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更是高兴的直抹眼泪:“这孩子,真是出息了。”
    陈子锟道:“这一去就是好几年,以后大伙儿不能经常见面了,趁着我在,咱们好好喝一场。”
    “对,走着!”大伙儿共同举起了酒杯。
    ……
    这一场酒喝的是天昏地暗,宝庆醉的不省人事,被抬进屋里挺尸去了,赵大海东倒西歪,神智却还清醒,拉着陈子锟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
    “大锟子,你们北大有个叫李大钊的先生吧?”赵大海道。
    “有啊,怎么,你认识他?”陈子锟一愣。
    “哦,没事,随便问问。”赵大海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那啥,我晚上和铁路上的伙计还有个场,先回家歇着了,明天再过来和你喝。”
    “那行,大海哥你还能走么,我让人送你吧。”正好前院有歇班的车夫,陈子锟安排了一辆车拉赵大海回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量也上涨,陈子锟虽然一斤二锅头下肚,但丝毫不觉得醉,反而有些兴奋,看看时间尚早,便出门去找自己名义上未婚妻夏小青去了。
    夏家父女已经搬离了龙须沟,就住在头发胡同一所小三合院里,陈子锟来到小院门口刚要敲门,忽然突发奇想,趴在门缝上朝里面看去。
    夏小青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个没长毛的小鸟,慢声细语的说着话:“小鸟啊,你怎么了,你妈妈不要你了么?”
    小鸟叽叽喳喳一阵鸣叫。
    “哦,不是啊,是从窝里掉出来的,不要紧,姐姐帮你回家。”说着,夏小青身子一拧,一个旱地拔葱就上了房,紧接着一个吊挂金钩,把小鸟放回屋檐下的鸟窝里。
    陈子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夏小青脸色一变:“谁!”手一扬,暗器飞来,陈子锟猝不及防,就觉得眼前一花,啥也看不见了。
    暗器是一枚土坷垃,砸在门上化成无数细碎的粉末,迷了他的眼睛。
    夏小青跳下房,蹬蹬几步窜上来打开门一看,只见陈子锟捂着眼睛蹲在地上,顿时笑道:“是你这个坏蛋啊,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
    陈子锟道:“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你别瞎揉眼睛,让我看看,燕子门的独门暗器只有我自己能解。”夏小青煞有介事的吓唬他,掰开陈子锟的眼皮,轻轻往里面吹了一口气。
    陈子锟眼泪直流,终于看到了夏小青略带调皮的笑脸,红扑扑的尤其可爱。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夏小青佯怒道,转身就走。
    陈子锟赶紧追过去:“有事找你,再过几天我就要出洋留学了,你看,要不要咱们先把事儿办了。”
    “什么留学?办什么事儿?”夏小青没回过味来。
    “我要去美国了,大概四五年时间才能回来。”陈子锟站在原地,很认真的说道。
    夏小青愣了一会,傻呆呆的问道:“美国在哪儿?远么?”
    陈子锟道:“美国在地球的另一端,很远,坐船要走几个月。”
    “这么远,怕是得有十万里吧?”夏小青幽幽的说。
    “差不多,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所以咱们的婚事……”
    “你不想要我了是吧!”夏小青突然生气了,转身就跑,陈子锟紧随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位轻功高手绊倒在门槛上。
    夏小青可不是装的,心乱了,啥轻功都是白搭,狼狈不堪的爬起来,眼泪就哗哗的下来了。
    陈子锟赶紧上前哄她:“怎么话说的,这就眼泪啪嗒的?”
    夏小青道:“你出国留洋,找你的洋婆子去吧,我没上过学,配不上你。”
    陈子锟目瞪口呆,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自己还没想过在美国沾花惹草的事情,夏小青就提前预料到了。
    一番好言抚慰,夏小青终于和缓了一些,不过还是号称自己扭了腰,让陈子锟抱,陈子锟无奈,只得就范,刚把她抱起来,就听到身后一身干咳。
    不知道啥时候夏师傅已经回来了。
    夏小青顿时红了脸:“爹,我腰扭了。”
    “燕子门的传人,居然能扭了腰?”夏师傅的表情似笑非笑。
    夏小青讪讪的从陈子锟怀里挣脱出来,岔开话题道:“爹,陈子锟他要去美国留学了。”
    “哦?”夏师傅眉毛一扬,点头道:“出国留学是大喜事,应该喝一杯。”
    “好,我去打酒。”夏小青转身就跑,哪有半点扭了腰的样子。
    目送女儿离开之后,夏师傅却叹息道:“孩子,我看这桩婚事还是算了吧。”
    陈子锟大惊:“这是如何?”
    夏师傅道:“虽然大叔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本来觉得你们俩是江湖儿女,情投意合,看来大叔错了,你是九天鲲鹏,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我们家小青配不上你。”
    陈子锟急道:“我陈子锟可不是陈世美之流,再说……”
    “不用说了,这事儿回头再议吧。”夏师傅打断了陈子锟,态度非常坚决。
    第三十二章 夏家往事
    气氛有些尴尬,陈子锟大为失望,本来他来找夏小青,是想说趁自己出国之前把婚事定了,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这也是为了夏家父女考虑,毕竟老爷子身子骨不好,一直惦记着女儿的终身大事。
    可现如今自己摊上出国留洋的大好事,夏师傅却要退婚,陈子锟能高兴的起来么,他耐住性子道:“大叔,您可不能这样独断专行,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说定就定,说散就散。”
    夏师傅却怒了:“小青是我的女儿,我不做主谁做主,这事儿没得商量。”
    陈子锟没料到平日一副老好人模样的夏师傅蛮横起来居然如此油盐不进,气的他拳头捏的啪啪响。
    “怎么,想动手?进招吧。”夏师傅向后退了一步,摆出一个白鹤晾翅的架势,陈子锟气的鼻子都歪了,心说我再憋屈也犯不上和您一个生病的老人动手啊。
    “得,我走还不成么?”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子锟转身便走,刚出大门就看见夏小青一蹦一跳的回来,手里甩着个酒葫芦。
    “不陪我爹唠嗑,干啥去啊你。”夏小青问道。
    陈子锟道:“你爹要退婚,我先走了。”
    “什么!”夏小青眼睛瞪得溜圆,把酒葫芦也扔了,拉住陈子锟道:“你先别走,我去问清楚。”扭头跑进院子,就听到她爆豆般的一阵吵嚷,然后是“啪”的一声脆响,整个世界安静了。
    陈子锟站在原地没敢挪窝,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去看看,哪知道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他讨个没趣,只好闷头回去。
    ……
    夏小青挨了爹爹一巴掌,虽然打得不重,但却是十九年来第一次动手打她,伤心的她趴在屋里嚎啕大哭:“娘啊,你怎么走的那么早。”
    夏师傅搓着手在外面走来走去,心中懊悔不已,等了一会儿,忽然房门开了,女儿拎着个小包袱面无表情的出来,径直奔门口去了。
    “站住!”夏师傅暴喝一声。
    夏小青站住了,但没回头。
    “你去哪儿?”
    “你管不着,退人家的婚,还住人家的房子,我没这个脸。”
    “小青,爹是为你好。”
    夏小青猛然回身,连珠炮一般说道:“为我好就不该退婚,为我好就不该打我,为我好就不该教我武功,把我养的像个男人一样,没人喜欢没人爱,这样你就满意了!”
    夏师傅怔住了,良久才叹道:“女儿,是爹爹错了,爹不该打你,你先把东西放下,听爹爹讲一个故事好么。”
    夏小青没有坐下,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二十年前,有个穷小子和大户人家的小姐私定了终身,却被女方父母所不容,被迫四海为家,后来在流浪途中诞下一女,再后来,那小姐听说母亲亡故,回家祭拜之际,被父兄擒住……”
    说到这里,夏师傅哽咽了,有些说不下去。、
    夏小青自然明白父亲说的是自家的事情,关于母亲的死一直是个谜,没想到今天竟然借着这个机会揭开了。
    “难不成我娘是被姥爷和舅舅杀死的?”夏小青颤声问道。
    夏师傅沉痛的点了点头:“按照规矩,沉塘,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夏小青紧咬住嘴唇,热泪滚滚而下,母亲死的时候自己年纪还小,只记得某一天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却不知还有如此凄惨的往事。
    “孩子啊,你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啊,你注定不能过平常人的生活。”夏师傅语重心长道,“本来我觉得陈子锟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有心招赘与他,再把一身武功传授给他,由你俩挑起咱们燕子门的大梁来,可爹爹看错了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是要封侯拜将的人物,咱家的血海深仇强加到他肩膀上,那是害了人家。”
    “爹……”夏小青忍不住扑到父亲怀里痛哭失声。
    夏师傅也老泪纵横:“其实燕子门这个门派是你娘和爹开玩笑的时候创的,加上你也不过三个人,爹爹走遍大江南北,遍访武术名家,学了一身功夫,一来是为了报仇雪恨,二来是证明给仇人看,爹不是废物。”
    “爹,仇人在哪儿,我找他们报仇去。”夏小青忽然抹掉眼泪,咬牙切齿。
    “时机未到啊。”夏师傅长叹一口气。
    夏小青道:“什么时机不时机的,陈子锟不是当军官的么,让他带兵去把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全拿机关枪突突了不就得了。”
    夏师傅苦笑道:“江湖事,江湖了,拿机关枪算什么。”
    夏小青不服气道:“什么江湖事,这是私仇,怎么报都行,我这就找陈子锟去,他现在可牛逼了,是吴佩孚大帅手下红人,枪毙几个人不跟玩似的。”
    说着就要出门,却又被夏师傅叫住:“小青,你俩真的不太合适。”
    “爹……”
    “穷文富武,这句老话没错,陈子锟一身扎实的拳脚功夫系出名门,这可不是花钱就能学来的本事,爹也是后来才回过味来的,这小子出身不低啊,现在又要出洋留学,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三妻四妾那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你怎么办,想过没有?”
    “我……”夏小青还真没想到这么长远,一时语塞。
    “爹从小把你惯坏了,偏偏你又争气,练就一身绝顶功夫,寻常男人哪个入得了你的眼睛,你心高气傲,他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大男人,你俩脾气倔一块儿去了,你说到时候这日子咋过?”
    这话说到夏小青心坎里去了,她仿佛看到陈子锟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场景,而自己只能气鼓鼓的在一边抱着孩子掉泪。
    她用力的摇摇头:“这不是我要过的日子。”
    夏小青的心目中,理想的生活应该是身怀绝技行走江湖,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在大宅子里当太太,那是要了她的命。
    ……
    陈子锟气哼哼的回到了紫光车厂,酒劲还没过去,倒头便睡,睡到迷糊处,觉得有人用热毛巾给自己擦背,动作很温柔,当即他就僵住了,莫非是杏儿,那可是宝庆的女人啊,跑自己屋里干啥来了,这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了。
    慢慢的转过身来,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陈子锟登时惊呼道:“小李子,李俊卿!”
    “大锟子,是我。”李俊卿腼腆的笑了,脸蛋绯红,比娘们还好看,他穿一身白西装,白皮鞋,裁剪合体,料子很好,看来是发财了。
    “你咋来了,在哪儿发财呢,对了,马家倒霉了你知道么?”陈子锟一骨碌爬起来,兴奋的说道。
    李俊卿一笑:“知道,这案子是六爷督办的,本来马家还想蹦达两下,还是被硬压下去。”
    “六爷,哪个六爷?”陈子锟摸不着头脑。
    李俊卿道:“六爷就是曹三爷身边的红人,曹公馆的收支处长,我就是六爷的人。”
    “哦。”陈子锟摸摸后脑勺,隐约有些明白,这年头,男人生的漂亮也是资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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