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非一怔,那为什么今年拖着病体也要去凑热闹?难道说……
    江珣将书信折好,重新装进信封里:“你把这封信拿给潘叔,让他部署好。”
    程非接过信封,忽然觉得这轻飘飘的纸有千斤重。
    “公子,难道是王家……”
    江珣知道程非担心什么,他唇角一勾,回道:“不错,王元洲打算在鉴宝大会上行动,届时万魔窟的人也会出现。这年年都举办的鉴宝大会,今年可不一样了。”
    程非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生在没有见过斗争的年代,而现在他恍惚觉得,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
    唐九宁在牢内等了数日,她数了数地上的稻草结,已经足足七日了,还是没有等来她想要的消息。
    如果是师父,见了那张符纸,就应该知道是她。是阿肆没把符纸给唐逸元,还是师父真的不在万魔窟?
    唐九宁在牢里来来回回地走着,觉得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就算师父真的不在万魔窟,我也得给自己找好退路先。
    唐九宁走到牢门前,嘴角一弯。她打算故技重施,再次逃出去。这区区铁门,根本困不住她。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快步往地牢门口走去。
    “砰!”
    额头撞上硬物。
    “嗷。”唐九宁低嚎了一声,捂住额头蹲了下来。她一手捂住额头,一手往外摸索,果然摸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什么玩意?唐九宁心下一奇,摸了半天,发现这道屏障把出口封得死死的。
    呵,居然学聪明了。唐九宁抄着手,站在原地,一时无计可施。她目光随意往外一瞟,忽地看见了几块石子。
    若是在寻常人看来,只会认为是普通的碎石罢了,而唐九宁却看出来了,这是一道阵法。既然能发现阵法摆在何处,破解还不是小事一桩。
    唐九宁中指一弹,一道气机放出,打散了小石堆。
    屏障瞬间消失,唐九宁喜上眉梢,小跑着出了地牢。片刻后她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事情不对。方才她跳上高山俯瞰,发现万魔窟的人皆行色匆匆,似乎在准备什么。根据她的观察,万魔窟的人向来懒散,每日不是打瞌睡就是叨唠嗑瓜子,今日个个手持兵器,队列整齐。
    有一队人马由阿肆领着,往地牢方向走来。
    糟了!唐九宁一个闪身,复又回了地牢。狂奔间,她心跳得厉害,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今日应该就是万魔窟与王家约定的行动之日。只是这一日来的太快,唐九宁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连师父是否在万魔窟都没有查出来,真是失败。眼下只能先跟着万魔窟的人走,不能破坏江珣的计划。
    唐九宁冲到了王家弟子的牢房前,猛地止住了脚步。牢内的王家弟子见唐九宁去而复返,不禁有些好奇。
    李师兄问道:“赵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唐九宁的额上铺了一层薄汗,她撑着膝盖喘了口气,咧嘴一笑道:“诸位,逃跑的时候到了。”
    此话一出,夹杂着几声惊呼,牢内议论声响起。
    唐九宁伸手劈断铁门的锁链,正色道:“我先把门锁打开,但你们现在不要出来。等会儿万魔窟的人应该会将我带走,我会想办法在路上留下痕迹,你们到时候寻着痕迹便可以找到出口。”
    “这……这太危险了。”一王家弟子说道,“万一被万魔窟的人发现——”
    唐九宁打断他,快速道:“今日万魔窟几乎全体出动,留下来的人少之又少。是你们的机会,你们只需要沉住气,寻找最佳时机。”
    “多谢赵姑娘。”李师兄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愿姑娘此去平安,我等能有缘再见。”
    王家弟子纷纷跟着行礼:“多谢赵姑娘。”
    唐九宁抿嘴一笑,重重地点了下头。
    不一会儿,阿肆便走入地牢,给唐九宁的手足缠上笨重的锁链,絮叨道:“哎,药对你没用,只好给你带上这个家伙了,别委屈啊。”
    这链条着实有些重,唐九宁的手险些抬不起来。她缓步跟着阿肆走了出去,路过关着王家弟子的牢房时,侧头看了一眼。
    李师兄对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唐九宁转回头,在走出地牢门口之时,足下用力,脚边一颗石子飞向角落处的小石阵,瞬间将石阵击碎。
    透明的屏障消失,唐九宁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继续跟着阿肆走。她看了一眼周围,一路上光秃秃的没有一颗树木,双手又被束缚着,她要如何给王家弟子引路?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做记号……
    铁链“哗啦”作响,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唐九宁伸手往衣襟里一探,是江珣给她的小瓷瓶,里面装了一颗假死药。
    她眼眸一动,突然想到了办法。
    药丸在指缝间被碾成褐色的粉末,散落在黑色的土壤上,远远一看发现不了,但细看之下,黑土上皆是零星点点的褐色。
    一叶小舟平缓地驶在湖面上,波纹渐渐荡远,与边上的水波纵横交错——是另一小舟追赶了上来。
    “阿珣,等等我!”顾子言运功,驱使小舟与江珣的小舟并排前行,“想不到你今年竟然来了,难道今年有什么稀世珍宝?”
    江珣立于船头,一袭白衣,金冠束发,闻言瞥了顾子言一眼:“今年盟主亲自主持大会,自然要来看看热闹。”
    顾子言狐疑地看了江珣一眼,又扫了一眼小舟,除了船尾站了一个程非运功驱船,乌蓬内并无一人。
    “咦,表妹呢?她怎么没来?”顾子言又问道。
    江珣目视前方,反问道:“她需要来吗?”
    鉴宝大会有意者即可参加,的确没规定谁谁谁一定得来。可是……顾子言挠挠下巴,说道:“总觉得她也应该在此处,毕竟你俩总是形影不离。”
    江珣眸光微动,盯着远方淡淡道:“她晚点会出现的。”
    今年的鉴宝大会在千里湖举行,举目望去,千里水波涟漪,荡起大大小小的扁舟。一座高楼伫立在湖中心,门匾上题三字:“凌波楼”。每一个法器将会在阁楼中展出,要是有心仪的法器,只要举牌喊号便可,价高者得。
    太清山负责维持此次鉴宝大会的秩序,故时不时可以看见,插着“太清”二字旗帜的小舟四处游荡,上面站着数位太清山弟子,巡逻审视。
    另外又有几叶花舟散落各处,舟上载着各类酒水与水果糕点。侍女们撑着花舟穿梭于各门各派之间,端着酒壶,笑意盈盈地给诸位客人满上酒。
    “想不到这次鉴宝大会还搞得挺雅致。”顾子言接过一侍女递过来的酒,就要往嘴里送。
    一把折扇压下他的手,扇子一挑,顾子言手里的酒杯便飞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了湖中。
    顾子言转身,莫名其妙地看向江珣:“你这是做什么?”
    江珣“唰”地一把打开折扇:“酒就别喝了,留着清醒的脑子看好戏罢。”
    顾子言一头雾水,拍卖法器而已,能有什么好戏。何况这良辰美景,哪能没有美酒相伴?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花舟皆驶远了,只得暂且作罢,却在东张西望下,看见了熟人。
    “南靖兄!”顾子言高喊着挥挥手。
    谢南靖听到声响,回头一看,果然驱使着小舟过来,只是他表情颇为阴沉,直直地往江珣的方向驶去。
    “江少阁主,伤势可好些了?”谢南靖开口道,问得是寻常话,可这眼神,隐隐带了怒气。
    顾子言看看谢南靖,又看看江珣,再次陷入迷惑。这百门大会的时候,还不是和和气气的吗?这两人,又是什么时候生了龃龉?
    “等等,你受伤了?”顾子言又捕捉到了一点他不知晓的信息。
    江珣笑道:“出任务时受的小伤而已,不碍事。劳烦谢兄挂念了。”
    谢南靖看着江珣嘴角坦然的笑意,只觉怒火更甚,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道:“你居然把她留在了那里。”
    “当日乃情势所逼。”江珣笑意不减,话里听不出一丝悔意,“况且,有时也需要必要的牺牲。”
    谢南靖沉默片刻,冷冷道:“今日我会护她平安。”
    江珣的笑意缓缓收起,眸光中寒意尽显:“希望谢兄言出必行,顺利完成任务。”
    谢南靖驱着小舟走远了,顾子言喊都喊不住,他伫立在冷风中沉思片刻,仍是对两人方才的对话毫无头绪,只觉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顾子言:???一脸懵逼。jpg
    第64章 薄川王家(二)
    有人摘下了唐九宁眼上蒙着的黑布,阳光铺天盖地,刺得人睁不开眼。唐九宁适应了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周围青山环绕,一片郁郁葱葱,而自己正站在高山之巅,凉风阵阵,卷起千里湖波涟漪,直直向上,掀起了唐九宁的额发。
    这里是?唐九宁眯眼一看,只见扁舟叶叶如芝麻粒般大小,聚集在湖中心处。因距离太远,看不清上面站了什么人,但看这阵势,猜测是仙门举办的盛大活动。
    自己果然没猜错,今日便是万魔窟行动的日子。唐九宁目光一瞥。
    萧鸷背靠一颗大树,手里玩着小刀,阿肆和其余四人一起,蹲在不远处,小声聊着天,时不时瞟一眼湖面。此处隐秘,视野却极佳,湖上发生什么事都一清二楚。
    看守的就只有眼下几人,她得想办法逃走。唐九宁轻轻一动,锁链便“哗啦”一响,萧鸷看了她一眼,唐九宁只得假装挠痒痒,抓了两下脖子。
    “下面的法器是来自赤云宫的‘流玉金芒壶’,此壶材质为上等白玉,加之研磨成粉的灵石,质地润泽动人,莹白中散着金光,据说此壶泡出来的茶,清香可以飘散十里——”
    “起价一百灵石——”
    凌波楼里,拍卖官介绍着法器,说得口干舌燥,连喝杯茶的功夫都顾不上。
    随着一件件宝物被展出后,拍卖官走到边上的小桌旁,拿起一杯茶一口饮下,借此歇了一口气。因为他接下去要介绍的,是本次鉴宝大会最为意外的宝物。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这最后一件法器,是一把刀。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百年前,此刀为安武大将军所用,将军持它纵横沙场,杀敌千万。百年之后,此刀威力不减,因沾染怨气反而开了灵智,此刀便是——青回!”
    拍卖官话毕,凌波楼正中间缓缓升上一座方台,一把全身漆黑的刀插在上面,锁链从四面八方将其牢牢束缚在方台上。
    舟上的人议论纷纷,都没想到魔刀会在此处出现。
    “诸位,请先静一静。”拍卖官扯着嗓子继续说道,“我想诸位都很好奇,一把魔刀,为何不直接净化,反而要拿出来拍卖。”
    “众所周知,太清山寻到青回,原本打算将青回赠与百门大会夺冠者,可此刀在百门大会暴走失控,后谢南靖谢公子又表明自己无法驾驭此刀,我们盟主秉着‘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原则,想为青回寻一个有缘人。”
    拍卖官退至一边,行了一礼。不远处的王元洲眉头一动,阴恻恻地盯着凌波楼的阶梯。
    一抹刻银丝飞鹤的石青色衣角,从阶上徐步走下,伴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这把刀不卖,谁能拔出它,就是谁的。”
    谢阳年逾五十,两鬓染白,身躯凛凛,剑眉之下的目光炯炯如利刃。
    “这么容易?”顾子言奇道。
    谢阳看向顾子言,笑道:“顾家老二,不如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顾子言撸起袖子就上了。足尖一点,小舟轻晃,江珣看着顾子言飞往凌波楼,微微皱眉,目光一斜瞥了一眼王元洲与孙景丞,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凌波楼上。
    顾子言飞落在长阶上,提着宽大的衣摆踏上台阶,一步,一阶,缓缓走上凌波楼。
    王元洲的视线一动,穿过水面往湖底看去。
    顾子言的手握上青回的刀柄,五指逐根合拢。
    江珣沉淀目光,盯着凌波楼,手指缓缓摩挲着玉扳指。
    顾子言运功提气,用力一拔。
    “砰——”
    凌波楼巨响了一声,整栋楼剧烈晃动,地面裂开一条缝,台阶开始崩塌。
    顾子言愣住,看了眼青回,心中震惊:我刀没□□,楼给我拔塌了?
    但很快他便不这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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