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珣甩袖离去,头也不回:“我去看看他死了没。”。
    唐九宁:“……”
    未待江珣走到,薛信边上的树旁突然钻出一个人,正是刘昌彪,他持大砍刀,指着薛信,兴奋道:“就是他?”
    唐九宁见刘昌彪的刀尖堪堪划过薛信的衣领,心下顿时紧张,喊道:“哎!刘道长千万别伤了他!”
    刘昌彪眼睛一斜,心说都被你们打成这样了,我不过是挥了下刀,这时候觉得他是个值钱宝贝了?
    刘昌彪思考不过一瞬,立马举刀拦在薛信跟前,放声大喊:“犯人我抓到了!薛老爷何在?”
    唐九宁连忙向其嘘声,当务之急是要破除头顶上的阵法,这时候叫薛守正过来,当场上演父子情深,是嫌还不够乱?
    刘昌彪哪会想到这些,以为唐九宁也想独占赏金,张嘴便扯谎:“姑娘不要白费力气了,这人是我抓到的,赏金也自然是我的——”
    话音刚落,只听“噗嗤”一声,一把剑自后向前贯穿刘昌彪腹部而出,又“刺啦”一声骤然被拔出。
    刘昌彪只觉腹部一凉又一热,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肚子上如喷泉般涌出的鲜血,来不及叫唤便直直倒了下去。
    他的身后,薛信剑染鲜血,双目赤红,喉咙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宛如野兽般的呜咽声。
    “他炼了魔阵,吸了那五人的怨气,又不加以融合消化。现在走火入魔了。”江珣眉头微皱,一个失控暴走的人会像是打不死的蟑螂,难缠得很。
    “别把他打死了!”唐九宁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薛信已发力猛地冲至江珣跟前,带着一身血气。
    唐九宁喊完话便立马蹲下查看刘昌彪的伤势。她伸手去探脉,长剑贯穿,内脏受损,失血过多。她叹了口气,合上了刘昌彪仍睁大的眼睛。
    没救了。
    人既已死,再感慨也是徒劳。
    她站起身子,抬头找寻江珣。
    薛信步步紧逼,招招狠辣决绝。江珣以退为守,想着若是朝这人脑袋拍一掌,能否顺利打昏而不死。
    江珣越上屋顶,从东檐角几步飞到西檐角,没踩落一片瓦片。而薛信气势汹汹,直接掀了半顶屋梁。
    江珣“啧”了一声,不能让他再闹大下去了,惊动到太清山就麻烦了。他回身,正欲挥掌而出。屋檐下传来唐九宁的喊声:“江公子,也别把他打晕了!我有话要问!”
    江珣:“……”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掌势,冷冷地瞥了唐九宁一眼。随即他身子一闪,忽地出现在两丈远的薛信跟前,薛信还没有反应过来,江珣便用扇子打掉他手中的剑,紧接着一脚把他从屋顶踹了下去。
    地上形成了一个人坑,薛信面朝地面趴下,陷入碎石中。江珣意犹未尽,垂直落下,走上前一脚踩上薛信的背心。
    薛信仍有意识,哼哼唧唧,却因被踩住而动弹不得。
    唐九宁小跑过来,蹲下身子:“麻烦把脚挪一下。”
    江珣闻言放下脚,他想看看唐九宁要干什么。谁知唐九宁二话不说直接把薛信的衣服扒了下来,露出一整片后背,精瘦但不光洁,上面画满了阵图。
    江珣略微俯下身子,看起了图案,他问唐九宁:“你说的阵眼就是这个?”
    “嗯。”唐九宁低下头,借着月光细细观察,一条条纹路在她眼里逐渐连接,形成两个不同的阵法图。她略一思索,问薛信:“你是不是在阵法中混了‘固魂’?”
    薛信听罢,忽然动弹了一下,似要挣扎起身。
    “哎,快按住!”唐九宁焦急出声,刚说完,只见江珣一抬脚,踩在了薛信的头上。人形大坑又陷得深了些,江珣用了几成力唐九宁不知道,但是薛信已经失去意识了。
    唐九宁抬头默默看了江珣一眼,江珣反用眼神催促她快干活。
    江珣其实并不信任唐九宁,但此刻他已经表现出人生中少有的耐心。因为他有兴趣,想看看唐九宁是否真能破了这个古怪的阵。
    唐九宁看得很认真,手指还不停地悬空在薛信背上画着什么。片刻后,他在江珣的注视下拍拍膝盖站直了身,走开两步把刘昌彪落下的大砍刀拾了起来。
    江珣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唐九宁抬头,黑雾形成的阵法已经越来越浓,消散又聚合,显示出勃勃生机,她解释道,“炼魂阵之所以不灭,是因为薛信还混了‘固魂阵’在里面,他将自己的精魄与炼魂阵绑定。只要他活着,炼魂阵就不会被消灭。而若他死了,炼魂阵就会吸收他的精魄并且关闭阵眼。成为死阵,阵法无法运作同时外人也无法破解。他和那五名死者的灵魂就永远被困在死阵里,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江珣听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这阵没法破。
    唐九宁拽着砍刀,刀锋拖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往阵法中心一步一步走去。
    风起发舞,她抬眸间厉色尽现。
    “所以我要斩断薛信和此阵的联系。”
    第6章 其罪当诛
    唐九宁运气至足下,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跃起。她脚尖轻点过屋檐,向阵法飞去。黑雾铺天盖地,弥漫至眼前,视线被遮挡,罡风像刀刃一般扫过面颊。
    仿佛荆棘抽打在身上,唐九宁顾不上疼痛,咬牙睁眼,分辨方位。她双手紧握刀柄,手腕一旋,刀尖没入阵法中,随即横向一砍,阵法被划拉开一条大口子,天光倾斜而下,但又被黑暗迅速吞噬,黑雾缠绕着叫嚣着继续融为一体。
    唐九宁见状,左手朝地轰出一掌,气浪涌上后背,她借力向上,在空中翻转过身子,提刀又绞入阵口,“啊啊啊啊啊——!”
    她举刀,一挥一转,白光闪现,瞬间斩断数个接口。在浓浓墨色中画出行云流水的一道光。
    天边泛起鱼肚白,黑雾再也连接不上,在无声的挣扎中消散。光芒渐渐照亮薛府,人们接连走出屋子,驻足望天。
    唐九宁力竭而落,一股力量拖住她稳稳着地。她转头一看,江珣收回手,脚下仍踩着薛信。
    薛信面无表情,两行清泪从眼里流出,它们交织着湿了土壤。
    薛府西苑偏厅。
    厅内又摆出五具担架,阵法已破,担架上的人皆恢复正常的脸。但是精魄已损,回天乏力。
    刘昌彪的尸首被披上白布,也摆在一旁。
    薛守正坐在首座,其余人或站或立,塞满了这个相对狭小的偏厅。
    与昨夜不同的是,犯人已经抓到——薛信被缚仙绳捆着,他头发散乱,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六具尸首前薛守正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仅痛失妻儿幼女,唯一存活的大儿子还是始作俑者,让他痛心疾首,怎么想也不明白。
    他缓缓开口,声音仿佛苍老了许多:“诸位辛苦,替我抓此孽子。该给的我一分也不会少。”说罢他盯着薛信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声音颤颤,哀叹道,“你出门修行,一去便是五年,你二娘还常常念叨,说你怎么书信也不写一封回来……”
    薛信惨然一笑,乱发下是森然的脸:“呵呵,别假惺惺了。自从娘死了之后,你就没正眼看过我。什么出门修行,分明是陈氏找了个神棍将我拐走!五年在外,我吃了多少苦,你可曾去想过?”
    薛守正眼睛一瞪,想要反驳,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回来,他看了眼那五人的尸首,承认道:“是。我对你是不够上心,但那也是你屡教不改,对你二娘恶语相向,还对你弟弟动手,你以为我都不知道吗?”
    “你又知道什么!”薛信吼了一声,他把少时的痛苦都梗在了喉咙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追问。
    薛守正心里的确有愧,很多事他看在眼里,没有去管,只觉少年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自己何必要分心思去理会这些烦人的琐碎家常。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人呐,纵使内心早已崩塌,也可做到神色自若不为人知。
    如今这家门的崩塌,他责无旁贷。
    薛守正起身走至薛信跟前,指着五具尸首,质问道:“这可是五条人命,你就为了一条鱼!何至于此啊?”
    “你该庆幸自己不爱吃鱼。”薛信抬眼,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毒药般侵蚀着薛守正的耳朵,“不然你也和他们一样。”
    薛守正一怔,薛信不仅说出的话毫无父子情谊,就连他的眼神里也淬着毒。薛守正被这种眼神看出了一身冷汗。
    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薛守正面容转为严肃,他看着薛信认真道:“你养的青鱼,我早就嘱咐过陈氏,不得动它。”
    薛信冷笑一声,反问道:“她不动阿青,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呵,都是报应。”
    唐九宁听到这,觉得哪里不对,刚想要提出,薛信又忽然道:“江阁主,还请按照盟规秉公处置,尽快了结此事。”
    这话听着,似是了无生念之人。
    薛守正连忙问江珣:“江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江珣正撑着额角闭目养神,他听这父子俩你一言我一句的早已头疼得不行。
    这一夜因唐九宁这根搅屎棍,平白无故遭罪,实在耗费心神。如今痒症褪去,手脚不禁有些发麻发软。
    他强行压下那点不耐烦,回道:“薛信所在的长空山早已归属仙盟,其门下弟子都得按盟规行事。薛信今日使用炼魂阵,伤五人性命,其罪,按律当诛。”
    薛守正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即便薛信犯下大错,也不忍心看着他被仙盟制裁。但薛信害人是真,如果交给官府来判,说不准也是个死罪。但是官府还可以周旋通融,有回转的余地,而对仙盟,自己真是无计可施。
    薛守正思忖了片刻,商人的敏锐让他很快想到了机会。
    “江公子,先前你说有事与老夫商量。”薛守正目光一转,看向江珣,试探着问,“不知是什么事?”
    江珣等得就是这句,他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杯盖划过杯沿,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桩小事而已。”
    “哎!能为仙盟办事是咱们这些普通百姓的荣幸。那我儿子……”薛守正压低声音,问得小心翼翼。
    “先带他回顾家南言院。毕竟这儿归长乐山庄管辖,总归是要打个招呼。”
    江珣话音刚落,薛守正喜上眉梢。一男人的声音映入众耳,其音沉稳低哑:“少阁主不打算跟太清山打个招呼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江珣的脸色微沉,但很快便恢复如常。
    唐九宁往门口看去,是一年轻男人,身穿黑色武袍,背负一把长剑,长腿一迈,跨入厅内。
    “在下乃太清山谢南靖。”谢南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在了江珣身上。他长得眉星目朗,五官端正,只是神情有些严肃刻板。
    丁如兰一听这名号,别说出气了,呼吸都静止了一刻。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同时见到两位仙盟里的大人物。江珣是名门世家,而谢南靖所在的太清山则是仙盟之首。百年来沉沉浮浮,改朝换代,如今盟主的位置落在谢南靖的父亲谢阳手里,算算也有十五年了。
    传说太清山是让魔道闻风丧胆的存在。唐九宁没经历过曾经的仙魔大战,据说哀嚎遍地,血流成河。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只能说今天的运气实在忒差,赚个钱不容易,碰上仙盟的两尊大佛。
    而更让唐九宁难受的是,她忙活了半天,钱没也赚到。她带着怨念忍不住看向江珣。
    江珣坐得坦荡,笑道:“多日不见,谢兄喊我阁主,真是见外了。”
    这神情,真像见到阔别已久的好友似的。
    “还未曾恭喜江兄弟当上阁主。”谢南靖虽面无笑容,眼底里却捎上点笑意。
    江珣拿起桌案上的扇子,握着扇柄随手把玩了一圈,回道:“子承父业罢了。”
    薛守正听着两人的寒暄叙旧,直觉事情要不好。他别无他法,只能不停地看向江珣。后者却没给薛守正一个眼色,只留给他一张冷漠的侧脸。
    谢南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薛信,说道:“对于此事,仙盟定会秉公处置。今日我正好路过此地,也就不劳烦江兄了。此人由我押回太清山,事情也会如实上报。所以还请各位南言院一聚,将来龙去脉一一告之。”
    唐九宁根本不想去什么顾家的宅院,想来又是一帮仙家修士聚集的地方,个个慧眼如炬,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然而唐九宁到了这院子才知道,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
    顾家二公子的府邸,倒也是仙气飘飘,却不是修士云集,而是由仙女般的姑娘们散发的。
    更妙的是,她们都是普通人,只是美若仙子。
    当一位位面施粉黛,手若柔夷肤若凝脂的妙龄女子为自己一一摆出糕点水果、奉上热气腾腾的香茶时,唐九宁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有些灰蒙蒙的手,谢着接过茶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端给唐九宁茶水的侍女掩嘴一笑,眼眸生辉,扭着腰肢走开了。
    唐九宁愣住,顾不上杯盏烫人,只想知道这顾二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这温柔乡难道不折寿?
    唐九宁这般想着,顾二便来了,他是瘸着腿过来的,准确地说是拄着拐杖。
    他长得五官标致,如今却嘴唇发白,面容憔悴,见了谢南靖差点扑人怀里。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南靖啊,我真是给顾家、给仙盟丢脸啊。薛府发生了这样的惨案我难辞其咎啊。”

章节目录


我在仙门搬砖的那些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一颗西西兰花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颗西西兰花并收藏我在仙门搬砖的那些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