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四下入目都是逃窜的人,这倒是方便了夜莺与芙蕾。
    夜莺动作灵巧,似乎对地形极为熟悉,一路跑来,从未撞上过人,推开一扇扇门,在弯弯绕绕的回廊穿梭奔跑,明明亮亮的灯火,四下飞溅的火星,层出不穷的尖叫,都是这场命运般逃亡的点缀。
    芙蕾心跳如雷,今夜的一切都像一场惊险刺激的梦,一场追魂夺魄的游戏,她用生命去玩,热血沸腾,听风掠过发丝,吹起夜莺银铃般的笑声,此生都未这样鲜活。
    夜莺拽着她,前方一片光亮,她听见女孩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我们要出去了!”
    她的心忍不住跟着雀跃起来,就像在黑暗中抓住光明,就像溺水的人即将登上岸边。
    快了,马上,就在眼前。
    命运之神大概以玩弄人心为乐,所以人世总是悲剧,衪用怜悯的眼,看人生,看人死,看人在绝望徘徊,看人希望转瞬破灭。
    就在夜莺即将拉着芙蕾冲出大门之时,一声枪响,破风来。
    夜莺的笑还凝在面上,她一把推开芙蕾,张嘴,冲她说两字:“快跑。”
    一切都太快,她来不及眨眼,看子弹没入夜莺的身体,炸开一朵血花,她飞快地掏出枪,子弹上膛,摁住扳机。
    再回头,举枪的少年更让她心碎,一张可比拟世间万物的脸,雪落的发,冰雕的眼,眨一眨,洒下一地风霜,直冻得人心发寒,如坠冰窖。
    狐狸。
    竟是狐狸。
    她不禁想起夜莺说:“我会用性命保护你。”
    可怎能料到,开枪之人,会是她千等万等,心中念了千百回的人。
    这婉转愁肠的名字,竟在此刻粉墨登场。
    狐狸朝她走来,漆黑的枪口还有未散的硝烟气。
    空气仿佛凝滞,芙蕾举着枪,下意识指向狐狸,一动不动。
    “放下。”她听狐狸说沉声说,少年声音冷到极点。
    芙蕾用余光看着夜莺,她冲她摇头,芙蕾犹豫着,依旧未动。
    他裹着沉沉怒气,满身霜雪而来,朝前步步紧逼:“我叫你,放下。”
    芙蕾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稳枪,但她没有放。
    她怕他再对夜莺开枪。
    很好,彻底野了。
    “谁给你的胆子?”狐狸掀唇一笑:“是她?”
    他把漆黑的枪口朝向奄奄一息的夜莺,微微按下。
    他想杀她,毫不犹豫。
    芙蕾扑到夜莺面前,挡住他的枪。
    她面容苍白,几近哀求地看着狐狸,眼底涌出泪花,慢慢摇头,张张唇,大声喊着:不要。
    “你是在替她求情?”狐狸面容一冷,眉目阴沉,满身戾气:“还是在用自己威胁我?”
    芙蕾不敢威胁他,她只是无声地吐出几字:求你,不要杀她。
    “求我,别杀她?”
    狐狸忽地一笑,内心深处被他拼命压抑的,名为暴虐的猛兽踏碎理智,破笼而出。
    他看她,目光越平淡,内心越汹涌。
    竟然带走他的人,那他赶尽杀绝,不留活口,有何不对?或许他更该杀了这只不识好歹的兔子,和别人跑了,以性命相胁,他为何还要留她?
    他该杀了她。
    狐狸把冰冷的枪口转向芙蕾,他缓缓说:“宝贝知道自由城的规矩吗?”
    芙蕾盯着黑洞洞的枪口,浑身一抖,她从来不知道,当狐狸把枪举向一个人的时候,是这么遥远,像远山的雪,冷漠冰凉,触不可及。
    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要杀她,你要救她。”狐狸声音低沉,像在吟诵诗篇,悦耳而温柔:“以命还命,如何?”
    他是想要她死吗?
    芙蕾瞪大眼,不知所措。
    “或者,你杀了我,我放过她。”他的语气很平静,像在同她谈论今日吃什么:“想选哪一个?”
    让人几乎想象不出来,他做的是一阵赌命的局。
    “开枪。”少年放下指着芙蕾的枪,闲庭信步地走向她。
    芙蕾拼命摇头,她步步后退,她做不到。
    “对我开枪。”少年忽然呵笑一声,声声追问:“不会?还是不敢。”
    他一遍遍叫她开枪,她的手不停颤抖。
    他是疯了吗?
    为何他会让人对他开枪…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一点都不怕死吗?
    “我知道你会。”狐狸步伐轻缓地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濒临崩溃的神智之上,逼得她节节败退。
    终于…他站在她面前,用身体抵住芙蕾指向他的枪口。
    “按。”他说,他盯着她放在扳机上的手指,目光阴鸷:“不按——我就杀了她,把她千刀万剐。”
    他看了一眼因失血过多已经晕厥了的红发女孩,抬枪指向夜莺,用凉的刺骨眼神提醒芙蕾动手。
    动手杀他。
    芙蕾摇头。
    不行,她不能,她不会,她不想杀人,更不想杀——
    狐狸冷冷看她,一把摁住她的手,逼她:“开枪。”
    她吓得手一抖,扣响枪,一朵瑰丽灿烂的血朵自他的左肩处绽放。
    “不——”
    她凄厉的尖叫,原本以为失语的嗓子重获新生,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哀鸣。
    狐狸身体猛地一颤,又立马站稳,他面色苍白,深深呼吸一口,才低头大笑几声,笑得病态又疯狂:“哈哈哈…怎么样宝贝?开枪,杀人,很简单不是吗?”
    他温柔地问她:“我的芙蕾,把握他人性命的感觉如何,够不够惊险刺激,比得上——”
    狐狸狠狠将她拽到怀里,浓烈的鲜血味扑面而来。
    他低头,一口咬上她的唇,发了狠咬出血,被他舔过,他在她唇上辗转反侧,凶恶地夺走她的呼吸。
    良久,才与她耳鬓嘶摩:“比得上,和别人在枪林弹雨之下逃跑吗?”
    他松开她,芙蕾仿佛重见天日,大口大口地呼气。
    狐狸抬手若无其事地擦去溅到她脸颊的鲜血,他手指温热,不…
    他指尖是微凉的,那一点温热,不过是他的鲜血。
    她惊惧地盯着他的伤口,他的肩膀血肉模糊,可他看起来像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芙蕾从来都没有那一刻觉得,狐狸是如此可怕,正如传闻所说。
    无人敢惹,一个纯粹的疯子,她被他的温柔面具欺骗的忘乎所以。
    “喜欢吗…掌握生死的滋味?”狐狸收回抚摸她脸颊的手,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心脏的位置,微笑着提醒她:“刚刚歪了,你该对这开枪。”
    他低头俯身,对着她洁白小巧的耳畔,如同引诱般暧昧地吐出一口热气:“杀了我,宝贝。”
    那是低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出声时拂起一层热浪,吹的她耳朵滚烫。
    他离她很近,近的让她蓦地想到“天涯咫尺”这个词,咫尺是她与他的距离,天涯亦是她与他的距离。
    芙蕾怔怔,思绪断了线,泪珠也断了线,一颗一颗,似珍珠,似雨滴,砸在狐狸的手上。
    他微微一愣,叹息一声,转而恶劣一笑:“哭什么哭。宝贝这么喜欢玩刺激的,我拿命陪你玩,不好吗?”
    心中的弦绷断,她彻底崩溃,丢下枪,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给过你机会了。”狐狸低眉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芙蕾,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令人脊背生寒的笑容。
    或许连狐狸自己都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的疯,理智分崩离析后,做出的一切事情都只是遵循本能。
    以性命押注,与她玩一场赌命的游戏。
    他很喜欢。
    既然令他深陷其中,那她就别想着逃,一步也不行。
    他要她心服口服,留在他的身边。
    若杀不了他,就休想阻止他要做的事。
    他不顾伤势,走向夜莺。
    临近时一下顿住脚步,侧目看向暗处,目光冰凉:“出来。”
    “啪啪啪——真是一场凄美到无与伦比戏幕,至死方休的爱情,让我都忍不住鼓掌。”
    身姿婀娜的黑发女人自暗处走来,一袭旗袍勾勒着她的美艳动人,女人掩唇一笑,假意拭泪:“这至死不渝的爱,令我惊叹。”
    狐狸眯眼:“你——”
    女人抬眉,看向血泊中的夜莺,勾唇一笑:“不要误会,我对她比较感兴趣,不如做个交易,把她给我?”
    “你也要换她的命?”狐狸语气讥讽。
    “用一个绝对有价值的秘密。”女人神秘莫测地微笑,俯身在狐狸耳边落下一句。
    起身时,女人笑问:“如何?”
    “你是说…我怎知真假?”狐狸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可以不信,但那些追她们的人,去了何处…你要赌吗?”
    狐狸皱眉,看向芙蕾,做出决断:“别让她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
    “我明白。”
    女人拍拍掌,来了两个颤颤巍巍的服务员,看也不敢多看狐狸一眼,便将陷入昏迷的夜莺抬走。
    女人眼波如钩,对着狐狸致礼:“不扰你雅兴,有缘再会。”
    狐狸将芙蕾从地上拽起,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夜色中。
    杀了…芙蕾?
    不,让她死,太便宜她了。
    如果她不是他的。
    他会将她的身体一口口吃掉,把她漂亮的眼睛摘出来,做成美丽的标本佩戴在身,把她的骨骸燃成灰烬,放于枕边,夜夜伴他入眠。
    ————
    狐狸:“宝贝喜欢玩刺激的,我拿命陪你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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