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人从街头巷尾、沙包战壕、沙滩石缝里窜了出来,向着江上的通道奔去,也有少数的人向着城里跑去。
    “杨团长!杨团长!”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杨泽往后一望,一个人影飞快的策马而来,到得近处,“原来是罗营长,怎么了?你的队伍让三十六师打没了?成了丧家之犬了?老子不愿和自己人拼命!宁可留着这条命,去干小鬼子!你不要劝我了!”
    “杨团长!你误会了!我来是叫你渡江的。下关外,龙王爷显灵了!给金陵几十万百姓开了一条通道,从下关直到对岸浦口!现在江边的军队都往对面过去了。我是来通知你们,不用和小鬼子拼命啦,赶紧抓紧时间过江!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通道就关上了!”
    杨泽眼睛一斜,“罗大棒!你他妈是把老子当三岁小孩骗吧?!还龙王爷显灵,开了通道。你怎么不说你在江边这么一吹,就他妈吹出来个通道呢?!妈的!要骗老子回去,也不用玩这么低劣的手段吧?”
    “杨团长,你他妈爱信不信!反正现在江边数万部队已经开始过江了,这通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合拢,你不过,有的人是过!告辞!老子是不愿意看着你杨团长去和日本人血拼,白白丢了华夏子弟的性命!告辞!老子还要去通知其他军队!”说完,马背上的罗营长将马头一牵,双脚一夹,往其他处奔去了。
    杨泽狐疑看着远去的罗营长,这厮和自己关系不错,不至于骗自己吧?又往北边的城门方向看了看,只见无数老百姓拖家带口的从街道里涌出,向着城门口前进,心下想到:他娘的,难道真的有龙王爷显灵?
    杨泽望着自己的部队,都是兄弟,连日的战斗早就浑身破破烂烂,灰头土脸,就靠这支部队去和日本人拼出一条血路,除了把血流干,没有其他办法。望着下面一众兄弟期盼的眼光,杨泽下了决心,狠狠的说道,“狗日的!都他妈回头!去下关!要是今天没见什么通道,老子和他罗大棒没完!出发!”
    杨泽的部队听到指示,立刻欢呼起来,毕竟有了逃命的希望谁也不愿意冒着九死一生的几率和小鬼子拼命。顿时众人士气昂昂的向着城门进发了。杨泽咬咬牙,“罗大棒,老子这次是把宝压你身上了!”
    陈老头一家躲在自己的院子里,瑟瑟发抖,老伴、女儿、外孙、外孙女几个人躲在屋里,陈老头听着院外不时传出的枪炮声不敢出声。女婿出门买东西被小鬼子的炮弹炸死了,听说日寇马上就要进城了,下关堵着又不让走,一家人只能待在家里,只盼着小鬼子进城别乱杀人。
    “嘭嘭嘭,嘭嘭嘭”一阵急切的拍门声从木板上传来,把老陈头惊了一下,难道小鬼子这么快就进城了?正琢么着怎么从鬼子手中保下自己的一家人。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陈叔!快开门啊!快开门啊!陈叔!”这是街坊张家大桂的声音,他们一家不是去江边逃命了吗?难道被小日本抓了?前来当说?
    虽说心中有疑惑,但是陈老头还是开了门,“大娃,你们一家不是去下关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门外站的是一个满脸大汗的年轻小伙子。
    张大桂抹了抹脸上的汗,“陈叔,快快!带着婶子、姐姐去江边过江吧!晚了就来不及了!”说完就要跑。
    陈老头把张大桂一把抓住,“大桂,说清楚,什么就过江?不是都封锁了吗?怎么就来不及了?”
    张大桂急道,“叔!龙王爷显灵了!在下关外江边口上开了一条通道直到对岸,快带上家人跑吧,过了长江就安全了!我爸、妈跟二桂都过去了,我回来通知街坊领居。”大桂如打枪一样,快速把几句话说完,挣开了陈老头的手,飞快的跑到了隔壁,又急切地拍起门来,“赵叔!开门啊赵叔!我是张大桂!”
    陈老头懵着脑子,回了屋。
    “他爸!出啥事儿啦?是不是日军进城了?”老伴看着踉踉跄跄进屋的陈老头,开口问道。
    床上的女儿听到妈妈的话,将怀中的两个孩子又紧了紧,日军进城意味着什么,老百姓心里都清楚,但是没有办法逃避,这就是命!她心里早就想好了,身上也藏着把剪子,必要时刻,自己就先下手为强。这名年轻的女性眼睛中透露出决然。
    “快快!大家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去下关!”陈老头回过神,快速的说道,“东西放板车上,我们走!”慌慌忙忙的一家人将孩子和行李放板车上,陈老头推着,女儿扶着老伴小跑着出了院门,往下关而去。一路上人越来越多,包裹车辆、男女老幼挤满了街道,无数人流汇成了一道洪流涌向下关。
    此刻的下关,没有枪声、没有炮声,更没有哭声,只有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无数的人背着大包小包,相互搀扶,肩扛手拉着行李、骡马往江中的通道用去。不少老人来到江边,看着眼前这个奇迹,跪在地上,口头念道,“谢谢龙王爷!谢谢龙王爷!”然后被家人扶起,一起下到江底,进入通道。
    十二月留在金陵城里的都是穷苦的老百姓,富人官员早就跑了,原本百万人的金陵,在十一月底就只剩下了二十万人,现在城中还有十万人的军队在溃败。
    不少人在金陵生活了一辈子,也在长江上游过泳、渡过船,但是唯独没有看到过长江底下是什么样子。没有怪兽、没有怪石,只有黄黄的沙子和无数圆圆的大小石头,这条两公里的通道上现在车马人声络绎不绝,走路的、挑担的、推车的、牵驴马,黑丫丫的一片。
    一个小丫头被妈妈牵着手,迈着小腿走在江底的沙石上,看着矗立在旁边,巍然不动的江水,忍不住用自己的小手指轻轻的去戳了戳,感觉滑滑的、凉凉的,还软软的,不由得开心起来,动作越来越大。等她妈妈反应过来时,这孩子已经将整个手掌都伸到了水墙的江水里,顺着来路一路划着线过来,嘴里咯咯的笑着。
    年轻的妈妈不经意低头看自己孩子,一看此景,吓的脸都白了,生怕自己孩子不小心把旁边的水幕给戳了个洞,滔滔的江水涌出,将这通道之中的几万人都收了去。连忙拉回小丫头伸进降水的手掌,“你这丫头片子!找死啊!小心龙王爷发怒!”急忙将丫头换了只手牵住,生怕她再给自己找麻烦。
    小丫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伸手触摸江水,龙王爷就会生气,在她看来不会落地的水,是好有趣,妈妈既然不允许,只能作罢,只好咬着手指继续前进了。
    一个老奶奶弯着腰,挎着两个大包袱艰难的在江底前进,虽说此刻的江底已经没了水,沙石也不湿,但是江底总归有许多圆石。失了水的沙石变得坚硬,普通人走在上边没有问题,老奶奶是小脚,走路不方便,不小心踩一颗圆石,就摔倒在地上,手上两个包袱又重,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正在焦急。
    忽然,身后一只有力的手从自己腋下穿出,将自己扶起,老奶奶回头一看,是个挑担的小伙子,后面跟着一匹驴,驴上也骑着一位老妈妈。
    “老奶奶,您包袱这么沉,要不放我担子里吧,我帮您挑过去,您小心走路,跟在我边上就好了。”小伙子开口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老奶奶怕麻烦别人。
    “老姐姐,没事。我儿子力气大,两个包袱不算重。”驴上的老妈妈开口说道。
    “那就麻烦你们了。”老奶奶跟着小伙子在后面走着。
    “应该的,走过这条路,我们就活下来了。”驴上的老妈妈说道。
    “是啊,我们都能活下来了。”老奶奶喃喃自语。
    几辆马车缓缓前行,中间的一辆车的车头坐着一个老大爷。
    老大爷望着身边高达三十米的水墙,远看还不觉得什么,走在水墙旁边,这才发觉水墙的雄伟,众人从水边走过,就如同蚂蚁一般,实在是渺小不堪。
    “儿啊!”老大爷开口呼唤自己的孩子。
    “什么事儿?爹。”一个壮年汉子听着自家老头子的声音,连忙过来问候。
    老大爷指着旁边的水墙说道,“这次龙王爷显灵,救了咱金陵几十万百姓,以后这江边一定要给龙王爷立个庙,可不能忘了龙王爷的救命之恩啊!”
    “好的,爹!儿子一定办到!”汉子看着水墙,眼镜放光,原本他是留过学的,不信神佛,只觉得都是骗人的,但是眼前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鲁西华的神念停在空中,看着江中黑压压一片渡江的人群,心下放松,总算是没有辜负彩儿的期望,正在庆幸,耳边忽然响起山中老和尚的话音,“尔非此间人,却行此间事。施主自持有神通在身,却不知神通不及天数。唉,一切皆是缘法,日后施主自会明了。”
    鲁西华不知道老和尚说的什么意思,自己能有什么天数?想想也没放在心上,我只求当下!
    十二月十三日凌晨,金陵城终于被破,日寇全面攻入金陵,城中百姓除少数一部分不愿意撤退的外,全部退往江北,军队也从长江退走。
    日寇前部五万人追到江边,长江分割,中间有路,江面雷霆闪闪,片舟不得下水,见此江中异境,军队原本停步,不敢追击,但上面长官一声令下又鼓起勇气追入江中,正当日军两万人行过江心之时,一时之间江上雷霆轰鸣,江水轰然合拢,两万日寇葬身江底,北岸数万军民齐身跪拜叩谢长江龙王,南岸日寇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此事被定为民国第一奇景,有好事者还拍下了当时的照片,一时传为奇谭。
    鲁西华灭杀了两万日寇,心中松懈,只觉得心中疲惫,心思一松,一瞬间,自己又回到了山寺大殿的蒲团之上,依旧端坐于上,此刻的大殿之中,老和尚等人已经身影全无,只留下红衣壮和尚一人。
    鲁西华还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见到壮和尚,只见壮和尚已经起身,向自己点头致意。鲁西华实在是疲惫不堪,就要睡去。懵懵懂懂之间,只听到壮和尚合什说道,“你有金刚心,我传金刚法。但使有为者,证得菩提身。”
    一时之间,又是声音传来,“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鲁西华此刻已经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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