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遇推门进去,黯淡的灯光照亮半间屋室,一个人影坐在矮案前,往嘴里塞东西吃。
    听到开门声,姜宁猛地抬头眼神微闪,干巴巴的说:“花生要吃一些吗?”
    她这才看清,这丫头大晚上吃零食呢。
    姜宁瞧着她的脸色,未见有异色,悄然放下心来。
    花千遇正处在兴头上,直接无视她手里的花生,迫不及待的分享:“我找到线索了。”
    闻言,姜宁眼睛一亮,赶忙问道:“知道洗髓经的下落了?”
    花千遇一顿,摇头道:“和洗髓经没有关系是关于无念,我在他身上发现一个玉坠,弄清楚上面刻的什么字应该能查到他的身份。”
    姜宁表现的兴致缺缺,她只对洗髓经感兴趣,关于无念什么来头全不在意。
    “查无念做什么,他又没有洗髓经。”
    花千遇笑容神秘,循循善诱道:“他若是和洗髓经有联系呢?”
    姜宁眸光微动,不解的说:“无念只是禅院里的僧医,又不是武僧,洗髓经不可能会在他身上吧。”
    “我又没说在他身上,只是他身份隐秘,兴许就和洗髓经有关,查一查他也没有损失,至少排除一个人。”
    姜宁面露思索,她所说也不无道理,洗髓经不在达摩院,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在禅院僧人身上。
    南山禅院又不会让没有地位的僧人看管洗髓经,除此之外有能力看护的人也没有几个。
    花千遇又接着说:“方丈,问初是禅院内地位最崇高的和尚,无念又和这两人有莫大的渊源,得知他的底细也就不难查洗髓经。”
    姜宁终于被她说服了。
    “好,我陪你一块查无念。”
    花千遇感激一笑,正色道:“我们得想个主意弄到他颈间的玉坠,看看刻的什么字。”
    姜宁仰头思索,霎时心计浮现,翘起唇角自信道:“我有办法,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探囊取物,对姜宁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此事交给她去做花千遇也放心。
    解决了一桩心事,她稍感宽心,这才注意到碗里的花生,饱满圆润,色泽油亮,每一颗上都裹满白霜似的盐粒。
    随手捻起一粒扔到嘴里,嚼碎后唇齿留香,询问道:“这花生哪来的?”
    姜宁看向瓷碗,回道:“大师炒的还挺好吃。”
    花千遇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昨天她不过只提了一句花生没有吃够而已。
    姜宁抬眸看向她,眼里闪过踌躇的情绪,神情欲述又止。
    花千遇察觉出她有话想说,顺势一问:“怎么了?”
    姜宁仔细的瞧着她的脸,缓缓道:“大师去找姐姐了?”
    语气中含带疑问,先前听见法显开门出去,她便认为去找花千遇,但看她的神情全然不像是遇见过法显的样子。
    如此一来,她反倒不确定,法显有没有去找她。
    花千遇微微皱眉,心间滑过一抹异样感触,茫然道:“没有,法显找我莫不是有事。”
    姜宁耸肩,微纳闷道:“也没什么事,大师炒了花生送来,正巧姐姐不在他就回房间了,之后又出去一趟……”
    后面的话她没有听进去,脑海中里突然浮现黄昏时,法显站在树下的样子。
    清润的眼底似乎有一丝丝的难过。
    只不过,当时她下意识给忽略了。
    现在会想起还是因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莫名预感,觉得今晚法显去了药堂,又心存侥幸的觉得他没去,是她想多了。
    说不定他只是去藏经阁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花千遇心底尽力压下因直觉带来的略微不舒感,逃避般的说:“别在这站着了,赶快去睡觉吧。”
    姜宁应了一声:“好。”
    同时因为花千遇突然间跳转的话题,看她的眼神也透着股狐疑。
    花千遇扯了扯嘴角,毫不犹豫的把她请出自己房间。
    熄灯后,房间陷入昏沉的灰暗。
    她躺在床榻上,思绪纷扰,理不清的念头猜测在脑海中盘旋,最后又拖着她跌入黑暗。
    翌日清晨,东方熹微。
    南山禅院在云雾里影影绰绰。
    悠远的钟声与香火缭绕在山峰间,耳畔飘荡着千年不绝的梵唱。
    走过斑驳的青砖路,周遭起起伏伏的山影也变得平和。
    湛蓝天空下群山葱茏,奇峻雄伟,溪水荡漾着粼粼波纹,日光照射如同镜面清晰透亮。
    这条小溪沿着禅院蜿蜒流到山下。
    花千遇藏身在绿树后,她探头看向溪流,又回头望着身旁的姜宁:“带我来这里作何?”
    姜宁一大早就拉她来禅院外,也不解释原因搞得神神秘秘。
    “姐姐不是想要知道无念玉坠上写的是什么字,这就是我想的法子。”
    花千遇更加迷惑,想到她应该有后手,便等着接下来的话。
    姜宁笑道:“我在南山禅院的这段时间可没有闲着,这群和尚每天要做什么,我都摸的清清楚楚。”
    “每日上完早课后,药堂里的和尚都会来这里挑水。”她的目光看向小溪,眸子里闪动着黠慧的碎光:“无念也会来。”
    不多时,飘荡的稀薄白雾中穿出几个灰色束袖僧袍的僧人,每人提着两只木桶。
    木桶圆滑,底部是圆锥型。
    据说这种制式的木桶,是为磨炼僧人的体力和毅力,桶部做成尖底,就不能把桶放下偷懒休息。
    僧人来到溪流旁,木桶浸在水里装满水,双臂展开提着木桶,桶里飞溅出的水花,洒在花草上和露珠混在一起。
    眼见他们一个个回身远去,也未有无念的身影,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
    云雾里徐步走来一个颀长的身影,僧袍随风微动,区别于远山的浅色,反而成了最鲜明的色彩。
    人渐近模糊的轮廓也愈发清晰,清冷的身影漫过缥缈雾丝,便如空谷幽兰一般素净不染。
    姜宁远远的看他走来,下一子跳起,满脸激动的走出藏身地,还不忘叮嘱:“姐姐且躲着不要出来。”
    其后,她快步走到小溪边。
    花千遇还在疑惑姜宁会用什么办法取得无念的玉坠,就见她直接跳进了水里。
    惊讶自眼里一闪而过,脑子还未转过弯,耳畔传来一阵呼救声:“救命啊!我不会水。”
    无念闻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见有人在水里挣扎,急忙放下木桶将外衫脱掉跳进水里。
    他游到姜宁身旁,姜宁立刻紧抱上去,仿佛将要溺亡的人抓住一颗浮木。
    性命攸关的时刻,无念也顾不及远离女色的戒律,拖着她就往岸上游。
    花千遇看着姜宁抱在他颈间的手,唇畔勾起了然的笑意。
    无念将姜宁拉上岸,启唇说了几句话,相隔太远她没有听清,约摸是关心询问一类的话,又见他把外衫递给姜宁,施礼后便离开了。
    一直到看不见无念的身影,花千遇才从树后走出。
    秋节天寒风冷,姜宁浑身湿透,冻的瑟瑟发抖,哆嗦的声音说:“我看到……玉坠上刻的……字了。”
    花千遇看她苍白的脸色,果断道:“先回去换衣裳。”
    两人回到房间,姜宁换上干爽的衣裳,旋即看见案面上有一碗姜汤,是花千遇给她端来暖身子。
    她暖心一笑,捧着姜汤小口浅啜。
    花千遇收拾完她湿透的衣裳,来到她对面坐下,询问的眼神望过去。
    “白栀。”
    她只吐露出两个字。
    花千遇面上浮现思索,揣摩道:“听名字好像是个女子。”
    “没错,我仔细看过那玉坠就是女子会佩戴的样式,说明玉坠原本的主人就是一个名叫白栀的女子。”
    花千遇只觉豁然开朗,欣喜道:“无念会随身携带,很大可能是他最亲近的人,你明天下山去查一查白栀是谁。”
    姜宁又喝了一口姜汤,点点头:“没问题,下山后我找几个弟子,保管在最快的时间内把他祖宗给挖出来。”
    花千遇不禁哑然失笑。
    明知她是在说找人,听着感觉像要挖人祖坟。
    姜宁又稍有顾虑的说:“程毅和梁信……我总是觉得他们会搞鬼。”
    花千遇丢她一个心安的眼神:“我会时刻留意这两人的动向,只要在禅院里他们也不敢下黑手。”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浑厚悠长的钟声。
    晨钟早已结束,再次敲钟应另有其事。
    两人走出院落,见众僧人背着行囊,有些人手推木车,车上堆放着麻袋、药罐。
    这些僧人是要赶往怀庆府,援助当地百姓的僧人。
    方丈也来到禅院门前为众人送行,短暂的告别之后,由空相居士带领,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山去。
    从少越山到怀庆府约有叁日左右路程,路程不算远但是为了尽快赶到,僧人减去不必要拿的物具加快脚程,即便是只带了些草药,也堆满几辆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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