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是裴元歌难得的暗棋,在洒扫上打听消息,传递消息又很方便,因此倒先没有动她。
    这小丫鬟也明白,知道哪些院子的消息要紧,一旦有事,就立刻来报。
    “我知道了,谢谢泉儿。紫苑,拿五百文钱过来给泉儿。”裴元歌点点头,赞许地道,“泉儿,你先在洒扫上做着,等时候到了,我就把你要到静姝斋来,将来必定会给你个好前程!”
    泉儿的脸有些红了,羞涩道:“四小姐不用这样,夫人对奴婢全家都有大恩,奴婢为夫人和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奴婢是悄悄跑出来报信的,还得回去做事,四小姐您自己保重!”
    说完,连赏钱也没拿,飞一般的就又跑了回去。
    这个小丫鬟倒是十分忠厚!裴元歌想着,继续往蒹葭院走去,心中却在沉思。裴元华不会无缘无故地派人送东西给三位姨娘,多半要有什么动作。只是不知道准备借三位姨娘生什么事来?这些年来,三位姨娘闭门不出,几乎与世隔绝,又能生出什么事来?
    无论如何,还是小心防备为妙。
    进了蒹葭院,毫不意外的,裴元华正端庄地坐着,带着浅浅的完美微笑,跟舒雪玉轻声细语地说些什么,竟然连舒雪玉脸上也带着些笑意。听到丫鬟通报的声音,两人都抬起头来,舒雪玉有些紧张地招手,道:“元歌,过来我这边坐!”她实在不想元歌跟裴元华多接触,但这每日的请安却是避不过去的。
    裴元歌歉意地向裴元华笑了笑,朝着舒雪玉福了一礼,这才过去,偎依在舒雪玉怀里,笑道:“大姐姐早,跟母亲在说什么?”
    自从这位大姐姐回来,每天早上第一个到蒹葭院请安,裴元歌也懒得跟她争这个。
    裴元华笑道:“再说四妹妹昨儿在裴府的斗画呢!听说四妹妹画技了得,得到五殿下和绾烟公主的赞赏。母亲听得高兴,正不住地问我细节,只后悔当时不在场。”斗画之事,本是让她觉得极为丢脸的事情,但此刻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不带丝毫不悦,而是满含欣慰和赞赏,似乎很为裴元歌这位妹妹而骄傲。
    看舒雪玉的模样,似乎很疼爱裴元歌,她就以此为切入点,果然引得舒雪玉有了兴致。
    想到这里,又有些恼意。
    她是裴府的第一个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玉雪可爱,裴府人人都喜欢她。只是偶尔会看到有人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惋惜,偶尔听到人窃窃私语道:“好个相貌,好个品格,只是可惜了,是个庶女。若是从夫人肚子里爬出来,将来什么样的贵人做不得?”
    小的时候,她不明白庶女是什么,也不明白姨娘生的和夫人生的有什么区别。
    但她知道,那不是好话。然而她并没有因为那些人的话而沮丧,而是绽放出更可爱的笑容,看着那些说话的人,张手要抱抱。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只要她这样灿烂地笑着,就会很讨人喜欢,然后博得所有人的赞赏。而所有的人里,最喜欢她的,就是那位夫人。但是,这些话却牢牢地在她心里扎了根!
    再后来,稍微大了些,了解到庶女和嫡女的区别后他,小小的心里已经知道什么叫做不甘心。
    明明她是这么出色,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她应该是最好的,为什么偏偏是个庶女?明明夫人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夫人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呢?再然后他,她听到丫鬟的议论声,说:“大小姐对着夫人比谁都笑得甜,又那么讨夫人的好,多半有了别的心思。也是,夫人如今也没有孩子,如果真的喜欢大小姐,说不定会把她抱养过去,记在自己名下。这样一来,大小姐姐就成了嫡女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庶女也是能够成为嫡女的。
    只要讨好夫人就可以了吗?这很容易的,只要她对着那位夫人可爱地笑着,娇娇地喊她母亲,她的眼睛里就会有光,小小的裴元华知道,那是喜欢。于是,她加倍地讨好夫人,果然看到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对她的神情越来越柔和,那时候,她一直都在想,什么时候,夫人才会把她抱养过去,把她变成嫡女呢?
    等啊等啊,她觉得自己等了好久,却还没有等到。
    直到那天,她偷听到明锦夫人跟夫人说话,“这女孩有点奇怪”“不真实”“虚假”“你别急着抱养她,再等等看”“等这个孩子要出生,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她隐约听懂了,那是明锦夫人在劝夫人,不要抱养她,而是等着明锦夫人的孩子。那时候她很生气,明锦夫人的孩子已经嫡子,为什么还要跟她争呢?
    她真的很想做夫人的女儿,很想做嫡女啊!
    再然后,有一天,她偎依在夫人怀里,听着她跟那些夫人聊天,有位夫人提到,说她病了,自己女儿如何贴心照顾,到底还是自己的孩子跟自己亲。当时,夫人的神情好向往,似乎也很想有个这样的孩子。看着那样的夫人,裴元华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如果……如果夫人病了就好了……如果夫人病了,她一定会好好地照顾夫人,就跟那位夫人说的一样,很贴心很贴心,这样,夫人就会觉得,她是夫人的孩子了吧?
    如果夫人病了就好了,如果夫人病了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萦绕在心中,于是,那天晚上,她跟夫人一起睡时,等所有人都睡着了,悄悄地把夫人那侧被子揭开。结果,夫人终于病了,她很体贴地跑前跑后地照顾夫人。果然,她看到夫人眼睛里有着比以前更亮的光芒,握着她的手更紧,她知道,夫人更喜欢她了。果然,夫人生病了就会知道她的好,如果夫人一直病下去,也许,她很快就能变成嫡女了……
    于是,她把熬好的药倒掉一半,加入水,药效不够,夫人就不会那么快好起来……
    可惜,那时候太年幼,终究还是疏忽了,也不知道哪里被舒雪玉看出了破绽,在此之后,居然和她渐离渐远,即使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挽回,却始终没能再向从前那样被她喜爱,反而让她越发戒备。裴元华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毕竟还小,没有耐心,如果是现在的她,一定不会那么心急动手。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舒雪玉虽然笨,一根筋,也也因为如此,认定一件事后,很难改变看法。尤其,现在她似乎把所有心神都放在裴元歌身上,看来,想打她的主意已经行不通了。虽然说自己很快就要待选入宫,成为公众的贵人,一步一步走向更高点,但嫡女可以说是她小时候的一个愿望,既然舒雪玉不肯把她记在自己名下,她只好想办法让姨娘上位,把自己变成真正的嫡女了!
    裴元华慢慢地思忖着,脸上依然带着完美无瑕的温和笑意。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丫鬟报道:“二小姐,三小姐,月姨娘、柳姨娘和肖姨娘来给夫人请安。”
    抬头望向来人,裴元歌和舒雪玉都是一怔。
    裴元巧、裴元容倒也罢了,都是寻常的请安装束,柳姨娘却是一身全新的桃红色绣连理枝的对襟褙子,下着粉蓝色细绫裙,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纨素腰带,越发显得腰身纤巧。脸上显然精心地打扮过,描眉画眼,涂脂抹粉,束着轻盈灵动的灵蛇髻,簪着一个鎏金嵌蓝宝石的雀登枝金簪。这身打扮,跟以前朴素沉暗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一时间年轻了五六岁,娇媚动人。
    肖姨娘则是一身全新的柳绿撒葱黄印花的细缎对襟短袄,下着浅绿色罗裙,裙裾绣着芳草鸢尾花。她本就皮肤白腻,眉眼如水娇柔,再梳个流苏髻,簪戴着一套嵌碎玉的白银头面,斜插着一只小而精致的凤钗,垂下的流苏滴溜溜打着转,越发衬得她眉如远黛,眼若秋水,清新素雅。
    两人一红一绿,一金一银,一娇媚一素雅,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姐妹花。
    倒是生了裴元巧的月姨娘还是老老实实地穿着她那身藕荷色的右衽长袄,下着同色罗裙,低眉垂眼。
    看到月姨娘的装扮,裴元华眸光一凝,很快逝去。
    看着柳姨娘和肖姨娘这身亮眼的装扮,舒雪玉有些奇怪,等她们请过安后,淡淡道:“柳姨娘和肖姨娘这身衣饰倒是很惹眼。”
    柳姨娘忙起身道,笑着道:“夫人说笑了,婢妾人才愚笨,再怎么装扮也不比夫人的端庄威严,雍容大度。婢妾每次来给夫人请安,看见夫人都觉得心里一阵舒坦,好似吃了人参果似的。合计了这么久,才算想明白,原来是因为夫人装扮得宜,雍容大度,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熨帖。再一想,婢妾以前那些装束,只怕夫人瞧见了就生厌,只是碍着面子不好说,这才赶紧换了身新的。自然远远不及夫人会装扮,夫人若得闲,指点指点婢妾,那就是婢妾的造化了!”
    她连说带笑,连串的话娇柔动听,宛如黄鹂鸟般,声音娇美,煞是伶俐。
    肖姨娘则道:“婢妾可不如柳姨娘这般会说话,倒是这里做了两件活计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婢妾的一番心意,还请夫人不要推辞!”说着,从丫鬟手里取过两个荷包,一双绣鞋,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月姨娘则畏缩在一起,咬着唇,没有说话。
    舒雪玉自然不会佩戴她们做的东西,但也不好推拒,命白霜接了过来,道了劳累。然后众人闲话几句。裴元容急于回去绣雪猎图,匆匆告辞。按照平时的习惯,这会儿三位姨娘也该告辞,然而柳姨娘和肖姨娘对视一眼,一同起身道:“按规矩,婢妾们得在夫人跟前立规矩才是,夫人仁厚,不愿婢妾们劳累,但婢妾也不能太无礼,仗着夫人宽厚便肆意妄为,从今日起,婢妾愿意诚心伺候夫人,还请夫人准许!”
    舒雪玉本就不喜妾室,看着觉得添堵,何况这柳姨娘和肖姨娘今儿突然反常起来,指不定又有什么主意,因此推拒道:“我这里有丫鬟在,哪里用得到你们?这些虚礼就不必客套了!”
    柳肖二人则坚持声称要立规矩。
    三人你来我往间,裴元歌也不插话,只含笑看着,若说看柳姨娘和肖姨娘突然打扮起来,还不明白,这会儿看她们坚持要立规矩,留在蒹葭院不走,就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了。父亲最近公务繁忙,昨儿温府寿宴,他离开后,只来得及跟她们交代几句,就又匆匆回到刑部,晚上也没回府。
    不过,这些天来,每日清晨下朝后,父亲都会回府,到蒹葭院和她们共用早膳。
    两位姨娘这般装扮,又这么殷勤,多半是拜昨日裴元华那几匹缎子,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无论前世,还是这辈子,裴元歌还是第一次知道,平日里槁木死灰般的柳姨娘和肖姨娘,也有这么伶俐的时候!倒是这位月姨娘,昨儿也收了裴元华的缎子,今儿却一切照旧,看起来倒是个老实本分的。不过也不好说,有其女必有其母,裴元巧是个惯会装拙的,保不定这位月姨娘也是故意可着那两位来探风呢!
    裴元歌猜想得一点都不错,柳姨娘和肖姨娘的确起了心思。
    从前,裴诸城征战在外,常年都很难回府,偶尔回来,也是章芸专宠。章芸就是靠耍手段进了裴府,一步一步爬上来,对于妻妾间的争斗再娴熟不过。对于章芸的手段,两人最为清楚,因此安安分分地呆在院子里,除了大的节日,几乎都不露面。好在裴府一向宽厚,虽然是姨娘,却也没有任何苛待的地方,原本以为,她们这辈子就要这样槁木死灰地过下去。
    谁知道,凭空里冒出一位四小姐,放了夫人,斗倒了章姨娘,裴府一时变天。
    现在,老爷从镇边大将转了京官,虽然公务繁忙,但一个月倒也能有半个多月呆在府里,章姨娘倒台,换了夫人执掌裴府。夫人的性子她们也知道,个性直,还有些烈性儿,但若论宅斗手段,比章芸可就差得远了,是个极好拿捏收拾的泥菩萨。再加上昨儿流霞流霜来送缎子时无意中说到的话,就更撩拨到她们心头了。
    “没想到夫人犯了那么大错,才出来就能这样蒙宠,老爷果然是念旧情的!”
    是啊,夫人害死了明锦夫人,被老爷一怒之下软禁十年,放出来后还能让老爷歇在蒹葭院,她们为什么就不能呢?她们没犯任何错,而且都比夫人年轻漂亮,也不像夫人那样性子直,总是冲撞老爷,如果连夫人都能从新获宠,那她们就更没有道理不能了。
    于是,便有了今天蒹葭院这一幕。
    就在这时,外面已经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夫人,四小姐,老爷回来了!”话音未落,门帘一掀,身着官服的裴诸城已经进来,看到满屋子的人,微微一怔,道:“哟,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067章 刻骨的恨,再见万渣男![文字版vip]
    他这一回来,屋内的人全部都站起身来行礼,裴元歌笑道:“柳姨娘和肖姨娘说,不能因为母亲太宽厚而过分,所以坚持要来立规矩。t正说着呢,父亲就回来了。”
    “立规矩?”裴诸城在刑部已经头大如斗,回家后自然而然地放松了,倒没多想,点点头,随口道,“难得她们懂事知理,那就立吧!今儿朝堂上又是一通闹,弄得我筋疲力尽,我进去换衣裳,让人传早膳吧!”说着,到内间去换家居服,再转出来时,果然早膳已经摆好,和舒雪玉,以及裴元歌、裴元华、裴元巧坐下。
    三位姨娘从丫鬟手中接过银箸,伺候众人用膳。
    虽然裴诸城前些年常常不在府内,但他的喜好,柳姨娘和肖姨娘还是记得的,你一筷,我一筷,不动声色地争抢着为他夹菜。尤其想到裴诸城刚才那句夸奖,更觉得自己今儿做对了,她们本就比舒雪玉年轻漂亮,又温柔又善解人意,老爷没道理能重新宠爱夫人,却没把她们放在心里。
    想着,不由得有些后悔,刚才老爷进来时,不该低着头不说话,怎么也得送两汪秋波过去。
    只有月姨娘老老实实地,也不与两人相争,默默地退了一步,沉默地服侍着舒雪玉和裴元歌,至于裴元华和裴元巧,还是由丫鬟们夹菜服饰用膳。
    “老爷,这是您最喜欢的菜,婢妾夹给你!”柳姨娘声音娇滴滴地道,媚眼如丝。
    肖姨娘不甘示弱,舀起一匙汤,放入碗中,故意拿手撩起另一只手的衣袖,似乎是害怕衣袖沾到饭菜,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截莲藕般的玉臂,声音温婉柔和:“老爷,喝口汤!”
    如果说之前还不懂柳姨娘和肖姨娘的用意,舒雪玉这会儿看着她们不住向裴诸城献殷勤的模样,也该明白了。她面色一沉,将银箸轻轻一放,起身就想离席。然而,就在这时,裴诸城突然将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震得满桌碗碟微微摇晃,不悦地冷喝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柳姨娘和肖姨娘一怔,随即异口同声地道:“婢妾服侍老爷用膳。”
    “你们不是说要到夫人这里立规矩的吗?这会儿不去伺候夫人,围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用得着你们这样?”裴诸城过惯军伍生活,对这种慢条斯理地所谓礼仪用膳本就不屑,何况两人不住地往他跟前凑,偶尔碰他这里一下,那里一下,眼波又那般柔媚,浓郁的脂粉香味扑鼻而来。如果是从前的他,也许会以为这是两人不小心所致,暗自忍耐,但现在哪里还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当即就发作出来。
    柳姨娘和肖姨娘傻眼了,没想到裴诸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爷,婢妾只是——”
    “要么你们现在去伺候夫人用膳,若不愿意,就回自己的院子!”裴诸城没有给她们解释的机会,径自道。
    “是!”柳姨娘和肖姨娘只能不情不愿地过来伺候舒雪玉。
    再怎么说,在这里还能被老爷看到,还有施展的空间,若回到自己的院子,今儿这套衣饰,这妆容给谁看去?没想到,被软禁了十年,夫人的勾魂手段反而越厉害了,竟然能将老爷迷得这样昏头转向!两人愤愤地想着,过来把月姨娘挤走,一个伺候舒雪玉,一个伺候裴元歌。
    月姨娘也不作声,默默地退了下去,转过来伺候起裴元华和裴元巧。
    不过,一计不成,还有一计。两人来蒹葭院前,早就计议过了,先试试老爷对她们的心思。若老爷见了她们就动心,那也不必用什么手段,直接就能把老爷勾走。若是老爷不为之所动,那就先想办法离间老爷和夫人的关系,先降了夫人的宠,自然就由她们得利。
    这种事情,她们以前做得很顺手,丝毫也不用动脑筋。
    现在试探失败,那就该动用第二条计策。肖姨娘对柳姨娘使了个眼色,柳姨娘会意,微微弯腰,似乎要去为舒雪玉盛汤,结果一低头,头上的金簪忽然断成两截,钗头“扑通”一声,掉入汤中,汤汁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裴元歌的手上,将雪白的肌肤烫出红点来,疼得她忍不住低呼出声。
    舒雪玉急忙抓过裴元歌的手,仔细察看,又命丫鬟去取烫伤药过来,恼怒地瞪了两人一眼。
    裴诸城拍桌子,喝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姨娘似乎吓呆了,被他这一喝,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道:“婢妾有罪,婢妾有罪,还请四小姐宽恕。婢妾实在不是有意,只是所有的头簪里,只有这根簪子成色最好,虽然……。虽然断裂过,但婢妾舍不得,所以悄悄命人拿去修补,没想到,没想到……”娇媚的脸上满是委屈和不安,眼泪盈盈欲滴。
    说着,似乎有些惊骇过度,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的肖姨娘。
    这一抓不要紧,正好碰在肖姨娘的玉镯上,结果被她这一抓,玉镯居然寸寸碎裂,撞击着跌落地上,摔个粉碎。肖姨娘大急,满地去捡那些碎玉,半哭着道:“柳姨娘,你这是做什么?俗话说得好,黄金有价玉无价,我可就这么一个玉镯子,再仔细谨慎不过,被你这一碰,居然碎了,你说怎么办?”
    玉质虽脆,却也不至于一碰就碎,显然这因为这玉镯本就有裂痕,才会如此脆弱。
    而身为裴府的姨娘居然佩戴着有裂痕的玉镯,这就很引人深思了。而且肖姨娘还说,她就这么一个玉镯子;同样的,柳姨娘佩戴着修补过的金簪,还说,这根簪子的成色最好,以至于碎裂了都舍不得……
    按照裴府的惯例,姨娘们每季度都有四套衣裳,一套赤金头面,一套玉质头面,一套白银头面,都得是足成色的首饰,不然未免有失裴府的颜面。而这季度的份例,早在前几日就该送去。而现在柳姨娘和肖姨娘却这样说,现在又是舒雪玉掌府,似乎在暗指舒雪玉克扣两人的份例,苛待二人。
    这层意思,舒雪玉自然听得出来,怒气上涌,强自镇静着道:“你们在说什么?这季度的份例前几日都送到了各处,一整套的十足赤金头面,和青玉首饰,明明都已经送到了你们的院子。现在这样说,是说我故意克扣你们的东西,苛待你们吗?”
    柳姨娘和肖姨娘默不作声,索性给她来了个默认。
    月姨娘咬咬唇,忽然小声开口道:“这季度的份例,婢妾有收到,的确如夫人所言,东西都是上好的。”夫人倒也罢了,这位四小姐实在精明厉害,又深得老爷喜爱,还是不要硬碰硬才好。何况夫人虽然脾性刚烈,不喜欢妾室,但只是不在她跟前晃荡,她也就懒得理会,该有的份例也照着给。
    她已经有了元巧这个女儿,而元巧的婚事还要夫人做主,她不能得罪夫人!
    没想到月姨娘会在这时候搅局,柳姨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冷笑道:“难道月姨娘今儿如此乖巧,处处得夫人的意。”言下之意,显然是说月姨娘讨好舒雪玉,所以拿到了该得的份例,而舒雪玉却故意针对她们,所以克扣她们的东西。反正这季度的东西,她们都藏起来了,绝对找不到。
    就算真的闹起来,两厢对质,最多也就是双方各执一词,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夫人有苛待妾室的前例,老爷倒最后多半还是偏着她们多些。裴府尚无子嗣,若她们运气够好,能够怀上男胎,生下裴府的长子,甚至是唯一的男嗣,那么就算是夫人也要让她们三分了。
    裴诸城静静地看着两人,刚毅的脸上不见喜怒,好一会儿才道:“你们今儿这种种作态,就是为了闹这事儿?”
    “老爷明鉴,并非婢妾斤斤计较,但婢妾们无所依靠,只能靠份例度日。每季度该得的东西少了,婢妾受了委屈是小事,但若被人瞧见,或者传扬出去,人们未免要说裴府将要落败,所以如此苛待姨娘。这实在是给裴府和老爷的名声抹黑,还请老爷明断!”柳姨娘知道裴诸城为人豪爽,从不苛待府内的人,若知道她们受这样的委屈,定会对夫人不满,而对她们怀有愧疚,那就有机会了。
    肖姨娘附和道:“柳姨娘说得句句在理,请老爷为婢妾们做主!”
    看着两人,裴诸城脑海中闪过一抹失望和恼怒,这些人,都还把他当做二十三四岁的愣头小子吗?也许从前,他有些事情的确做得恨不妥当,但现在,他已经三十八岁,还是刑部尚书,她们却还用同样的手段来糊弄他,真打量他是傻子吗?“我问你们,如今裴府谁掌府?”
    柳姨娘愣了下,不解其意,犹豫着道:“夫人。”
    肖姨娘想了想,道:“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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