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被带去机场,温禹已经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了。
    他看了看时间:“我只换来和你最后的五分钟。”
    秦念有些抱歉,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禹笑了笑:“说好我给你找到大夫,你要好好谢我呢。”
    “我……我不知道你要走……”秦念实在有些手足无措,她本想着等沈时做完手术,就好好感谢一下他,实在没想到,温禹已经辞去工作,远赴维也纳。
    她仰头看他,目光一片真诚:“我还……还能为你做什么吗?”
    温禹看着她那双眼,竟然有些失神:“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再看到你这样的眼神了吗?”
    秦念怔了一瞬,又听他温声道:“果然还是只有他,才能让你真的活起来。”
    提到沈时,秦念回过神来:“谢谢你帮我找到医生。”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听你说谢谢了。”
    回想这五年,秦念跟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如今真要好好谢的时候,他却要走了。
    温禹笑了笑,继续道:“以前特别不想听你跟我说谢谢,你每次跟我说别的,我都恨不得你能多跟我说点。不过以后,我连谢谢都听不到了。”
    秦念不是不感激温禹这五年对她的照顾,但她在这件事情上因为不知所措常常显得很逃避,尽量避开他对她的好,也尽量少和他说话。
    只是有几次她犯了胃病,也都是温禹发现了才带她去医院,又不厌其烦地照顾,甚至为了她的心情,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如今细细想来,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但她好像半点回报都没有给过他。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秦念,你左右不了我的决定,所以,别对我抱歉。”
    “反而是我。”
    他语气有些凄然,秦念诧异地看向他。
    温禹轻叹:“你以后会明白的。不过,我虽不及沈先生在你心里的份量,但这五年真正陪着你的人,是我,这一点,沈先生永远输给我。”
    说完后,他默了几秒:“刚刚问还能为我做什么,是真心的吗?”
    “是。”
    他笑笑:“如果我要你吻我呢?”
    秦念一怔,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要求,呆愣在原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连温禹已经抓住她的肩头都没发觉,浑身僵硬地看着他靠近自己。
    眼见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秦念要抬手制止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偏了方向,将人抱住,声音也不似往常:“对不起,我再也没有勇气,让你知道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秦念没有躲,只是浑身僵硬地被他抱着,呆愣愣地叫了他一声:“温学长……”
    他向来温和的声音,头一次在她面前颤抖得让她感觉陌生:“这是最后一次,秦念,我最后一次抱你。”
    ******
    沈时的手术还算成功,至于视力如何,能看清多少,只有等他醒来才能知道。
    秦岸川听Daniel说完他的情况,只点点头,说了声感谢。临要走的时候听见护士小声抱怨了一句:“他这手握这么紧干什么?留置针都歪了。”
    想起他进手术室前掏兜的动作,秦岸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护士正在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但无果。
    他走过去掰过他的手腕,竟然也没有掰开,好不容易,才把他手心里的东西抠出来,他看着那个小小的木块,下意识地问了一句:“这什么?”
    Daniel看了一眼道:“他说那是他的半条命。手术前不让他带进去的,结果他不听,他说如果没有这个,五年前他就死了。”
    秦岸川拿过那个木块来看,半块儿都被染了血迹,经年过后,已经渗透进木块的纹理之中,泛着黑红的光,仿佛一块透着血的佛骨舍利,边缘处也因为长久的抚摸变得圆滑,翻过来看,是一个笨拙的不知道是猫爪还是狗爪的凹陷图案,一半神圣一半幼稚的木块,竟然和谐安静地融在一起,在他掌心里似乎带着万语却沉默着。
    这样的图案,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送的。
    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小木块塞进他掌心里才离开。
    ******
    秦念从机场回来的时候直接被秦岸川的人带去了训练场,去的时候秦岸川已经快打完半箱子弹了。
    “送走你的温学长了?”
    秦念不答话,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明明是他让人送她去机场的。
    “沈先生怎么样了?”
    秦岸川换了弹匣,看也不看她:“没死。”
    “他能看到了吗?”
    砰砰砰——
    秦岸川不说话,连射三发子弹才停下。
    “他能不能看到,你都得呆在这,我多安排几个人看着你,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不准再去见他。”
    类似的话,秦岸川说过许多次了。
    “他跟我说,让我听你的话,好好训练。”
    秦岸川转身看她:“那你听么?”
    她点头。
    秦岸川笑了:“那你是在听谁的话?他的还是我的?”
    “哥……”她有气无力地叫了他一声,秦岸川敛了表情。
    “他手术结束以后,你能不能放过他。”
    秦岸川哑然失笑,从小到大,他知道她怕她,也就很少和她说话。但他教她写字,见她愿意看书,就一摞一摞的给她买书看,后来他出国,经济上给她的也远远超出她的所需,即便这样,也不能让她真的把他当兄长。
    可是跟沈时呢,一年而已,什么鬼门关阎罗殿,她都敢为他闯。
    果然不是亲生的,半点都不了解他,还养不熟!倒不如干脆丢给姓沈的,他落得清净。
    他扔下枪,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能开枪打死我,我什么时候放过他。”
    秦念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思绪一阵混乱。
    她和秦岸川之间,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说过话,秦岸川以白泽这个代号行走多年,在外人面前毫无感情可言,面对她,虽不至于全然无情,但也从未有过温言。
    她不知道秦岸川究竟为何与沈时并肩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打算,她只是担心,如果他将来真的要威胁沈时,也会一样下狠手。
    秦念甩了甩头,尽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本就担心沈时的手术,她知道这手术的风险虽然不是十分致命,但他能不能重新看见,也没有人能保证。她去医院找他,于手术来说,实在没有什么用处,可她就是不想让他自己在黑暗里独自陷入未可知的境地。
    五年前他怕她有危险所以只身涉险,她不愿意五年后,他再因为自己,将她挡在世界之外。
    她想和他一起面对,也一起承担。
    手术的结果,她不敢想,不过看秦岸川的反应,至少现在是没什么问题的。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枪。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好好训练,就算秦岸川把她当棋子,也要成为真正能掣肘他的棋子。
    她再没有问过沈时的情况,训练得比以前越发重了,秦岸川偶尔过来,也只是检查她训练的情况,两人都不再多说什么。
    可是她也没训练多久,秦岸川竟一连三天都不见人影,秦念起先只当是他又去忙别的什么事,没有在意,等再去训练场的时候,发现他把自己经常带在身边的一个人安排过来带她走,她才觉出事情的蹊跷。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手机上就收到一封邮件,她打开,点进去。
    画面突然而来。
    是五年前她那段可怕的经历。
    她被绑在那个地下室。
    有人在她身后给她灌东西。
    还有一个黑人脱了裤子走向她。
    视频戛然而止,秦念再次有了窒息感。
    是那个女人。
    她,又回来了?
    她颤抖着手不知道该点什么,旁边的人发现她的异样,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别碰,跟我走。”
    结果刚走没几步,身后就炸开了。
    两个人被爆炸的余波震出去数米远,再爬起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她。
    “秦念!”
    秦念一愣,浑身震颤:“沈先生?!”
    她抬头看向混浊的烟雾,几乎和五年前一样的场景,看不见尽头的前路,茫然一片。
    可是,这次不一样,她听到了脚步声。
    “秦念!”
    真的是他!
    这次他没有消失,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把她扶起来,又给她递了把枪。
    “走,先跟我走。”
    沈时把人带起来往外跑,身后已经响起枪声。
    秦念缓过神来:“我刚刚收到了那个女人的邮件,她又回来了?”
    “对,她回来了。”
    他说完转头看向她,秦念这才意识到,他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了,只是感觉有点奇怪,但也说不上来。
    “沈先生,你的眼睛……”
    嘭——
    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爆炸声打断。
    沈时揽过她的肩膀,把人护在怀里。
    “对不起,我身边很危险,可你不在我身边,你更危险,跟紧我,别怕,保护好你自己,能做到吗?”
    秦念握紧手里的枪,跟上他的脚步:“嗯,不怕,我现在,也可以保护你了。”
    沈时低头看她,两人在慌乱中对视一眼,四目皆是果决。
    不怕,面对敌人的时候,只有握紧手里的武器,不怯也不退,才能挣出一线生机,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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