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行歌 作者:肉色屋
    癞皮狗
    年还没过完,南池就热闹了起来。从初一到初五,往来的贺新年的官员没有间断过。初六南池有宴,贺时渡宴请了他的部下和
    平时交好的官员来,檀檀好端端的在做女红,被人请到了宴上。她不及施粉黛,便素着一张稚嫩的脸去见人。
    她一到,就有人出声调笑贺时渡:“温柔乡,英雄冢,大司马可不能重蹈您父亲的覆辙啊。”
    贺时渡朝檀檀招招手,檀檀走向前没两步,就被他一把拉到怀里。檀檀再看看其他男人怀中或是身边伴着的女子,都是坊间来
    的歌姬舞姬。她羞愧地转过脸,贺时渡顺势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檀檀也懂娇羞了。”
    燕地殊色,尽锁南池。
    这已是坊间对南池的打趣话了。
    有人喝多酒不怕说错话,扬声道:“大司马,燕国小公主可是你名义上的妹妹啊,你将她收了,到底是为了成就美名,还是成
    就骂名呢?”
    他的手若抚慰一只受伤的动物,轻轻抚过檀檀背上的秀发,“得美人如此,美名骂名都无妨了。”
    席间,贺时渡命人抬上来一座发灰的玉碑,他笑着问在座之人:“你们仔细看看,这究竟是块什么玉。楼仲康献来时,非说是
    珩阳玉,但是珩阳玉色通润,可不似这般浑浊,我看,这分明是用东原寻来的赝品。”
    珩阳玉以灰碧却通透的色泽闻名,而东阳的假玉才擅长鲜艳的碧色。
    四下坐着的人,自然知道贺时渡不会分不清真假的珩阳玉,他指鹿为马,为的不是让他们辨玉,而是辨明立场。
    “大司马,我虽喝多了,可也不至于两眼发昏分不出珩阳玉和东阳玉来,这分明就是东阳玉啊!”
    有人率先表态,便有别的人接连附和。
    贺时渡呷了口酒水,笑意善恶难辨,道:“这楼仲康,如今竟也敢欺到我头上了。”
    檀檀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幕闹剧,就连她都知道那玉碑是珩阳灰玉。
    “这分明是珩阳玉。”她反驳道。
    檀檀声音不大,毕竟不敢在这时当众驳斥了贺时渡。贺时渡将一颗葡萄珠子塞进她口中:“乖人儿,好好吃你的葡萄。”
    贺时渡又对诸臣道:“我命柳玉安去教楼仲康识文辨玉,不但不见成效,反倒让楼仲康拿一块假玉糊弄我,既然楼仲康不在京
    中,便先治柳玉安的失职之罪。来人,去将柳玉安带来南池。”
    檀檀睁大了双眼黑葡萄般道眼睛:“你…”
    有人疑虑道:“大司马,柳玉安在文士中颇有声望,此举恐怕会引人口舌…”
    贺时渡轻笑了一声,“除了有一副口舌,他们还有什么?”
    众所周知楼仲康是粗人里的粗人,而柳玉安有一身燕地惯出来的细致毛病,让柳玉安去教楼仲康,八成是鸡同鸭讲,更别指望
    能教会楼仲康什么。
    贺时渡此举,只是为羞辱燕国人,他们的公主在他手上,柳玉安等人傲骨再硬,也得折断。
    檀檀恨自己当日没有废了柳玉安一双手,才让他屡次受辱。贺时渡叫人赏了柳玉安一顿鞭子,还没用完刑,人就昏了过去。
    檀檀求贺时渡:“你能不能放过柳侍郎呢?”
    他勾起檀檀的下巴,迫着她仰视自己。
    “檀檀与其担心这些奴才,倒不如花些时间想想要怎么杀我。”
    “噗通”一声,是檀檀跪在了他脚下:“我求求你了。”
    她双手攥着他的衣摆,看上去不但不可怜,还有些难缠。
    “松手。”
    “不松手。”
    “信不信我砍了你这双手?”
    檀檀怎会不信?昨日宫中来人,他便留了人家的一只手,鲜血淋漓的场景,她也是听府里其他婢子描述的。
    她手筋一紧,却仍没松开。
    “柳侍郎是个好人,你知道的对不对?他如果不是好人,你也不会不杀他。”
    “傻丫头,我专杀好人,尤其你们这些燕国的好人。”
    他敲敲檀檀的脑门,想敲醒她这榆木脑袋。毕竟是要杀他的人,他可不希望什么蠢货都想杀自己,就好比一场博弈,棋逢对手
    才有趣。
    檀檀固执地拽住他衣服,不让他走。
    她眼底流露出老成的落寞:“要是柳侍郎死了,燕宫里就没人了。”
    “你的燕宫早被暴民一把火烧了,想什么呢。”他喝多了酒,口干舌燥,只想赶紧去喝一杯解渴的窗水,但衣服被檀檀捏在手
    里,寸步难行。
    “我只晓得你们燕国盛产小白脸,怎么还养着赖皮狗呢?”
    “你,你骂我是赖皮狗?”
    檀檀即便来了秦地,也没被人这样斥过。
    “你不是,谁是?给我松开。”
    “你放了柳侍郎。”
    这样固执的檀檀,又让贺时渡想起了那一夜。
    以他的出身甚至皮相,身边从不乏美色,自然不至于对一个丫头片子起了歹心。可那一夜,她也是这样拦着自己,非要给她娘
    找大夫。
    他是猛一回首,才被她在灯花下楚楚可怜的模样给打动。
    后来他情到兴处,她睁着一双直来直去的眼睛望着他:“你答应了我会请大夫给我娘的,不能反悔。”瞬时间良辰美景幻成泡
    影,没了旖旎兴致,草草了事。
    二人还在你拉我扯,芳年一路小跑而来,禀告道:“世子,楼将军快马加鞭,从颖北赶回来了!”
    贺时渡眼角溢出狡猾的细纹,他使劲从檀檀的手里拽出自己的衣摆:“自己乖乖回屋呆着,等我有空了再收拾你。”
    楼仲康平日里不可一世,谁都不放眼里,现在见了芳年一口一个“芳年小哥”,芳年觉得可笑极了。等楼仲康接走一身鞭痕的
    柳玉安,他去跟贺时渡抱怨:“楼仲康还哪有个将军的样子!为了一个阉人,正事也不顾了。”
    时复一边为贺时渡斟着醒酒茶,一边轻笑:“若不是这个阉人,楼仲康还不知道自己是为谁办事呢。”他看向贺时渡:“我原
    以为兄长就这样放纵楼仲康呢,原来兄长早有准备要杀他威风。这一招指鹿为马真是妙,既提醒了楼仲康他是借着谁的威风,
    又辨清了那些追随你的人分别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都是些杂碎的事罢了。”贺时渡毫不在意,他酒醒几分,才想起檀檀。她恐怕被柳玉安一身鞭伤吓傻了,他可不指望燕宫里
    出来的女子能见过多少血腥场面。
    时复恰好也想起了檀檀,便问道:“上次檀檀在你茶里下毒,再上一次将针藏在枕头下,你就这样放过她了吗?”
    时复问出这种话,身为兄长的贺时渡还能不了解他的真实目的吗?他脸色冷了几分:“阿复,她母亲害死了父亲,她配不上你
    的关心。”
    时复知道心思被看穿,直接饮了一杯茶将此事翻过。
    过罢年开春,檀檀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一些,至少她不会再用拙劣的手段去杀贺时渡了。她最怕疼,生怕他也让人打自己一顿
    鞭子。
    今日平昌公主约了檀檀去踏青,檀檀一大早就起来,她给自己梳了两条辫子,缀以金色的丝线和玉珠,这是燕国曾兴过的装
    扮。
    她心底怀着无尽的期盼,迈出偏室的门,然而还没走几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给拦截住,她被直接推回屋里,等站定后看到
    贺时渡那阴晴莫测的脸,委屈的快要哭出来。
    “我今日与公主约好了要去踏青的,你之前都准许了。”
    “何时准许你的?我忘了。倒是你,打扮的这么老土,面子都被你丢尽了。”
    檀檀恨死他了,她腹诽着,你面子又算老几?
    “可今天是立春。”
    “换身行动方便的衣服,陪我去打猎。”
    “瘪什么嘴,丑死了。”贺时渡捏了把她撅起的唇瓣,触感意外地柔嫩。
    檀檀被他突然暗下来的眼光下到,她正准备后退一步,贺时渡一手已拦住她的腰,而另一手的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食指伸入
    她口中。
    她傻愣愣看着他,刚要开口问他这是做什么,口水便顺延着流到他手上。他不但没有嫌脏,反而更加用力地搅动着她的口腔。
    檀檀下意识就要逃,她挣开,转身要跑,无意中踩到了纱帘坠地的部分,整个纱帘落下,像蚕丝将她覆住。
    春衫薄,贺时渡隔着纱帘与衣物,都能触到她身上的柔腻。
    “大司马,这是白天。”檀檀提醒他。
    “白天又如何?傻檀檀。”他自信地轻笑,将纱帘里的檀檀一把禁锢过来,再将她压像一旁的木架。
    这傻东西,一定是不知道男女间的亲热不是只发生在夜里的,等等…谁要与她做那档事了?
    即便将檀檀脱光,只剩一层白色的纱幔蔽遮她的躯体时,贺时渡也能发誓他只是想亲一亲她花瓣似的唇瓣。
    檀檀眼睁睁看着他的瞳孔无限靠近自己,她一时惊吓,竟也没注意到自己被人含住了唇瓣。唇上酥酥麻麻的触感挺好的,可是
    舌头伸进来时却有些恶心,檀檀可不愿意吃别人的口水。
    不论愿意与否,檀檀都被迫吃了一遭,贺时渡将她放倒在榻上绒物织成的垫子上,一层白色羽毛包裹与轻抚檀檀的身体,她仿
    佛回到了娘的怀里。
    檀檀皱眉:“我快要误时辰了。”
    “我已命人支会过公主了。傻檀檀,你总跟她在一起,哪有机会杀我?”
    原定好的出发时刻因此时春宵而延后,当贺时渡带着檀檀出现时,没人发现端倪来。檀檀被他拆了辫子,换成男式的发髻。他
    又命人把自己少年时穿过的衣物翻出来给檀檀穿,檀檀心中千万个不愿意都写在脸上,贺时渡直接将衣服劈头盖脸扔她身
    上:“国都没了,公主脾气还挺大。”
    其实他的衣物并没有那样难堪,秦都最得意的少年郎,穿着做派自然也要是最得意的。
    “我不会穿你的衣服的。”
    檀檀嘴上这样说,可实际上一点也由不得她。她自己的衣服被扔到了窗外,要么光着身子,要么穿他一身衣物。
    贺时渡看着她一身少年郎装扮扭捏着从屋里走出来,恶意抬起她的下巴:“倒也人模狗样的。”
    “你……”檀檀过去可不知道王孙贵胄也能对姑娘家说出这么粗鄙的话来,燕国的王公们沉醉笔墨之间的韵致,亡国的年间,
    已经没有一双王公的手能握得起武器。
    贺时渡领着檀檀到猎场时,诸方人已经等他多时。檀檀见人多,不愿下车去,他仰头便望见檀檀脸上写着的不情愿,于是冲她
    轻轻一笑:“都是曾与我生死与共的弟兄,檀檀不必惊慌。”
    檀檀扶着把手,自己跳下车来,动作扑起一片土来,贺时渡向后退却一步,躲开扬起的尘土,檀檀因自己略有粗鄙的举动红了
    脸颊,她细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贺时渡若无其事地捏了把她泛起粉红的脸颊,却惹得檀檀的脸更加红。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掩住眼底的震动。
    檀檀在猎场见到了柳玉安,他一身公子做派,束纶巾穿宽衫的打扮与贺时渡随行带着的那些文人们没什么不同,贺时渡下了令
    命他们交流笔墨,柳玉安却被那些儒生自觉疏离了开来。檀檀不忿,即便燕国亡后,他也是各国君主贵胄相争逐的名士,如今
    被人如此排挤,九成功劳当属贺时渡。
    秦人的祖上被燕人欺压,被燕人冠以蛮夷之名,他仇恨燕人,并没什么不可。檀檀只是心酸,燕人是被那些握不住刀剑的青年
    人亡掉的,可燕国,还有柳玉安这样宁折不屈的人在,为什么那些趋利避害,附庸他国的士人们如今依旧诗酒人生,像柳玉安
    这样心怀故国的却要遭人排挤与欺辱?
    贺时渡很快更换好狩猎时的劲装,扎紧的衣袖与腰身令他看上去更精干威风,他挽弓设下一只高飞的大雁,前一瞬间还齐齐整
    整的雁群四散,天际翱翔的矫健飞雁,这一刻孤立无援坠地,只余一声哀嚎,便没了性命。
    檀檀只听见歌颂大司马英姿与武功之人,却不见惋惜那幼弱飞雁的。檀檀又明白了一件事,人是永远不会顾及那些比自己“卑
    贱”之物的。
    她再惋惜又能如何?失去一只雁,余下的雁群仍要继续往北飞,它们并不会停驻。
    再看贺时渡,他永远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又怎会懂她亡国之人的悲哀?
    檀檀无奈地叹口气,幸而此时贺时渡的兴致都在猎物上,所以不会去追究她叹气是为何,她也不用再去解释什么,最后落得百口莫辩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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