“说起来,九殿下的处境的确让人揪心,家不家,父不父,母不母,处处都是心机和算计,走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他能撑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倒是这个布下陷阱的人最可恶,居然拿母亲的性命去栽赃儿子身上!王美人若是有灵,看着这些,不知道要多伤心,多难过!”
    “说起来,虽然九殿下这些年风头十足,但皇上对他的确有些冷淡,反倒是更像上级对下级的模样,不见半点父子温情。这么说起来,皇上对九殿下应该有心结。如果能够知道皇上的心结何在,或许就能化解,反而能够化不利为优势。”裴诸城也沉吟着道,“只可惜,不知道这心结究竟何在?”
    “父亲,”裴元歌忽然问道,“皇上和太后娘娘是亲母子吗?”
    这个疑问,在裴元歌心里已经很久了,总觉得皇帝和太后之间的情形有些古怪。尤其是景芫的事情,如果太后真是皇帝生母,明明就那么不喜欢景芫,为什么还能容忍这个完全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女子成为自己的儿媳呢?这怎么说都不同。
    裴诸城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裴元歌这一问,倒是犹疑起来:“应该是吧,皇上可是先皇唯一的儿子,不过……等等,我记得,当初宁王叛乱时,似乎曾经说过皇上的身份什么的……。”认真思索了半晌,还是摇摇头,道,“当时没在意,时间又久了,想不起来了。可惜我们在宫里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否则能帮着打听打听也是好的。”
    宫里的人?
    裴元歌脑子一转,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忙吩咐紫苑去请赵林过来。
    等到赵林进来,裴元歌也不虚话,径直道:“赵公公,如今我有件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向您请教,可能会牵扯到皇上的一些往事。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只求你出门就将我这话忘记,从此不对任何人提起,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元歌足感盛情!”
    知道今晚叶氏叛乱,赵林自然清楚,他这条性命是裴元歌救的,如果不是裴元歌冒着风险将他带离萱晖宫,今晚事变之后,只怕他立刻就会被太后拿来祭旗,心中早就感激不尽,又听裴元歌这样诚恳的话语,不假思索地道:“奴才这条命是四小姐救的,只要奴才知道的,决不隐瞒!”
    没想到赵林这个太后的心腹,居然对歌儿这般忠诚,裴诸城不由得惊讶起来。
    “你在宫中这些年,可知道皇上是否太后娘娘亲生的?”裴元歌也不拐弯抹角,径自问道。
    “这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赵林没想到裴元歌问的是这个,倒是稍微松了口气,道,“奴才进宫的时候,皇上已经是皇上了。不过,既然四小姐这样问,奴才觉得,只怕不是。因为皇上和太后娘娘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皇上小时候的事情,最早的也就是皇上被封太子之后的事情,就好像……太后娘娘对皇上幼时的事情全不知情,所以两人无话可说一般,或者说,两人都不愿意提。”
    裴元歌神情专注:“怎么说?”
    “奴才觉得,太后娘娘似乎很忌讳提起皇上幼时的事情。奴才记得,五殿下刚出生的时候,太后娘娘爱极了,常常抱到萱晖宫里。有此,有宫女想要讨好太后娘娘,说五殿下这般模样,跟皇上小时候想必一模一样,结果当时太后娘娘和皇上的脸色都有些异样,谁也没接话,还是张嬷嬷把话题带了过去。再后来,那个宫女就被太后娘娘找了个借口杖毙了!”赵林思索着,道,“事后,奴才似乎曾经从太后娘娘嘴里听到一个名字,好像是叫永德,不知道是什么人,但太后娘娘当时的神色很不好看。”
    永德?这个名字很普通。裴元歌思索着,秀眉紧蹙,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奴才僭越,不知道四小姐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四小姐如果信得过奴才,就告诉奴才事情的经过,或许奴才能够想到什么要紧的事情?”赵林犹豫了下,还是道。
    “这也没什么可瞒的,告诉你也好,免得你日后犯忌讳。”裴元歌便将今晚的事情捡大概说了。
    听到李明昊居然是七殿下宇泓烨,赵林眉头紧锁,他对李明昊的印象可不怎么好,总觉得这人太过飞扬跋扈,性情高傲自负,手段激烈,现在居然成了柳贵妃所生的七殿下……再听到后来,沉吟着道:“四小姐是疑惑,皇上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九殿下,是吗?”
    裴元歌点点头,道:“赵公公您可知道缘由?”
    “奴才也不清楚,不过……。”赵林思索着道,“实不相瞒,奴才是张德海张公公带出来的,只是一直隐蔽着,别人都不知道。奴才记得,奴才第一次见九殿下时,张公公曾经跟奴才悄悄说过,让奴才离九殿下远一点,不要靠近。张公公伺候皇上时日最久,或许能够知道什么缘由?不如让奴才明日回宫,然后悄悄地向张公公打听,或许能够探出什么来?到时候再与四小姐联系,四小姐以为如何?”
    裴元歌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作为皇帝的眼线而被安排到萱晖宫的,如今太后之事已平,赵林回宫后,若无意外,应该就是在皇帝身边伺候。
    “赵公公肯为我尽力,元歌已经感激不尽,不过,此事还是要小心为妙,毕竟牵扯到皇上和九殿下之事。”裴元歌犹豫了下,还是道,“赵公公也不必勉强,这次我将赵公公带出萱晖宫,皇上难保不会防着赵公公偏向我,若是察觉到什么,反而对公公不美!”
    “多谢四小姐提醒。”赵林感激地道,“奴才知道分寸,再者,张公公是奴才的师傅,情分非比寻常,奴才知道该怎么询问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四小姐放心好了。”
    “那就有劳公公了!”裴元歌福了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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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叶氏谋反案震惊朝野。
    当然,皇帝的谋划诱发自然不会说,只说是叶氏图谋不轨,拉拢李明昊想要谋逆,结果李明昊忠君爱国,对叶氏虚以委蛇,同时将事情密报给皇帝。皇帝不信叶氏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按兵不动,结果到了昨晚,果然发现叶氏谋逆,企图拥立五殿下,遂果断镇压。
    谋逆的惩处,不言自喻,凡参与谋逆者,统统被处以极刑,首恶诛九族。
    有李明昊这个暗桩在,但凡参与之人无一逃脱。
    不过,因为叶氏牵扯到太后的问题,皇帝声称念及太后养育之恩,以孝道为重,不忍处死,只是褫夺了太后所有的权柄,打入冷宫。除此之外,叶氏只有华妃免除一死,同样被打入冷宫,而其余人等,连同五殿下宇泓哲,都被处以极刑,其余人按律发配。
    皇帝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处理了叶氏后,随即公开了李明昊的身份。
    经过礼部和皇室宗亲的重重验证,确定李明昊的确是失踪的七皇子宇泓烨,便按规律载入玉牒,同时赐住德昭宫,成为真正的七皇子。皇帝和柳贵妃失散的亲子,又在平叛中立下首功,宇泓烨立刻成为大夏王朝最炙手可热之人,让一众被叶氏叛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的朝臣趋之若鹜。
    在这场浪潮中,没有人会注意到死于叛乱的王美人,以及突然间如同销声匿迹的九皇子宇泓墨。
    赵林回宫后,果然是到皇帝身边伺候。他感念裴元歌的救命之恩,很快就找到机会旁敲侧击地询问张德海关于皇帝和宇泓墨的事情,张德海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九殿下这个人,看不透,或许……。”便摇头不再说话,只让赵林以后防备些,别靠近过去就好。
    赵林转头就将这个消息传给了裴元歌,并表示再有消息了再告诉裴元歌。
    看不透……裴元歌琢磨着这三个字,隐约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连接成线,却只欠缺最重要的一环。
    而这天回到裴府后,裴诸城将裴元歌叫去,告诉她说:“今天下朝后,皇上特意将我留下,提起了你的婚事,说是他和太后耽误了你的名声,会好好补偿你。随即又提起了那晚李明——七殿下拦截我们马车的事情,说是七殿下太过鲁莽,命他给我赔礼道歉。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要为你和七殿下赐婚。我听皇上的言语,似乎以为七殿下是因为太倾慕你,又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看皇上的意思,现在很喜欢七殿下,元歌……”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毫无疑问,那晚的事情,在柳贵妃和宇泓烨的操控下,已经变了意味,而皇帝这次却是站在宇泓烨这边的。裴元歌暗咬银牙:“父亲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会应允,只是含糊其辞,我想,皇上大概也看出了我的意思,只叹息了声,便没有再说话。”裴诸城神色沉重,“元歌,皇上这次没有把话说明,我还能够呢装作没听懂。可是,如果皇上真的说出来了,我就不能再这样了,而且,我也没有推拒的借口。”
    皇帝的意思,显然非常喜爱宇泓烨,他总不能说,他觉得宇泓烨嚣张跋扈,配不上歌儿吧?而且宇泓烨在皇帝面前表现得非常乖巧,言语间似乎句句都带着对歌儿的容忍和喜爱,如果不是那晚见到他的真面目,只怕连裴诸城都会被迷惑,无怪乎皇帝会一门心思偏帮宇泓烨。
    裴元歌闭上眼,许久后慢慢睁开:“父亲,我想要见皇上!”
    “没有用的。”裴诸城摇摇头,道,“最后,皇上特意发话,说你这段时日为了叶氏的事情奔走,绞尽脑汁,虚耗太大,让你好好养身体,一切事情都等到你养好身体再说。意思很明显,皇上这段时间不会见你的!”
    皇帝……裴元歌在心中苦笑,之前皇帝还曾经暗示她,可以用那个条件,来交换她和泓墨的事情,可是转眼间就想要为宇泓烨赐婚……以皇帝的冷情,他可以放心地安排宇泓烨到叶氏做卧底,那是因为宇泓烨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他是柳贵妃的孩子,就不可能投到叶氏那边去。但裴元歌绝不相信,一个才出现在没多久的皇子,真的能够让皇帝疼爱到不顾一切,愿意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只能说,皇帝心中认定了泓墨弑母,因而认为她此刻的所有行为都是执迷不悟,所以才不愿意在这时候见她。有柳贵妃在旁边操控,宇泓烨若是表现得宜,难保皇帝不会真的赐婚……。
    亏她之前还认为皇帝对她有几分怜爱之心,不会在这时候逼迫太深,看来,还是她太过天真!
    而就在这时候,寒麟也隐秘地找上了裴元歌。
    “裴四小姐,卑职求您,您去瞧瞧九殿下吧!”寒麟一见面就跪倒在地,神色疲惫而伤痛,“那晚,所有人都离开后,九殿下帮王美人梳洗换衣,接着又将殿内所有人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收敛好,一个人布置冷翠宫,然后一个人守灵,跟谁都不说一句话。柳贵妃来瞧过九殿下,九殿下完全没有反应,皇上也不理会九殿下……裴四小姐,卑职真的没有办法了,只能求您去劝劝九殿下吧!”
    他真担心,九殿下会被王美人之死所击垮,再也无法振作起来。
    泓墨……裴元歌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猛然抬头:“你能安排我见他吗?”
    寒麟猛地点头。
    在白幔如雪的冷翠宫,裴元歌终于看到了她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宇泓墨一身丧服,白衣如雪,衬得他的脸色也如同雪一般苍白,原本绝美如妖魅的容颜,在这一片白色之中也显得黯淡起来,面容清癯而消瘦,眼眸半垂,直挺挺地跪在灵堂正中央,如果不是间或往丧盆中投入一叠纸钱,几乎会让人怀疑那只是一具白玉石雕刻而成的石像。
    裴元歌看着这样的泓墨,心痛如刀绞。
    原本的泓墨,无论处在怎么的绝境,无论表情如何的哀伤,却都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每一笔都透着意气飞扬,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觉得鲜活而明亮。然而,现在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打碎了所有的年少轻狂,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默,宛如一把利剑入了生满铜锈的剑鞘,似乎突然间就光彩黯淡起来。
    似乎察觉到了裴元歌的气息,宇泓墨慢慢抬起头来,原本潋滟的眼眸满是血丝。
    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似乎绽放出片刻的光彩,依稀仍是从前那个风华绝世的九殿下。但很快的,那抹光彩便黯淡下来,变成了一片全然的温和沉静,嘴角微微弯起,终于开口说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是寒麟让你来劝我的吧?”
    “是寒麟让我来的。”裴元歌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可是我来,不是来劝你的!”
    宇泓墨的眼眸中倏然间又绽放出方才的那种光彩,唇角的弧度更深,忽然间起身,取过三炷香,点燃,然后递给了裴元歌。裴元歌接过香,上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又将香交还给宇泓墨。宇泓墨将香插入灵堂前的香炉里,轻轻地道:“看到你来,娘一定很高兴,她一直都很想见你,可惜……。”
    裴元歌听着,忽然又忍不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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