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似乎是惊魂未定,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若溪,没有回答。
    玛莎也在一旁焦急的说道,“是呀,公主,你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弦月打了个激灵,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她们给了我这个。”
    她伸出手掌,掌心里竟然是一颗新鲜拨好的核桃仁。
    玛莎纳闷的捏起来它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好新鲜呐,可是这个要用来做什么呢?”
    “玉夫人说要用这个做一道整个清音殿都能吃到的东西。”
    “啊?”凝香啊了一声,满脸的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啊,这个东西一个人都不够塞牙缝的哎!竟然要整座清音殿的人都吃到!简直就是故意刁蛮你家公主嘛。”若溪看着她手中的那颗诅咒一样的核桃仁,若有所思。
    “就这个?”最后,若溪问了一句。
    弦月诧异的点了点头,“是的,她们只提了这一个要求。”
    “把它给我,凝香你去烧水,一定要用最大的水缸来烧,玛莎你去准备蜂蜜姜糖,好了就给我拿过来。”
    若溪吐豆子似的一股脑将这些吩咐统统说完,看着这几个人不明所以的样子,笑了下,摆了摆手,“现在没时间和大家解释,请按照我说的去做好么?”
    玛莎看了自己家公主一眼,诚恳的说,“我和你交换过信物,你就是玛莎的好朋友,我相信你!”说完还用力在若溪的肩膀上拍了拍,拍的力气之大差点让若溪以为她是要恩将仇报。
    众人拾柴火焰高,满满的一缸水很快就被准备好,因为时间有限,若溪又吩咐她们将水分在四个灶台上,一抖手将手心里的那颗核桃仁放进其中一个缸里面,很快的,核桃的香气就被散发了出来,等到水烧到七八分开的时候再将玛莎准备好的蜂蜜姜糖一股脑倒了进去,马上水缸里的颜色就发生了变化,从原先根本看不出来的自然本色,变成了赤红略棕的颜色,瞧着咕嘟咕嘟冒着水泡的水缸,凝香吞了口唾沫,贪婪的嗅着空气里的香气,“啊,好香。”
    “咕噜咕噜……”大家一起回头看弦月公主,她羞红了脸颊不大好意思的笑了。
    玛莎更是拿手掩着嘴,自责似的说道,“那几个人来了以后我就被赶出来,竟然没有让公主用上早饭,真是的……”弦月则冲她笑笑,表示没有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若溪看着锅里烧开的水,那上下翻滚的水泡好像是无数双碎了又聚齐,聚起来又破碎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嘲笑她刚刚的决定,或许,她不该帮玛莎这个忙。
    沉默之后,门外就传来来福的声音,“时间可快要到了,你们在里面不出来可不成呐。”
    凝香“呸”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恶狠狠的朝外面骂道,“死肥猪,臭肥猪!”
    若溪轻轻拍了她一下,“不要命了?平白的得罪她这种小人做什么?”
    “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作威作福的样!好像她才是常青殿的老大似的。”凝香依旧愤愤。
    若溪不再理她,吩咐玛莎,“把核桃茶倒进杯子里,给她们端上去,清音殿上上下下的佣人一共有七十六个,去准备茶碗吧。”
    玛莎欢天喜地的答了一声,和凝香去准备茶具。若溪和弦月两个独处在厨房里,弦月显得特别的不自在,似乎是想要打量若溪,又放不开胆量。若溪余光看见她纠结的表情,微微转过头去,是啦,她们根本就应该是一对敌人才对!
    “你……帮了我,我很感激你。”许久,弦月说了一句,像是攒了好大的勇气。
    若溪摇了摇头,同时弯腰行礼,“公主说的太客气了,若溪承担不起。”
    “我……”弦月似乎还要说些什么,门就在这时被不客气的打开,来福蒲扇大的手把在门框上,“公主殿下!时间可是到了!”
    弦月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若溪无奈的只好替她回答,“是。“
    “哟!我当刚刚的人是哪个?这不是给咱们常青殿丢脸的若小若溪嘛,怎么?你又到了人家西凉公主这里来丢人现眼了么?”来福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若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让来福姐姐见笑了,小的从不喜欢丢人现眼。”若溪的眉目看起来有些冷硬,一句话将刚刚颐指气使的来福噎得半死。
    “哎哟喂,真是翅膀子硬了,谁都不怕了?”来福自然是不甘心,顺手扬起一个巴掌,朝着从她身边走过的若溪就要拍下来。
    若溪早有防备,她举手的瞬间,手中银芒一闪,一根银针捕捉痕迹的没入她腋下,上身看似被惊了一跳一般的仓皇躲避,反而撞在门框上,手里端着的茶碗也咣当一声砸个粉碎。
    弦月公主“啊”了一声,显然吓得不轻。若溪自己站了起来,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弯下腰收拾地上的碎片,低声道,“作恶也要有个限度。没有人可以为虎作伥一辈子的。”
    “你再说一遍!”来福眼看着就要炸毛,拦住若溪的去路。
    “哈?夫人,你这里很热闹嘛。”漫不经心的,略带慵懒的低沉男音在殿内响起,若溪没敢抬头,也不知道是害怕面对他,还是面对自己的内心。
    弦月飞快的看了一眼他,又低下头,行了个西凉的国礼,“三殿下。”
    卫飒薄而坚毅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弧度,温柔的挽起弦月的胳膊,语气亲昵的说道,“公主何必客套,你我之间……哪里需要那么多虚礼。”
    弦月刚刚还好似白纸一样的脸颊上猛地晕染上两团红晕,不胜娇羞。若溪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只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肚子里的那颗会动的东西,已经停止了运动。冰凉凉的,没有温度的正在碎裂。
    慌神的瞬间,她的手指便被地上的碎片切了个寸长的口子,鲜血一下涌了出来。
    凝香也听见了厨房里的争吵,瘸着腿的跑来一看,正好看到若溪的手指呼呼的流血,“若溪姐姐!”说着就扯开衣服的一角,给若溪包上。
    卫飒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手依旧挽着弦月的胳膊,眼睛瞄了一眼玉夫人,“夫人今天好兴致。”
    玉夫人依旧优雅得体,温婉的笑道,“弦月公主前日便安居于此,可惜我却今日才来探望。”
    卫飒将弦月的胳膊挽得更紧,“没想到本王的妃子也劳动了夫人的大驾。”
    玉夫人则淡雅的笑道,仿佛是在说着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向着弦月的位置,“按照大祈国的规矩,新媳妇可是要过了母亲这一关。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担得和先皇后一样的位置,这个差事只得落在我的身上。”
    第五十四章 骚人未肯降
    “按照大祈国的规矩,新媳妇可是要过了母亲这一关。我虽不是你的生母,却担得和先皇后一样的位置,这个差事只得落在我的身上。”
    这番话玉夫人说得极其从容,仿佛在说着意见毫无悬念的事情,字里行间也透露着那么几分不容置疑和斩钉截铁的味道来。若溪在一旁偷眼观瞧,结果她看到的是卫飒依旧慵懒惬意的笑容和深邃幽黑的目光。
    手掌依旧揽着弦月的胳膊,显得过分的亲昵,那胳膊上仿佛有块硬邦邦的东西咯得若溪眼眶生疼,忍不住抬手去揉,手指才移动一下,遂发现原来手指头也因为割伤而被凝香裹得严实,动弹不得。
    玉夫人瞧了眼地上忙活的两人,用她特有的清冷的声音问道,“怎么样?公主?准备好了么?”
    弦月放在卫飒臂弯里的手臂显而易见的抖动了下,她一对如同幼鹿一般的眼睛望向身边这个唯一可以依靠的男人,也是她后半生将要托付的男人,仿佛是在寻求帮助。果然,最懂女人心的卫飒殿下将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臂改为放到她的腰际,微微用力让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靠向他。
    “若溪说她们已经准备好了。”卫芙蓉在一旁插了句嘴,正好缓和了眼下的僵局。玉夫人点了点头,手指抚弄过自己大拇指的玉扳指,“既然准备好了,那何不呈上来?来福,将清音殿的下人全部集中到这里来。”
    来福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这房间里的压强太大,压抑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那么小的就将茶点奉上。”若溪收起被凝香捧在掌心里的手,看也没再看卫飒一眼,直接从他和弦月的身边跨过,即便是脚底下踏过那些瓷片也毫无察觉。凝香看着她脚底下渐渐渗出的鲜血,那脚印子一个红似一个的被印在地上,好不心惊!也跟着她一起跑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清音殿的下人杂役们都被聚拢了起来,黑压压的站在庭院里,不知道主子们在打什么心思。瞧着今日来殿里轮值的若溪和凝香一碗接一碗的将水缸里的东西分给大家。
    等递到她们每个人手里的时候,她们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刚刚院子里弥漫的好闻的香气就是从这里飘散来的,在这样寒冷的冬季,捧上一杯暖呼呼,带着姜糖的核桃茶真是件让人觉得幸福的事儿啊!这可是她们这些下人们的奢想。
    在场的下人们没有听见主子的吩咐,都捧着热茶口水三千的往下淌,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手。
    玉夫人除了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点惊愕之外还算表情正常,但是卫芙蓉却没有那么高的修养了,她一张脸乍青乍白的,好像是被大雨浇过的草地,青青小草被吹散得东倒西歪似的狼狈。
    “你……你这算是什么……”她有点不敢置信的瞧着每个人手中捧着的热茶,表情已经说不上是懊恼还是鄙夷。
    “如您所见,核桃茶。”若溪很简单的做着回答,她不咸不淡的神情恰好激怒了卫芙蓉。但见刚刚还面目姣好的郡主卫芙蓉刹那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满眼的怨恨和恶毒,俨然是两根毒刺一般插进若溪的身上。
    然而若溪熟视无睹,继续给大家分着热茶,待到她最后一杯茶盛满,水缸里的茶汤刚好用了个干净,凝香笑着拍手,尝了一口分到自己手上的茶汤,“若溪姐姐,你尝尝看呐,好甜好香。”
    若溪笑了笑,她自然是知道这茶是甜的,但是至于凝香说的那么甜,她到觉得这是凝香在故意气卫芙蓉,那么大点的一颗小.核桃仁熬这么一大锅水,还能有什么味道呢?
    不过,这样也好,瞧了瞧卫芙蓉紫青的脸,她竟然也觉得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但是……当她的目光不甚在意的往她们的旁边一侧的时候,居然迎面碰上了卫飒探究和赞许的眼神。怎么?是在为她解了弦月的围而对她开始赏识么?心里好一阵别扭,干脆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他。卫飒端起弦月手中的茶碗,尝了一口,笑道,“好甜的茶汤。”玉夫人面上代带笑,赞许的说道,“公主果然心灵手巧。”弦月连忙称不敢当。
    “如果夫人还感觉满意的话,那么就请转告其他两位夫人,本王与弦月公主的大婚将在明年仲春。”他顿了顿,年轻的脸上带出王者的睥睨之风。
    卫芙蓉脸上忽然带出笑意,谄媚的很,“自然,三殿下的王妃自然不能是那种三天两头泡在腌渍缸里的厨娘。”
    那天的下午,若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清音殿回到的忘魂殿,她的脑袋里嗡嗡的就想着一句。
    “本王与弦月公主的大婚将在明年仲春。”
    你既无心我便休。若溪将这句话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总是不能完全释怀。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辗转反侧,半夜里听见有人笛声呜咽,清晰如同在耳边静静吹奏一般让人感到无限的沁凉和舒爽。
    笛声之中仿佛有着万千的话语,想要一时说尽却不能的哀怨。但是若溪也听出来,这首笛曲并非由女子演奏,因为笛声之中所蕴藏的金戈铁马之势,乃是妇人所不能。
    若溪叹了口气,再翻一次身,面向内,渐渐随着安逸的笛声进入梦境。
    梦里似乎有人正在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继而有轻而柔软的东西一点点抚弄上她的唇瓣,轻轻的,柔柔的,好像是春天的细雨。
    卫飒安静的坐在床边凝视着床塌上的女子不安的蹙眉,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什么时候开始是这样在意一个人?关心她的一颦一笑,在乎她手上和脚上的伤口,她白天里刻意伪造出来的坚强和无视,他又岂会不懂?
    只是……他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若溪……对不起……
    他起身在她的眉间留下一吻,像是要吻走她所有的烦恼。
    翌日清晨,若溪才伸着懒腰坐起来,便看到身边瞪大了眼睛对着她瞧的凝香。
    “凝香,不要一大早晨就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若溪展开身边的衣服开始穿,“怎么?今天又要去清音殿帮忙么?还是去红嫂那里帮厨?”
    “若溪姐姐。”凝香忽然喊了她一声。若溪停下手底下的动作看着她,“有事?”
    “姐姐,你为什么不离开忘魂殿?”
    若溪愣住,提起鞋跟,一边扭头看她,“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这丫头真奇怪,一早晨就严肃的很。
    凝香苦笑了下,“我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每天看姐姐你愁眉不展有些担心罢了。你若心里想得开,就当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儿好了。”她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褶皱。
    “什么想得开,想不开的,你到底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若溪也开始严肃起来。
    “姐姐你和三殿下有情,是也不是?”凝香鼓足了勇气说道,“但是他终究是要和别的女人成亲的。你也做不来三王妃。”
    若溪冷冷一笑,“我也没打算做他的王妃。凝香,他自娶他的王妃进门,我又何必逃开?忘魂殿好歹是我的容身之处。”她顿了一下,用一种犀利的目光注视着她,“你今天怎么了?”
    凝香抓着头笑了笑,似乎是恢复了平常那个傻头傻脑的姑娘,“是我自己要来找你问清楚,我不能再这么看着你自己糟蹋自己了。你瞧瞧你昨天到今天,好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若溪移开视线,点了点头,“有劳你费心了。”
    “姐姐。”凝香看出若溪有些不悦,着急的说道,“不要怨我多嘴,你看全忘魂殿的人都知道三殿下对你极好,有几个晚上,他都是将你留在寝殿的。”
    “够了。”若溪只觉得好一阵头疼。揉着太阳穴,制止住了凝香后面的话,“今天替我请假,我不舒服。”
    凝香愣了一下,遂说道,“我来就是告诉你,今天是宫里准许宫女出宫的日子。我们去逛街吧。”
    若溪搓了搓脸,对着刚刚升起来不久的太阳出了会儿神,才道,“我今天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凝香识趣的拍屁股走人,临走时给若溪留下一个锦袋,里面是红嫂发的这几个月的月历。
    羞道无情被人恼,便是杜康好,借酒消愁忧愁去,醒来再道了了。若溪忽然想起白川经常唱的这几句,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惦着手上的锦袋,通过了宫门的盘查,来到大街。
    街上熙熙攘攘的好多人,若溪吸了口空气,虽然冷冷的,但却是觉得这里的空气干净的让人舒服。仿佛一只被困在笼子里许久的鸟儿,若溪欢快的打了个呼哨,引起周围人的注目,她赶紧吐了吐舌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之前已经换上了一身男装。
    呵!这换男装的毛病还是随同那个人一起出行的时候留下的呢。
    若溪决定今天一天都不再想那个男人,索性大大方方的在街上买了点小玩意,直接钻进了旁边的一家酒铺。
    这个时候,在酒铺喝酒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若溪一个人走进去,捡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叫了两壶梨花白,一碟花生米,一盘酱牛肉,独自喝了起来。
    越是不想想的事情越是一股脑的往脑袋上撞,瓶子已经倒了七七八八的桌子上留着第九壶佳酿,然而她却眼睛雪亮,丝毫没有醉意。
    她正抖动着手里的酒瓶,心里大骂怎么又空了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掌伸到她面前,手中正是一坛带着泥封的酒。
    若溪提鼻子一嗅,根本不抬头看那个人,直接接过酒来,抱在怀里,“二十年的女儿红吗?店家,你有这样的好酒怎么不早上来?”
    第五十五章 酒馆里的偶遇
    “这种女儿红也只能是和志同道合的人喝。”手掌的主人在她的身边站定,微微低下头来看她,“小兄弟酒量不错。”说完,也没等若溪邀请他就直接一屁股做在她的对面。若溪虽然喝了不少,神智却还清楚明白,听说话的人不是店中的小二,不好意思的将酒坛还给人家,一边笑道,“实在是对不住,这种酒在这里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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