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知道,两个儿子早就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顾子言虽然被顾子翌蒙住眼睛,但他瞄见了,剑是冲着娘去的,然后是刺入身体的声音,他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什么也不敢说,感到害怕时就想找大哥。可是大哥自从那一日起就变了,变得冷淡,变得强大,变得疯狂。
    顾子言知道,那件事影响了大哥,自己也是。但顾子言走了另一条路,他选择把自己锁起来,什么也不去听,什么也不去想。
    那一趟浑水,自有人会去搅,只要躲得远远的,就泼不到自己。
    直到大哥死了,他终究发现自己错了。若是逃避,别人就会帮你承受痛苦,帮你负重前行。
    ……
    “爹。”顾子言开口,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最后一次这么喊顾泽堂了,“我知道你杀了娘。”
    顾泽堂一怔,眼中闪过错愕。
    “我看到了,大哥也看到了。”顾子言看他,眼中是极致的冷漠,“我和大哥,为了你所谓的——那些屁都没用的名誉与地位,容忍了太多,也牺牲了太多。”
    “我不会再让步了。”说罢,他一甩袖袍,转身离去,快步出了门便唤来一名道童:“备车。”
    “二公子要去哪?”
    “太清山。”顾子言抬眼,眼眸清澈坚定。
    第86章 局势变化
    西泽幽冥,万魔窟。
    巍峨的石门高高耸立在一片黑暗中,看守大门的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周围,他们个个站姿懒散,谈天说笑,不像是来守门的。
    路过的人见怪不怪,今日轮到枭五门当值,而枭五门是出了名的无组织无纪律,其门主李大山,更是自由任性,提着一壶酒打着酒嗝,东走西晃一圈,算是巡逻完毕。
    这日,他抱着酒壶和正和人吹牛,大门的黑雾里突然冲出来数人。
    李大申浑身一抖,酒就醒了,以为是有人攻进来了,握紧武器定神一看——搞什么,原来是萧护法。
    看清之后又是一悚,萧护法不知从何处回来,浑身是血,背着一个不停咳血的女人,身影一闪便不见了。
    李大山连忙拉住跟着萧鸷从黑雾中钻出来的老周:“哎哎,四门主,怎么回事?那人谁啊?”
    老周在酒气熏天里捏了捏鼻子,颇为嫌弃道:“醒醒酒!什么那人这人的,那是万魔窟的新尊主!老尊主的女儿!”
    “……”李大山的手里的酒壶掉地上,碎了。
    枭五门平日闲散,最爱与人东拉西扯地聊天。唐九宁回万魔窟的消息经枭五门的嘴,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万魔窟。
    “听说老尊主的女儿回万魔窟了?这么说,我们万魔窟有新的尊主了?”
    “嗯,我昨天瞧见了,被萧护法背回来的。”说话者压低了声音,“一直在吐血,像是去了大半条命。”
    “喂,这话可不能乱说。”
    “没乱说,好多人都看见了。”说话者叹了口气,“唉,原本还抱有期待,觉得万魔窟可以重见天日了,谁知道找回来一个病入膏肓的……”
    “新尊主在外漂泊这么多年,可能落下什么病根了。”
    “若只是身子弱一些就算了,听闻新尊主还是从玄天阁出来的。”
    “玄天阁?”
    “不错,就是那仙家大门派。现在外头在传,她和那玄天阁的少阁主关系不清不楚的……”
    一传十,十传百,就会越说越荒唐。
    唐九宁在他们的嘴里,已经变成得了不治之症且奄奄一息之人,更有甚者,说是因为和江少阁主关系不被仙家认可,被打成了这样子,只好逃了回来。
    总之,万魔窟的人议论纷纷,并不怎么认可这位新尊主。
    ……
    戚明山走进屋子时,宣年儿正端了药出来。他看了一眼空了的碗,问:“醒了?”
    宣年儿颇为无奈地往屋子里瞥了一眼,戚明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唐九宁披着外袍坐在案前,正在翻阅什么。
    戚明山心下了然,明白宣年儿在苦恼什么,无非这位刚接手门内事务的尊主是个拼命三郎,甚至不太惜命。他大步走了进去,拱手弯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参见尊主。”
    “这些虚礼就免了罢。”唐九宁抬眼看了过来,嘴角带笑,“戚护法,好久不见。”
    “尊主一句‘好久不见’,倒叫人惶恐。”戚明山站直,捋了一把胡子,笑道,“当日若不是江少阁主挡下那一掌,老夫就成了万魔窟的罪人了。”
    听到江珣的名字,唐九宁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这只老狐狸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惶恐的样子。
    戚明山:“对了,说起江少阁主,听闻他——”
    唐九宁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的文书随意丢在桌上,正眼看向戚明山:“有什么话直说,戚护法三句不离江珣,是想问我和仙家断干净了没有?”
    戚明山没想到,这位新尊主倒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他客套话说习惯了,当下心绪转了又转,斟酌了片刻后才道:“其实这是尊主的私事,我本不该多问——”
    “不该多问,那就退下。”唐九宁继续低头翻看桌上的文书。
    “……”戚明山一时语塞,心道唐九宁不仅直来直往,还牙尖嘴利,将他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塞了回去。他只好开门见山道,“尊主,如今教中门徒,对你的争议颇大。”
    “唔,那是自然。”唐九宁头也不抬,“一个从仙家来的人突然做了魔门尊主,换做我,也不免议论上两句。”
    见唐九宁毫不在意的样子,戚明山皱了皱眉,心想果然还是小姑娘,不懂其中利害,开口便要说教:“尊主,要想经营好一个门派,需得攘外安内——”
    “戚护法。”唐九宁打断他,手指捻过纸边,视线扫过上面的一个个名字,是万魔窟的花名册,“在攻打敌人之前呢,首先要观察他们,熟悉他们,在他们蹦跶到最高的时候再一击击落,如此,才能保证摔得粉身碎骨。”
    唐九宁话毕,戚明山眼眸微动,觉得自己看轻了她。唐九宁是个有耐心的,虽然样子不够凶狠,说话也是不紧不慢,却将万事都掌握在手中。
    这倒不像前尊主,仗着力量强大无人能敌,终日一副闲散的样子,疏于管理万魔窟,曾叫戚明山日日愁掉头发。
    戚明山颇为满意,拱手告退。不久后,萧鸷便寻了进来,直接凑到唐九宁耳边说了个名字。
    唐九宁目光一瞥纸面,指了一处,问:“就是这个李大山?”
    萧鸷颔首。
    “枭五门门主。”唐九宁捏着下巴若有所思,“职位还不小……”
    萧鸷:“他在门内散布谣言,煽动教众,导致眼下万魔窟内对尊主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
    唐九宁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思考了片刻,看向萧鸷:“安排一下,挑个日子,我要与各位门主见个面。”
    唐九宁吩咐完了事,按理说萧鸷应马上退下,但他立了半天就是不走。
    “还有事?”唐九宁抬头。
    萧鸷原本盯着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脸看,对上视线后立马垂下眼:“尊主之前吐血,是身体衰竭之兆。”
    “这个我知道。宣护法已经和我谈过这件事了,只是灵元珠被师父取走,我一时也想不出他会把东西藏在哪里。”唐九宁一顿,笑了笑,“此事不急,我的身体还可以撑个几年,萧护法不必过于担心。”
    她将生死之事说得轻巧,萧鸷也无从劝说,只好退下。
    唐九宁一人静坐在书案前,支着下巴,视线盯着案上的花名册,心思却到了别处。
    灵元珠在哪里,她并不是毫无头绪。师父见过江珣,将她交给了他,那么灵元珠也必定托付给了江珣。
    按照自己的身体情况,灵元珠若是在江珣手中,他肯定第一时间拿了出来,但他没有,这样看来,灵元珠应该在江珣暂时无法取得的地方……
    唐九宁揉了揉额角,只觉越想越累,这就跟一段斩不断的孽缘似的,想起来就添堵。可以的话,她真不想见江珣。
    “轰隆隆——”
    天空中,一片乌云笼罩在玄天阁主殿前,闪电在云间游走,滋滋作响。
    江珣跪在殿前,偌大的空地只有他一人,身影像一棵折断了的松。
    江铭风站在高阶之上,盯着不远处那跪着的身影,冷冷道:“行刑。”
    边上施法引雷阵的两位玄天阁长老相互对视一眼,眼神里皆是犹豫。这雷阵虽然没有太清山的紫霄雷阵那般威力,但一道劈下来,也能皮开肉绽去半条命。
    江以莲在一旁拼命扯江凯风的衣角,江凯风被扯得烦了,瞅瞅自家大哥,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道:“大哥,他虽犯了错,但也没必要用雷刑罢?那都是惩处大罪的刑罚……”
    “藏匿包庇魔尊之女,泄露猎妖会信息,威胁孙长老关秘境大门放跑魔门数人。”江铭风一字一顿说完,压着怒火冷笑了一声,“二弟你跟我说说,这罪名,是大是小?”
    “……”江铭风不说话了,将踏出去的半步又收了回去,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说道,“这都怪我,我帮着打理玄天阁,却没有看好贤侄。”
    潘宗茂打断道:“此言差矣,掌教大人已经尽心尽职了,要说这个责任,还是在于我。我早就察觉到端倪,却没加以劝阻。”
    程非弱弱地插了一句:“我日日跟在公子身边,却知情不报。老阁主要罚,就罚我吧……”
    江以莲:“我——”
    “够了!还要一个一个轮番上来不成?”江铭风火气更盛,“谁再给他求一句情,雷刑多加一道!”
    没人说话了,唯有雷电的声音压抑而沉闷,像在每个人心尖上滚过。
    至始至终,江珣一言不发地跪着,精明如他,却对江铭风列出的罪名无一字辩解。
    江铭风:“行刑。”
    两个长老对视一眼,心下一叹,掐诀的手终于变了个姿势。
    轰隆的声音剧烈了起来,黑云越来越近,电闪雷鸣之间,一道光猛地劈下。
    江珣挺直的腰背瞬间被压弯,一口血喷溅在玉石砖上,火花闪过,血一点点染透白衣,远远可见,背上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三道雷刑劈下,将脊背越压越弯,而江珣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程非和潘宗茂等人默默地别开了眼睛,不忍再看。
    行刑完毕,江铭风一甩袖袍走了。
    程非连忙跑到江珣身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公子……”
    江珣面色惨白,冷汗直流,几近昏迷。
    众人扶的扶,背的背,慌忙把人送回屋扎针上药。
    背上的血肉与衣服黏连在一起,程非抖着手不敢碰,潘宗茂拉开他:“我来罢。”
    狠了狠心一把撕下,江珣在昏迷中闷哼了一声,潘宗茂看了一眼,确认了还有气,吩咐程非:“赶紧上药。”
    “是。”程非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给江珣背上狰狞的伤口抹药膏,看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眼泪就自己掉了下来。
    公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罪啊,这怕是要留疤了……
    忙活到晚上,程非才敢擦擦汗退下休息。半夜里江珣又发起了高烧,众人又一番灌药扎针,等到江珣彻底恢复意识,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了。
    他趴在榻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看见一杯水递到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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