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用着缅怀的口吻回忆着:
    “我是去年四月游学到这里的。第一次见潼臻的时候,他就像个乞儿一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污衣垢面。当时他站在一家包子铺外面,那包子铺的老板给了他两个包子,潼臻便要付钱。
    那老板说道:“好孩子,伯伯不能收你钱,这包子你拿着吃吧,不够伯伯这里还有。
    潼臻却说道:“伯伯,潼臻知道您是可怜我,可是潼臻有手有脚,采釆草药,帮些人跑跑腿,总能挣得到一些的。伯伯您自己家里也不容易,我爹去世前就跟我说过:“男儿当自强,不能总是依靠别人。伯伯你对我好潼臻是知道的,不过,潼臻现在能自己养活自己的……”
    苏轼接着说道:“也正是这孩子朴素的几句话,令我震撼不已,毕竟,这还是一个不到总角之年的孩子。于是我决定在这里多呆几天,好好观察这孩子。这孩子也没叫我失望,后来,为了照顾这孩子,我便在这潼臻落脚的古庙设了学堂,住了进来……”
    “你一定想不到吧,事实上到现在,潼臻倔强到没有接受我在经济上的任何帮助,我们吃饭的开销都是一人一半。”
    “莫要看潼臻白天在外忙活,晚上却是我教授他读书认字,为此,他每天都会捉条鱼或者别的什么表示下心意。不算在这孩子天赋聪颖,进步的很快,我已经在着手教他《大学》了。”
    “这么好的孩子,秉性绝佳,聪慧过人,道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知非道人无奈,面有愧色的点点头,却道:“虽是如此,苏先生请恕贫道冒昧,不知苏先生可有正式将这孩子收做门生?”
    苏轼面色不虞,知非道人见状,知道自己这是做的太过了,当下连连致歉:“苏先生见谅,贫道一时糊涂,有所冒犯了。唉,看来是贫道缘分不够,收不得此佳徒了。”说到后来,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苏轼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若是潼臻拜先生为师,道长又打算教他什么呢?”
    知非道人闻言大喜,看着苏轼,问道:“苏先生的意思是?”
    苏轼道:“请道长先回答在下。”语气郑重,掷地有声。
    知非道人明白这算是苏轼给他的考验,虽然不知道苏轼为什么会放弃明显栽培了许久的好门生,但显然如果他的回答不能叫苏轼满意,苏轼也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略作思考,知非道人便说道:“自然将我所会的悉数教授。”
    对于这个答案,苏轼显然不甚满意:“道长不必敷衍,还请细说。”
    知非道人说道:“贫道会带着他四处游历,增长见识的同时,教他他学文习武。道家经典、儒家学问自不必说。君子六艺者,唯乐之一艺贫道不通,却也能寻个名师教授此项。待他及冠,若他愿意,方为他授碟,引他入我道门。若他不愿,那便师徒缘尽,如是而已。”
    苏轼冷笑:“道长倒还真是自信。”
    知非道人笑道:“苏先生不妨考较贫道一二。”
    苏轼也不气,问道:“敢问道长,大宋如何?”
    知非道人说道:“鲜花着锦,盛世空前”
    苏轼冷笑:“道长原来也不过如此,只这点见识如何能做的潼臻老师?误人子弟罢了。”
    知非道人也不恼:“苏先生莫要着急。我说这大宋正是鲜花着锦的盛世也不算胡言。毕竟大宋之富庶远超汉唐,百姓们也都安居乐业,文华风流冠绝当世,说句盛世并不为过。”
    微微顿了一下,知非道人又道“只可惜自开国来便有意削弱军队,所谓忘战必危,若是大宋四周尽是藩属国那也罢了,偏偏四周强敌环伺,契丹辽国时时寇边,藏地吐蕃虎视眈眈,更有李氏元昊叛宋自立,国号西夏,可说是危如累卵。朝堂上众相公党争不断,寡君子而众人,十分精力倒有九分是放在内斗上。说实话,贫道以为,大宋还能坚持下来,维持着表面的繁华,真的要感谢冥冥中炎黄气运庇佑……”
    苏轼默然,知非道人说的他固然有不认可的地方,那也只是两人理念不同,没有争辩的必要。沉默了一会儿,苏轼又问道:“那么,道长心中的大宋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知非道人答道:“我希望,对外战争,不要发生在自家国内。御敌于国门之外啊。贫道很向往汉朝,极天罔地,俱是汉家臣妾的气魄,一汉当五胡的自信与荣耀,有明犯我强汉着,虽远必诛的尊严……”
    苏轼长叹道:“那确实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时代。”
    知非道人也叹气:“是啊,前贤的光辉,令人敬仰。倘若大宋能够平安两百年,未尝不能超越汉唐,从另一条路走到绝巅。”
    苏轼茫然:“愿闻道长高见。”
    知非道人道:“如果真的在给大宋两百年时间,契丹也好,西夏也好,吐蕃也好,都将在被大宋璀璨的文明渐渐同化,成文炎黄文明体系里的一员。唔,便如现在的云南大理国。到那个时候,华夏的光辉普照之下,俱是汉土。至于最终谁统一天下,又有什么分别呢?我所在意的,从来都只是汉家衣冠永在,华夏永远屹立世界文明的最中心,独享那万丈荣光!”说到后面几句,知非道人已经开始犯中二病了。
    苏轼摇摇头,又点点头,道:“道长所言大善,可惜不过我们痴人呓语,难如登天呐。”知非道人笑道:“贫道山野道士,做不得治国平天下的大业,也只好幻想一下,做做白日梦自我安慰也是好的。苏先生,不知贫道可能收潼臻为徒?”
    苏轼道:“自无不可,只是还要看这孩子自己的意思。”无疑的,知非道人的这番对答,使得苏轼认可了他。续了杯水,苏轼又道:“道长可知在下为何一直不曾收潼臻这孩子做门生?”
    不待知非道人说话,他又自语道:“其实我也一直在纠结。在下这性子在朝堂上注定是不招人喜。这孩子真入了我门下,承我志愿的话,将来少不了会在官场走一遭,只怕也是会受我牵连,被种种打压。朝堂的黑暗,道长方外之人,或许想都难以想象。唉,也是矛盾,又想着为国家培养贤才,忠君报国,一边又不忍心带着这孩子陷入泥淖。”叹着气,苏轼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跟着道长,求个自在逍遥,那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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