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资料是徐树铮故意泄露给日本人的!嫣红就是被徐树铮间接害死的!
    陈子锟一个激灵跳起来,快步出了办公室,招呼手下:“走,去顺承郡王府!”
    ……
    顺承郡王府是徐树铮的府邸,皖系执掌大权时,这里可是北京最热闹的所在之一,每天门口车马不息,如今却门庭冷落,冷冷清清的大门口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宪兵连开到王府门口,直接砸门进去搜捕徐树铮,成王败寇,昔日风光无限的徐家人只能战战兢兢的聚在大厅里接受检查,唯有侄公子徐庭戈愤怒不已,大声指责宪兵们侵犯人权,违背宪法。
    “你们有搜查令么,你们有逮捕令么,凭什么破门而入!我要去大理院控告你们”徐少爷振振有词,宪兵们根本不理他,直接一枪托砸在后脑勺上,整个世界就安静了。
    顺城郡王府被搜了个底朝天,依然没发现徐树铮的人影,据他家里人招供,一大早徐树铮就躲进东交民巷六国饭店了。
    “走!”陈子锟一摆手,带着宪兵们扬长而去,只留下满院狼藉。
    头上肿了个大疙瘩的徐庭戈被仆人徐二搀扶起来,破口大骂道:“这帮强盗,叛军!”
    徐二急忙捂住少爷的嘴:“小声点,他们还没走远。”
    主仆二人都没认出,带兵搜府的正是老熟人陈子锟。
    ……
    陈子锟带兵直奔安福胡同,这次终于没扑空,在这里抓到了十几个名单上的人犯,紧接着他又带了一个班的宪兵开到了姚公馆。
    故地重游,身份已经大有不同,站在姚公馆的大铁门外,陈子锟感慨万千,整理一下军装,让手下守在门外,自己带着老王老李上前敲门。
    姚公馆内,一团乱麻,床上铺满了细软之物,金条银元首饰现款,还有数不清的丝绸旗袍、裘皮大衣,一口口皮箱打开盖放在地板上,姚夫人一边收拾一边哭哭啼啼:“怎么败得这么快,前几天不说徐树铮在东线打了打胜仗么。”
    姚次长叼着象牙烟嘴,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听了这话猛然停下道:“兵无斗志,岂能不败,罢了罢了,大势已去,说什么都晚了,我说你倒是快点,这样慢吞吞的,吴佩孚的兵马进了城就来不及了。”
    正说着,楼下传来仆人的惊呼:“老爷,外面来了一队当兵的。”
    姚次长慌忙跑到窗口,透过茂密的枝叶可以看到院子外果然有一队士兵,服色和徐树铮手下的兵不太一样,胳膊上还都缠着宪兵袖章。
    “糟了,吴佩孚已经进城了。”姚次长将烟嘴一扔,连西装都来不及拿,慌忙见将几根金条几件丢在皮箱里,抓起来拉着夫人朝楼下奔去,刚跑到楼下,大门就开了,一个年轻军官带着两个大兵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士兵背后的大砍刀红缨子血一般刺眼,夫人哇的一声就哭了。
    姚次长手里的皮箱也掉在地上,颓然坐在沙发上,一丝头发落在了额头上,摸出一支烟来想点燃,可擦了几次火柴都没着。
    一个打火机伸了过来,帮姚次长点燃了香烟。
    姚次长狐疑的抬起头,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你……怎么是你?”
    蹲在地上抹眼泪的夫人也抬起头,看清楚来人之后顿时喜道:“小陈,是你啊。”
    陈子锟道:“对,是我,姚依蕾在么?”
    夫人恍然大悟:“蕾蕾她一直惦记着你呢,走的那天哭天抹地的,小陈,我和你姚叔叔对你俩的婚事一直是很赞成的哦,只是一直没你的消息。”
    陈子锟道:“这一年以来,我写过十五封信,难道你们都没收到?”
    夫人哑口无言,信件当然是收到了,不过她嘱咐过门房,凡是莫名其妙的人寄给小姐的信,一律扔掉。
    正尴尬时,仆人阿福飞速跑回自己房间,拿了一沓信封出来道:“信都在这。”
    夫人松了一口气,暗赞阿福是个有心人,嘴上说道:“是啊是啊,我嘱咐阿福把信都留着,等蕾蕾回来再给她看。”
    这种低劣的谎言,陈子锟自然没必要揭穿,他只是关心姚依蕾的下落:“姚小姐在哪儿?”
    “在日本留学,就快回来了。”夫人小心翼翼的答道。
    陈子锟沉默了一会,道:“我乃讨逆军宪兵先遣队长,奉吴大帅之命前来捉拿国贼姚启桢,你们可曾见过此人?”
    姚次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明白陈子锟怎么说出这句话来。夫人却立刻反应过来,连声道:“没见过,没见过。”
    陈子锟接着说:“既然人犯已经逃走,咱们撤!”
    老王老李心知肚明,也不说破,随着陈子锟出了姚公馆。
    陈子锟回望二楼上姚依蕾的卧室窗口,心中一阵黯然,这段感情怕是要画上句号了。
    第十七章 男儿泪
    夏日的太阳白花花的,照的人发晕,姚公馆门口的大树上蝉鸣不止,令人焦躁难耐,陈子锟坐在汽车里抽了一支烟,脑海中回放着和姚依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时过境迁,天各一方再加上皖系政府的倒台,姚家势必淡出政坛,从此后相见的机会已经极为渺茫了。
    抽完这支烟,将烟蒂丢在地上刚要动身,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拉着洋车从不远处跑过,大概是看到这边全副武装的大兵,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哪知道却一头栽在地上,洋车也翻了,客人摔了个狗啃屎。
    客人爬起来就骂:“丫挺的,怎么拉的车!”
    车夫一动不动,已经昏迷了。
    陈子锟推开车门走过去,呵斥道:“行了,嘴上积点德吧。”
    客人见他一身戎装打扮,身后又跟着护兵,立刻不敢言语,灰溜溜的去了,陈子锟走上前去,扶起车夫一看,竟然是紫光车厂的王栋梁,赤着的上身被太阳晒得滚烫赤红,脸上虚汗连连,嘴唇焦干,分明是中暑了。
    “快,抬到树荫下。”陈子锟招呼王德贵把王栋梁抬到大槐树下,往他嘴里灌了些凉水,猛掐人中,过了一会儿人就缓过来了,睁眼一看,惊喜道:“老板,是你!”便挣扎着要起来。
    陈子锟道:“躺着别动,这大热的天怎么还出来跑,连个草帽都不戴,来,再喝口水。”
    王栋梁道:“不喝了,中午没吃饭,喝了个水饱,跑起来都晃荡。”
    陈子锟一阵心酸,让人拿了两个大饼过来,王栋梁接过大嚼,噎得直翻白眼,又拿过水壶猛喝,狼吞虎咽的样子,怕是饿了很久了。
    再看那辆洋车,破旧不堪,漆面斑驳,车条都锈了,根本不是紫光车厂的车子,陈子锟问道:“你怎么就拉这样的破车?”
    王栋梁道:“薛掌柜被抓以后,车厂就被马家占了,我们这些车夫也都赶了出来,别的车厂不收,自己又没钱买车,就只好跟别人合伙拉车,这几天城外打仗,城里生意难做,我饿得不行才出来跑车的……掌柜的,你这身打扮是?”
    陈子锟道:“栋梁,啥也别说了,跟我走。”
    王栋梁道:“车咋办?”
    “这破车不要了。”
    带着王栋梁回到安福胡同粱宅,门口的士兵见到陈子锟,立刻脚跟一并大喊道:“敬礼!”陈子锟潇洒的回礼,看的王栋梁一愣一愣的:“老板,您老现在是几品的武官啊?”
    陈子锟只是笑笑而已,进了正堂,赵玉峰正坐在太师椅上翻报纸,听到马靴声赶紧跳起来报告:“卑职无能,没抓到段芝贵。”
    “他跑哪儿去了?”陈子锟将白手套摘下丢在桌子上。
    “跑东交民巷去了,咱们的兵不能进使馆区,没辙。”赵玉峰道。
    陈子锟并不感到奇怪,前线兵败如山倒,这帮军方大佬肯定腿脚最快,如果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人来抓才叫1奇怪。
    “没事,派几个人换上便服,到东交民巷给我守着,一出来就抓人。”陈子锟下了命令,赵玉峰出去安排了一下,回来低声道:“兄弟,有大发现。”
    “哦?”陈子锟看赵玉峰的表情就知道发现了什么,回头让王栋梁稍坐,跟着赵玉峰来到后堂,屋里摆着一口朱漆躺箱,上面挂着铜锁,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全是银元,亮闪闪的耀眼。
    “兄弟,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如……”赵玉峰眼中闪烁着银光。
    陈子锟知道这些是安福系的活动经费,以徐树铮滴水不漏的做事风格,肯定每一笔账都有精确的记录,据为己有的话怕是有些风险。
    不过转念一想,大战刚结束,安福俱乐部这帮议员逃的逃,躲的躲,局面混乱不堪,就算自己把这笔钱黑了,又有谁知道呢。
    他激烈的做着思想斗争,脸上却是刚毅的表情,赵玉峰嗫嚅道:“兄弟,其实我也是为你好,咱要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图的啥,还不是升官,升官不就是为了发财么,现在财就在眼前,何必舍近求远啊。”
    “容我想想。”陈子锟只觉得自己脑壳里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穿着军装的小人说:“身为军人,绝不能做不忠不义之事,这笔钱应该交给吴大帅发落。”另一个土匪打扮的小人则说:“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有啥可担心?”
    两个小人势均力敌,不分胜负,赵玉峰在一旁抚摸着箱子啧啧连声:“看这箱子,檀木的哦,起码值几百块。”
    陈子锟心中一亮,这安福俱乐部可是徐树铮花巨资打造而成,专供国会议员们享乐所用,装潢陈设无一不是精美奢华,光是这些檀木家具就价值不菲,还有博古架上的古玩玉器铜鼎,墙上挂的明清名家字画,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可笑自己居然在纠结该不该拿一箱银元。
    想到这里, 他咣当一声盖上了箱盖,毅然道:“难道我陈子锟的人格就值这一箱大洋,我若贪财,怎么对得起大帅的栽培!”
    见他说的义正词严,赵玉峰自然不敢废话,灰溜溜的把箱子锁上了。
    不远处,手枪连李连长轻轻放下了门帘,蹑手蹑脚退去。
    ……
    陈子锟将宪兵连撤出了安福俱乐部,在大门上贴了讨逆军的封条,又留下一个班的士兵把守这里,严禁任何人进出,这才去办自己的事情。
    宣武门外,柳树胡同,蝉鸣阵阵,破败依旧,大杂院背后的臭水沟被毒辣的日头晒得泛起泡泡,一丝风都没有,薛宝庆端着海碗坐在门槛上,叹着气望着碗里清水一般的稀粥。
    他爹薛平顺被警察厅抓去之后,紫光车厂也被查封,家里砸锅卖铁,再加上陈子锟和小顺子从上海汇来的八百块钱孝敬上去,倒也没打了水漂,警察厅答应放人,可就在出狱前的那个晚上,薛平顺不明不白的死在拘留所里。
    警察厅说,薛平顺是得了暴病死的,和他们没关系,但宝庆打听到的情况却是老爹是被其他犯人蒙上被子捂死的。
    去年夏天,老家老二因伤口感染身故,老三身陷囹圄,大伙儿都觉得马家完了,那知道马太老爷孤注一掷,把车厂典了,宅子卖了,凑了巨款上下打点,不但把三儿子救了出来,还把老五的官职往上挪了挪。
    马家东山再起,重操旧业,紫光车厂被查扣的洋车莫名其妙就到了他们手里,为此薛宝庆还去找过两次,却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来。
    屋漏又逢连夜雨,斯坦利医生的诊所关了门,宝庆连差使都丢了,家里更是隔夜粮都没有,好在还有两膀子力气,靠拉洋车也能凑合个温饱,这两天城外打仗,城里萧条的很,跑了一上午只挣了一毛钱,连饭钱都不够。
    清水一般的稀粥能照出人影来,宝庆一口把稀粥喝了,深吸一口气,将腰带杀的更紧了些,这才起身回屋拿了半口袋面向杏儿家走去。
    宝庆是个厚道人,他一个人在外面拉洋车,却要养活一大家人,除了自家老娘外,还有陈子锟从外面捡来的王大妈,以及杏儿一家人,赵大海远在汉口,陈子锟和小顺子亡命天涯,大杂院里只剩下他一个成年男丁了,他不撑着谁撑着。
    把面口袋送到杏儿家,一家人相对无语,半晌,杏儿娘叹口气说:“这日子再苦也得过,过两天挑个好日子,把你俩的婚事办了吧。”
    杏儿脸一红,不说话,宝庆对她的好,她心里都清楚,跟着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安心。
    至于那个少女朦胧梦中的白马银枪的小将,就让他随风去吧,穷人是没资格谈梦想的。
    喜讯来得太快,宝庆有些措手不及,两只手在衣服上搓着,脸也涨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我回家和娘说说,一定办的热热闹闹的,不让杏儿受委屈。”
    “咳咳”随着一阵干咳,陈三皮进来了,对宝庆说:“大侄子,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和杏儿娘有话说。”
    宝庆点头出去了,还把房门虚掩上,只听屋里传来陈三皮的声音:“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吧,把闺女嫁给一个拉洋车的穷苦力,咱家能落什么好?”
    杏儿娘道:“宝庆这孩子挺厚道的,咱家一直得他周济,要不然也撑不到今天。”
    陈三皮讥笑道:“厚道是能当吃还是当喝啊,我已经帮杏儿找好人家了,方砖胡同老王家的三少爷,今年刚二十,那可是北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儿,杏儿嫁过去也不是做小,正经的少奶奶,一点亏也吃不了。”
    杏儿娘对自家老公再清楚不过了,反唇相讥道:“这位王家三少爷是瘸子还是瞎子啊?”
    陈三皮道:“既不瘸也不瞎,就是小时候凉药吃多了,人不太聪明,这样也好,省的杏儿受气。”
    杏儿娘大怒:“好啊你,把闺女嫁给个傻子,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然后就听到屋里锅碗瓢盆一阵乱响,还有杏儿的抽泣声,宝庆牙关紧咬,铁拳紧握,刚要进屋,就听陈三皮振振有词道:“傻子怎么了,傻子家里有钱,能养活咱们一家人,能让果儿念书,能给你看病,能让咱们体体面面的活着!你真当我是畜生啊,巴巴的把自个儿亲生的闺女嫁给一个傻子,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为了这个家!”
    听到这段话,宝庆顿时泄了气,是啊,这年月,没钱就要像狗一样毫无尊严的活着,或许杏儿嫁给那个傻子真的要比嫁给自己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宝庆这回是真伤了心了,一条大汉就这样蹲在墙角抽泣。
    忽然有人来到身后,照着他的肩头锤了一下,熟悉的声音响起:“宝庆,干啥呢?”
    第十八章 报仇
    薛宝庆胡乱擦一下脸,回头一看,顿时眼睛瞪得溜圆:“大锟子,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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